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或許還會因爲畏敵怯戰等等原因躲起來,但房俊何許人也,豈能那般懦弱無能?
以其一貫表現出來的軍事才能,以及勇冠三軍的武力,即便叛軍最終成功突破甘露殿防線也必然脫下一層皮,現在戰事愈發激烈房俊卻蒸發一般不見頭尾,着實詭異。
親兵立即分出十幾人,飛奔向前方的戰場,向各支部隊傳達搜尋房俊的命令。
李道宗有些緊張,負手站在一處殿宇的雨廊下,遙望着遠處火光沖天的戰場,緊鎖眉頭:“不知晉王殿下現在是否得到咱們攻入太極宮的消息,會不會馬上起兵勐攻明德門予以策應,若是不能及時起兵,難免被衛公纏上,頗爲棘手。”
無論局勢發展至何種境地,無論自己這邊取得的戰果如何顯赫、宮內的守軍如何慘敗,只要未能將李承乾生擒活捉定鼎大局,就一時一刻也不能疏忽懈怠。
李靖這個人的存在,就意味着無限的可能,放眼天下,沒人敢在李靖面前輕言必勝。
更何況還有一個藏頭不露尾不知躲在何處綢繆什麼的房俊……
隱患重重。
此刻將至天明,天邊一經出現了一絲魚肚白,雨水未竭,風也漸漸大了一些,身上的衣衫被涼風吹拂透骨溼寒,宇文士及年老體衰經過一夜的奔波、心情的起落已經有些扛不住,乾脆坐在殿宇前的臺階上。
“晉王雖然未曾領兵,但天資聰慧,自然懂得如何去做,何況殿下身邊還有尉遲恭這樣的百戰宿將。唯一可慮的,便是程咬金……那廝滿肚子算計,雖然答應避讓一旁放開道路算是依附了晉王,但始終未曾表露真正的臣服,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反戈一擊。現在他陳兵樊川,就在晉王身後,若是稍有一絲半點的動作,晉王恐怕不敢輕舉妄動啊。”
宇文士及憂心忡忡。
現在的程咬金簡直成爲雙方共同的“心腹大患”,因其麾下左武衛實力強橫,放任其被對方拉攏過去是肯定不行的,但自己拉攏過來又得防備他隨時“背刺”,真真是“一口劍兩邊刃”,取捨兩難。
李道宗默然不語,只蹙眉望着前方戰場。
斥候不斷回來報信,孔子廟一線不見房俊蹤跡,佛光寺一線不見房俊蹤跡,三清殿、凌煙閣一線也不見房俊蹤跡……這個被皇帝授命鎮守太極宮的主帥,居然在戰事正燃之際不知所蹤。
“抓一個俘虜,嚴刑拷問,一定要問明房俊的出處!”
“喏!”
李道宗看着斥候遠去,愈發坐立難安。
宇文士及也擔憂起來,想了想,遲疑道:“那廝該不會是出宮了吧?”
李道宗看過來,問道:“出宮去往何處?”
逃自然是不會逃的,若是出宮必謀大事,可又是什麼大事能讓房俊放下守宮之戰呢?
宇文士及道出自己的猜測:“會否出宮潛回右屯衛,想要力挽狂瀾?”
如果右屯衛沒有在李大亮暗中拉攏分裂、柴哲威全力勐攻之下徹底覆滅,反而一舉將這兩股力量擊潰,從而自空虛的玄武門入宮直插李道宗身後,必然形成李道宗腹背受敵的被動局面,優勢兵力反而成爲劣勢的一方……
即便李道宗對房俊的重視無與倫比,認爲房俊是那種可以力挽狂瀾、絕處逢生之輩,但這時也不認爲房俊能夠成功:“柴哲威數萬兵馬整裝待發,就算房俊能夠收攏右屯衛殘部,在缺少火器的情況下不可能擊敗柴哲威。”
右屯衛之所以成爲當世第一等的強軍,在於其火器裝備之廣泛、火器戰術之先進,而非是其兵員戰力天下第一。鑄造局在關隴兵變之時被徹底摧毀,現在也只是重建了不足十分之一,產能稀少不足以供應右屯衛,沒有火器的右屯衛單憑刀槍劍戟步卒對陣,如何打得過齊編滿員裝備精良的左屯衛?
宇文士及想了想,表示認可,柴哲威再是紈絝子弟、難堪大任,也絕不是酒囊飯袋之輩,一把天派捏在手裡,總不能輸得傾家蕩產吧?
戰事愈發激烈,但兩人的心神都已經有些遊離,更多還是在思索房俊到底去了哪兒,意欲何爲……
親兵從遠處策騎而回,到了跟前之後翻身下馬,單膝跪地道:“啓稟郡王,前方捉拿一名俘虜,嚴刑拷問之後得知,房俊並未隨同軍隊一同進入玄德門,而是一直逗留玄德門外軍營,但那俘虜並不知曉其中究竟。”
宇文士及霍然起身:“來人,馬上回去趕赴玄武門外,告知柴哲威不惜一切代價將右屯衛剿滅,玄武門必須置於吾等掌控之下,絕對不許出現半分意外!”
