王幼宜站在門口,素白衣裳,亭亭而立,光線投在她身上,照亮了她笑彎了眼的模樣。
衛燭有片刻愣怔,直到長風在旁輕咳一聲,他才眼神閃了閃,打招呼道:“姑娘。”
一月不見,她似乎比以往更奪目了些。
王幼宜興高采烈地跑來就得到‘姑娘’二字,顯然是不樂意的,心道這人果然是木頭做的,一點也不解風情。
王幼宜揚聲道:“我告訴你們啊,我這才閉關一月而已,修爲就大有提升,要是我再閉關一月,那金淼肯定就打不過我了!”
“大人所言有理。”長風接了她的茬,假裝不明白她這是在爲上次打架輸掉挽回臉面。
王幼宜大搖大擺地到衛燭身旁坐下,撇撇嘴,“衛美人,你這一月都做了些什麼,整日待在閻羅殿不無聊麼?”
衛燭道:“我與長風也在修煉。”
王幼宜好奇道:“你們都練些什麼啊,神龍擺尾,你會擺嗎?”
衛燭:“……”
王幼宜道:“又不理我,不會就不會嘛。”
王幼宜自討沒趣,轉移話題道:“你說我們上次那般對待金淼,他會不會又迴天庭告你一狀?”
衛燭道:“無所謂。”
王幼宜道:“想來你也是不在意這些的,天帝對你一點也不信任,說貶就貶,你就沒有想過不聽他差遣嗎?”
她直勾勾地看着衛燭,看他什麼反應。
靠她自己一個人掀翻天界,顯然是不可能的,可若是有了衛燭幫忙,那就另說了。衛燭身後是強橫的西海龍族,若能得到他的幫扶,相當於得到了整個西海的兵力……
衛燭神色淡淡:“我的確不在意。”
王幼宜在心底嘖了一聲,這人怎麼就這麼不開竅,別人都欺負到他頭上來了他還不在意,也不知道沒一點謀反心思的他是怎麼被天帝鑑定出想篡位的。
王幼宜道:“可是我在意啊,我就是不願意看到別人欺負我冥界的人,同我合作,你真不考慮一下?”
衛燭定定看她,聲色有些變化:“你想動天帝?”
王幼宜以爲他心動了,將菸斗拍在桌上,指着道:“你瞧我這菸斗,看起來平平無奇,但你也見過它的威力對不對。我也不瞞你了,我這菸斗可是冥界曾經的大魔頭的貼身之物,我連它三分之一的威力都沒使出來,可想而知換了個道行更高的人來用它,它能有多厲害。”
據孟織瑤講,當初仙妖二界聯手都才堪堪在第二次大戰中封印魔尊,足以見那位的實力有多麼恐怖,所以這菸斗當然不會差到哪去。
衛燭看着女子充滿引.誘的表情,脣角輕輕勾了下,“你目的性太強。”
想借着他對付天庭的意圖都寫在臉上了。
王幼宜偃旗息鼓,往後一癱,神色懨懨道:“所以你是不願意跟我一夥。”
衛燭慢慢道:“天庭沒那麼容易推翻,你想的太簡單了些。不過你爲何對天庭如此仇恨?”
王幼宜幽幽道:“想知道?不妨告訴你。五百年前,我還是個凡人,當着丞相府的大小姐,人人都讓着我,奉承我,我活得自由自在,風流又快活。但就因爲那場仙魔大戰,水淹長安,我家破人亡,亡魂飄蕩。”
“又恰逢判官下任,冥界一片混亂,天帝光顧給自己擦屁股,根本不管我們這些孤魂野鬼,你想知道當時什麼場景嗎?地獄的惡鬼全都爬出來了,惡鬼吞生魂,個個兇殘無比,枉死城擠不下新丁,那是不見天日的惡沼泥潭。”
王幼宜語氣突然變得輕快:“可我從那裡爬出來了。”
她在人間受盡寵愛,從未受過一點委屈,一個嬌弱女子,死後卻獨自面對那嚎哭深淵。
沒人知道,一開始,她看到鬼魂都害怕地打顫。
也沒人知道,一開始,她被無數惡鬼踩在腳下欺凌。
更沒人知道,一開始,她幾乎魂飛魄散。
那時她想,怎麼連死後,也這般痛苦呢。
然後,她學着那些眼冒紅光的惡鬼,一點一點,從坑底爬了起來。
爬到了最頂端的位置。
僅憑自己一個人。
若是沒有恨,是什麼支撐她到今天這一步呢。
衛燭聽着王幼宜略帶玩笑之意說出這些話,看着她臉上露出淡淡的調侃神情,眼神一暗,心臟兀地,狠狠地抽了一下。
她到底經歷了多少痛苦,才能同現在一般輕描淡寫?且那場仙魔大戰……
衛燭攥了攥手心,沉默不語。
長風腦中仿若都能看到王幼宜描述的畫面,此刻看向她的目光中透露着與之前不同的絕對崇敬。
他屬實沒有想到魔女大人還有這麼一段故事,當真值得人敬佩,換做是他,他恐怕就墮落在那萬鬼深淵,永遠無法翻身了。
瞧這兩條龍都沉着一張臉,王幼宜噗嗤一聲,打了個哈哈:“幹什麼這副表情,我現在活得好好的,我可沒有賣慘啊,衛美人,是你自己問我的。”
她實話實說罷了。
她越是這樣,衛燭心中越是沉重,他斟酌許久才道:“我儘量幫你。”
長風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當即驚道:“太子?!”
