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回來!”老太太指着身邊的位置執意要他坐下來。
凌愷無奈只得依言落坐,靠着木製的廊柱側過頭望向那盆曇花在夜風中微微顫動的一朵花苞,驚奇地發現那前一刻還是緊緊閉合的花萼已然有所鬆動。
“愷兒,我和你爺爺年紀都大了,你在事業上能夠獨當一面我們沒有不放心的,就是想着在有生之年看到你成家我們能抱上重孫子。”老太太憐愛地撫着他的肩背,道:“愷兒,爺爺奶奶的要求不高,只要一個身家清白,能夠在事業上幫助你的,將來夫妻倆共同打理信誠你就不必工作得這麼辛苦,你懂嗎?”
“奶奶,我知道。”凌愷忍不住苦笑,這要求還不算高,那要怎樣纔算高哇?
花萼顫巍巍地張開了,吐出瑩白的花瓣兒,明明是生命短暫的花兒開放之後卻半點也不顯嬌弱,反而有一種張牙舞爪的霸氣,同時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世上的女人便如這花兒一般開到極致繁華後是快速的凋零,不管多漂亮都逃不過這自然規律。”老太太望着漸漸張開的花瓣說道,她這是意有所指啊!鬱玢的容貌算是極美了,和那雅比起來她仍然有所不及,但是任她多美麗的嬌顏也會在無情流淌的歲月中敗落。
“奶奶,您說的是大部分的女人,可我知道有些女人,就像您,奶奶您不知道圈子裡多少女人在羨慕嫉妒您!”凌愷將話題的對象轉移開來。
鬱玢的嫵媚妖嬈缺少那雅身上那種空靈出塵的氣韻,這不是靠金錢堆造出來的,這是善良與寬和的本性,它會使一個人的風韻、氣度、神采隨着年歲增長愈發的熠熠生輝,即便到她人老珠黃之時。
“嫉妒什麼,嫉妒我這個雞皮鶴首的老太婆嗎?”老太太出言笑問。
“不是的,奶奶。”凌愷伸過手臂擁住老太太瘦削的肩,說道:“是羨慕您少女時的風華絕代、嫁做人婦盡顯的雍容華貴和如今雖年逾古稀但精緻優雅舉手投足一言一行間擁有的十足韻味。”
“臭小子,只管逗我這個老太婆開心!”老太太出言笑罵,雅緻的琥珀色眸子裡卻溢滿了笑意,“奶奶老了,都把一切寄託在你們這一代孩子身上,只希望將來你們兄弟倆同心協力共同打理好信誠。”
老太太的心願無疑是好的,此時雷銘早已不在跟前,否則不知他將如何迴應,是仍舊維持初衷還是看在老人一把年紀的份兒上拋卻前仇舊恨?
小巷裡路燈昏黃的光線拉長了雷銘的身影,愈發襯托出他的形單影隻,肩部逐漸恢復知覺,卻更加的疼痛,疼的直鑽心。
他走到來時看到那雅的大榕樹下,小巷中傳來腳步聲,他立刻挺直脊背,一道身影緩緩而來,他心內一喜正待扭過臉佯裝無視,目光所及一顆心立馬又涼了下來,來者不是他心目中盼望的人兒,而是今晚送他來到此地的郎劍威。
雷銘微微感到詫異,出言問道,你怎麼在這兒,你不是早就已經走了嗎?郎劍威雙手插在兜裡悠悠地說他是出來散步的。
“散步?原來你早就知道這裡是……”雷銘向他掃了兩眼,暗道這人不跟着他一同去拍戲真真兒可惜了,先前他裝得有多像啊!
郎劍威挑了挑劍眉,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而是擡手指了指對方的左肩問他,肩膀怎麼啦,受傷了?
“讓只貓給撓了一爪子。”雷銘悻悻地道,他的語氣當中並沒有多少怒意,有的只是懊惱還有些許的垂頭喪氣,由此可見與他動手並且傷了他的定是那個小姑娘不會再是旁的人,郎劍威是知道他的身手的,沒有特殊情況出現打敗他尚且不是易事令他負傷更加難上加難。
俗話不是說了嗎“關心則亂”,只有他打心底在意的人才能教他一時大意一時亂了分寸,自己當年不是也一樣麼?但今天雷銘是幸運的,當年他面對的可是身處地獄的威脅!
郎劍威笑道:“呵呵,是不是你又魯莽行事惹小姑娘生氣了?兄弟你得學會沉住氣,知道不?這一點你哥哥他就比你強多了!”