雖然並不知房俊到底打着什麼主意,但其逗留玄德門外軍營是一件極其不合常理之事,極有可能已經自禁苑之中穿行,繞過各處軍營秘密潛往玄武門外,試圖力挽狂瀾,將右屯衛從覆滅之邊緣拯救回來。
而一旦房俊果真將右屯衛救活,那麼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李道宗默許了宇文士及的決定,沒有多說,只是捏着眉心輕輕嘆了口氣。
世間之事永遠不會一帆風順,總是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意外,不管計劃多麼周詳、設計多麼縝密,事到臨頭都要一件一件解決突發事件,解開一個一個驟然出現的難題,才能知曉最終之勝敗……
待到有人策騎向着玄武門飛奔而去,李道宗才命令親兵:“給前方各部隊傳令,加強攻勢,不惜一切代價攻入武德殿!”
晉王在長安城外,一邊是李靖的大軍隨時牽制,一邊是首鼠兩端捉摸不透的程咬金,想要突破明德門殺入城中沿着朱雀大街攻擊承天門形成南北夾擊的構想,難如登天,只靠着自己麾下軍隊突破甘露殿的防禦雖然不難,但畢竟要耗費時間。
而隨着時間拖延,鬼知道還會發生什麼未知之事,所謂夜長夢多,正是如此。
房俊則極有可能潛伏至自己身後,試圖奪取玄武門的控制權,一旦被他完成,自己以及麾下的軍隊就會陷入包圍,軍心勢必動搖,勝負再難預料……
只能寄希望於快速突破甘露殿防線,殺入武德殿鼎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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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策騎穿梭于山林之中,道路崎區難行,天色黑暗小雨淋漓,蓑衣被樹枝颳得破爛,甲胃難以抵擋雨水渾身上下早已溼透,越過一條低淺的河溝之時,房俊勐然打了個噴嚏,身下戰馬又碰巧踩在水底一塊石頭上差點跌倒……
“娘咧!誰特麼背後罵老子?千萬不要叫我知曉,否則不管是誰定要扒光了吊起來打!”
揉了揉鼻子,房俊雙手握着馬繮小心翼翼的催動戰馬越過河溝,與同行的百餘親兵匯合一處,沿着河邊小路小跑一陣,再度一頭鑽進茂密的樹林……
自太極宮至渭水是一大片山嶺起伏的野地,其間河流縱橫、溝壑處處,靠南的一邊被圈起來作爲禁苑,西部邊緣則有着漢長安城舊址,殘垣斷壁瓦礫遍地,地形很是坎坷難行。
將至天明時分,房俊才率領親兵從茂密的樹林之中鑽出,面前細雨濛濛、天將破曉,一大片田野灰濛濛看不真切,阡陌縱橫卻也讓人心神一寬。
房俊催動戰馬加速,向着玄武門方向疾馳而去。
必須儘早趕到右屯衛駐地,一則怕高侃堅持不了多久,李道宗既然膽敢悍然反叛殺入太極宮,必然是有信心徹底消除後顧之憂,之前對於高侃的信任就值得商榷了,肯定有出乎預料的事情發生使得右屯衛極有可能全軍覆滅。再則也能趁着天黑混入右屯衛營地,否則一旦被叛軍發現,自己區區百餘人插翅難逃……
等到高聳佇立的玄武門在望,已經可以見到右屯衛營地衝天而起的火光,以及隱隱傳來的廝殺聲。
雖然不知右屯衛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何高侃不能將區區一個李奉戒控制住反而被其策反了軍中兵卒展開廝殺,但畢竟戰事尚未停止,一切都來得及。
房俊一行人冒着雨水風捲殘雲一般朝着右屯衛營地衝過去……
……
高侃面色鐵青,手握着橫刀看着面前不斷衝鋒而來的叛徒,恨不能親自提刀上陣奮力衝殺將這些狼心狗肺之輩屠戮乾淨,但卻不敢輕舉妄動。
左屯衛一直集結在一牆之隔的營地之內,虎視眈眈的注視着這邊,雖然尚不知其爲何遲遲未能發動,但高侃明白只要自己率軍與叛逆混戰一處,左屯衛一定會如狼似虎的衝過來,將所有右屯衛兵卒屠殺殆盡。
所以他只能約束麾下部隊死守在中軍大帳一線,憑藉優勢兵力堪堪抵擋住叛軍的攻勢,努力拖延時間希望能夠有變數發生。
而在他對面,李大亮也由原先的氣定神閒變得焦躁不安,一方面指揮策反過來的軍隊勐衝中軍大帳,一方面派人不斷催促柴哲威,讓其趕緊率軍前來增援。
柴哲威遲遲不來,讓李大亮感到有些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