這不就是要坐實了謀反的罪名嗎?
王幼宜只覺得幸福來得太快,一時間衝昏了頭腦,身形一動,下一刻便撲進了衛燭懷裡,雙手攬着他的脖子,眼巴巴的望着他,“衛美人,你怎麼這麼好。”
衛燭腦子裡‘嗡’地一聲,炸開了。那張姣好面容的臉蛋近在咫尺,他低頭便能與她鼻尖相碰。
像是一根緊繃的絃斷開。
眼中揮之不去的都是她的模樣。
頸間溫熱的拉扯感提醒着他,這女子,在投懷送抱。
長風也是腦子一炸,滿面通紅,轉眼就消失在殿內,獨留二人於此。
空氣安靜的能聽到彼此呼吸。
王幼宜眨巴眨巴眼睛,意識逐漸迴歸大腦,等她反應過來自己以什麼樣的姿勢掛在人家身上的時候,心臟重重一顫。
她閃電般縮回手,爲掩飾尷尬,還慢慢地往後一退,手卻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我,我太激動了。”
衛燭感受到那殘留的餘溫,竟有些空落之感,抿了抿脣,輕道:“無妨。”
然後他的龍角冒了出來。
王幼宜被吸引了視線。
他的尾巴也冒了出來。
王幼宜:“……”
尾巴還一下一下地拍着地面。
王幼宜:“……”真的無妨嗎?你別騙我。
“喵——”
突然一聲貓叫,如同驚雷一般打破了微妙的氣氛,兩人同時循着聲音看去,一隻毛髮旺盛的白色獅子貓蹲在殿門前,直勾勾地盯着他們。
衛燭的龍角和龍尾一瞬間收了回去。
王幼宜迅速回到嘴炮狀態:“哪裡來的大胖貓?”
“喵!!”白色獅子貓憤怒的反駁她。
王幼宜施法,將獅子貓託到懷裡,順了順它的毛,“真的好胖。”
獅子貓想叫囂,卻被後背的舒爽的按摩化爲一聲軟軟的:“喵~”
衛燭伸手,從獅子貓喉嚨處撫過。
“舒服,舒服。”從獅子貓口中發出了這等聲音,獅子貓和王幼宜同時一怔,獅子貓伸出爪子摸了摸自己的喉嚨,“我能說人話了!!!”
王幼宜不確定道:“貓妖?”
衛燭道:“半妖,尚未修成人形。”
獅子貓從王幼宜的懷裡跳出,穩穩落地,擡首望向衛燭:“您就是閻王大人?”
衛燭道:“嗯。”
獅子貓藍色的瞳孔頓時一亮,“看來我找對地方了!”
“你爲何來此?”王幼宜警惕道:“冥界可不是活物能隨便來的地方。”
一隻沒什麼修爲的貓妖怎麼闖進來的,鬼差都睡大覺去了嗎?
獅子貓悠悠看她一眼,踱着步子道:“外界都道閻君能自由修改生死簿,所以我特來此求閻君幫幫忙,我主人修煉時爆體而亡,不知閻君可能讓她起死回生?”
“你聽誰胡言亂語的!”王幼宜捏住它的後頸,提了起來,“生死簿乃判官掌管,就算是閻王爺不能隨意修改,人死了就死了,投胎去便是,回什麼生,輪迴秩序誰能破壞?!”
“放我下來!”獅子貓騰空掙扎,“外界都那般說,所以我纔來的,只要能復活主人,我一絲希望都不會放棄。”
王幼宜呵呵道:“那你可真是一隻重情重義的好貓呢。”
衛燭道:“人死不能復生,不得逆反,不論你從哪裡聽來的謠言,都勿再相信,回去吧。”
獅子貓脫離王幼宜魔爪,撲騰在地,兩眼汪汪地看着衛燭,“此話當真?閻君莫要騙我。”
外頭的人都那樣說的,所以它才跑來冥界,還出賣.色.相讓鬼門關的鬼差揉搓了一頓,真是……它真是好慘一貓。
王幼宜替衛燭道:“當真!甭想了。”
獅子貓一下子趴在地上,神情很是低落,發出喵嗚一聲,似是絕望極了。
王幼宜蹲下揉了揉它的腦袋,“想開點,你主人會轉世投胎,說不定變成一隻狗,還能和你一起玩耍呢。”
獅子貓一爪子揮開她的手,“你說的是人話嗎?!莫挨老子。”
王幼宜眼睛微眯,喲,還是隻脾氣挺大的貓。她又伸手戳了戳它的爪子,幽幽道:“想不想讓你主人投個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