聽他此言雷銘氣道:“我說,你跟凌家是競爭對手還是合作伙伴吶?我看你倒是挺向着他的。”
郎劍威笑眯眯地道:“兩者都是,但我可沒有向着他的意思,和他相比我覺得與你更加投緣,雖然你倆長得一模一樣。”
雷銘就討厭別人拿他的樣貌說事兒,沒好氣地哼道:“投緣都這麼坑人,要是不順眼還不把人直接往死裡整?”他算是看出來了,合着這些當老闆的生意場上打拼的族類在日常生活當中個頂個兒的愛算計人,他們或許不抱有惡意只是想捉弄一下對方,純粹覺得好玩兒而已。
這些人的心機比做學問搞科學研究的學者更加活絡,長期戰鬥在沒有硝煙的戰場上強悍的手段不可無,但若是缺少心機怕是照樣屍骨無存,如此一來倒將這些本事慣成了一種嗜好。
“你不是在爲怎麼彌補先前犯下的過失發愁麼,那雅主動約你不正是個好機會。”郎劍威相信以他的心智即便是當局者迷,只要稍加點撥必定能夠隨時醒悟。
“別提了!”聽了他這一句話,雷銘愈發頹廢起來,“剛剛打了一架,全搞砸了。”
“不見得吧?”話音剛落,兩人都聽聞小巷深處一串輕巧的腳步聲由遠至近而來,郎劍威啪地在雷銘肩上拍了一掌,說道:“好啦,這回你再處理不好乾脆回幼稚園混得了,這年頭小朋友的情商都比大人高得多!”
這一掌正落在左肩的傷處,疼得雷銘又是一陣呲牙咧嘴,但與心頭的喜悅相比較這點傷痛便微不足道了,郎劍威向他打一個手勢而後識趣地閃人回家了。
那雅拐出小巷口,遠遠望見雷銘攔下一輛出租拉開車門貓腰準備上去,她忙加快腳步奔到近前,揮手將車門“嘭”地推得關上。
出租車司機聞聲扭頭極不耐煩地喊出來:“喂,到底上車還是不上?”這還是個急性子的師傅,那雅忙道歉,請他先走,出租車不情不願“呼”地捲起一股夾雜着汽車尾氣的冷風遠去了。
“怎麼,你也不讓我走?”雷銘鐵青着一張俊顏歪着頭看她,語氣極爲不善出言揶揄道:“我說,你就這麼願意當那小子牀頭上的一隻貓咪,他拿什麼餵你,魚翅、鮑魚?”
這分明就是無禮的挑釁,那雅控制着聲量說道:“雷銘,你怎麼說話的?凌愷說得沒有錯你這人的確很不講理!”
“我怎麼就不講理了?”雷銘粗聲粗氣地吼道:“你不願意從他身邊離開,這不是明擺的事實嗎?”
“你!”那雅被氣到了,她用力握起拳頭纔不叫自己的指尖發顫,虧她一路上還擔心着他身上的傷,早知道追上他之後遭他這般埋汰不如叫他自生自滅去,“你簡直不可理喻,跟你再沒什麼可說的!”說罷那雅不再理會這個與無賴差不離的傢伙,邁步向不遠處一座巴士車站走去。
“你騙了我一次又一次,就這麼說走就走?”雷銘衝着她的背影質問:“你不僅騙我,還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打了我,就想一走了之半點責任都不想負嗎?”
“那你到底想怎樣?”那雅停下腳步,這塊橡皮膏藥顯然不容易撕掉,誰叫她招惹上他了,這個麻煩不小呢,“你直說吧,要不再打一架?”她想好了就讓他出了這口氣大家扯平就是,遇上這麼愛有仇必報的傢伙這種解決方式最爲簡單直接。
但雷銘明擺着不想按着她的思路解決,在街道上路人的衆目睽睽之下他向那雅一步一步邁近,清朗磁性的語音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你想故意輸給我好讓我落得一個欺負女生的罪名,然後順理成章地甩了我,是吧,你覺得我會上你的當?想甩掉我有這麼容易?”
“呃?!”這段曖昧不明的話叫那雅有些摸不着頭腦,這都哪跟哪?待四周路人向她投來各色豔羨、妒忌、鄙夷、嫌棄的目光時她醒悟過來,這廝壓根兒就是在當街作秀博取大衆的同情呢!於是她湊近雷銘低聲耳語道:“雷先生,這裡沒有攝影機鏡頭,你的演技再好也沒有人幫你記錄下來,省省吧!”
“誰說沒有?”雷銘邪邪地壞笑低下頭示意她留意他的身後,那雅擡眸往他示意的方向掃了一眼,只見五六個路人雙手舉着手機正衝這邊拍得不亦樂乎。
“我去,這傢伙的心理年齡到底幾歲啊?”那雅淡定不來了,拉起雷銘的手腕跳上身邊停靠的巴士,雷銘微薄的脣角愉悅地彎起,被她拉着手的感覺真好。
巴士車廂裡,雷銘挨着那雅坐下,那雅側頭向他瞄了一眼,沒好氣地問他,你笑什麼?他瞬間收起笑意換成一付愁容向她投訴道:“我現在渾身都疼欸,還笑得出來嗎我?”
那雅的語氣軟了下來,說,你忍一忍,再過兩站就到醫院了。他苦着臉說,不去醫院,我累了,就想有張牀好好睡一覺。那雅說,要不送你回住處吧。
雷銘這下不再吭聲,伸過手去按到那雅擱在膝頭一隻手的手背上,被那雅用另外一隻手推開,隔了不大一會兒他又將手移回來乾脆一把將那雅的手握到掌心裡,修長有力的手指微微有點冷,那雅沒有再掙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