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片柔絲“唰”地掠過面頰,襲來一陣銷魂蝕骨的暗香,除此之外並無任何異狀,雷銘正自心神恍惚,那雅早就藉機將凌愷遠遠推開,自身翻過迴廊的雕花欄杆氣定神閒地立在墜滿花苞的玉蘭樹旁。
“又騙我!”雷銘見狀發出一聲怒吼,跟着飛身躍出廊外居高臨下朝那雅撲去。
“雅雅,小心!”凌愷出聲提醒,話音剛起,那雅的前後左右已然被雷銘凌厲的攻勢封住。
他今天所用的招式有點像古老國術當中的擒拿手法,招式變化多端、虛實難測,但比較起來更加的狠辣兇殘,一株已經長到碗口粗細的玉蘭樹在他的一抓之下皮屑橫飛露出白森森的樹幹,這一爪子若是招呼在人類的肢體上骨斷筋折在所難免。
那雅難得能夠遇上這樣強悍的對手,若是在平時她一定會全力使出平生所學不分出勝負都不捨得罷手,可是此時此刻不是由着性子比試酣斗的時候。
凌老太太和凌老爺子相互攙扶着站到廊上,二老臉上的神情是錯愕之極,那雅擔心這個架再打下去老人家的心臟會受不了,她想盡快結束纏鬥因此開始找機會脫身,不料雷銘早就看穿她的意圖,她連續轉換數個不同的方位全都被雷銘給識破,他迅速移位封堵。
四面八方全是他的影子,極快的身法、陰鷙的眉眼晃得那雅心浮氣躁,一個沒留神被雷銘扣住肩膊,那雅大吃一驚急忙沉肩墜肘半邊身子如游魚一般從雷銘的掌中掙脫,但是身上的衣衫沒能倖免給撕下大半。
頓時一股邪火從那雅心頭直竄上來:不就是找了個藉口將你誆回家,犯得着這麼火冒三丈的大動干戈嗎?她甩掉撕裂的外衣同時旋身疾轉揚起左腿閃電般直劈下來,正中雷銘的左肩。
那雅情急之下用的是跆拳道腿部下劈,這個動作初學者沒有三五個月的苦練是達不到攻擊效果,她是在上了大學之後纔開始接觸跆拳,以她的資質和學武的根底不過花了半天功夫便已經掌握要領。
她若施展這一招除了級數高手,很少有人可以躲得過,上一次在地下車庫她不過是牛刀小試,被她劈中的劫匪就落得個鼻骨骨折。
雷銘自然不是那幾個烏合之衆的匪類所能企及的,論功力與實戰經驗他比那雅高出極多,他之所以落敗,一是他並沒有使出全力自始至終他只想帶那雅離開,二是抓到那雅的那一刻,他以爲就此得手便大意了讓那雅敗中取勝還出其不意給了他如此沉重的一擊。
悶哼一聲,雷銘往後趔趄了好幾歩,捂住幾乎沒了知覺的肩膀擡頭望向那雅,那目光之中是又愛又恨,“你,你竟然,傷我!好……好極了!”他從牙縫當中擠出這幾個不完整的字句,憤然拂袖離去。
那雅怔在庭院當中,雷銘離去時受傷的眼神那不是緣自於身體的傷痛而是來自深深的心痛,往常雷銘在她面前嬉笑怒罵各種情態唯獨沒有這般令人心碎的哀怨,怎麼辦,怎麼辦?她並不是故意的!
心裡頭的懊悔就別提了,她本想做好事的,結果卻是好心幫倒忙,這個時候還想着置身事外是不可能了。
凌愷邁步走到那雅身後,彎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衣衫,一看已經破損得不成樣子,他扶住那雅的肩,低聲問道:“沒有傷着吧?”
“我沒事。”那雅回過神來說了聲對不起,隨後往外走去,想了想又迴轉來躬身說道:“他可能傷得不輕,我得去看看,抱歉,給你添麻煩了。”說罷,她旋身跑了出去。
望着她消失在樹影扶疏的夜色中,凌愷用力握緊了手中的衣衫眼底涌上濃郁的陰霾,這個時候若是他缺少極好的自制力沒有想着去顧全大局他早就設法將那雅留下,哪裡還肯就這麼放她出門?
“愷兒!”老太太緩緩移步來到他身邊,拿過他手中的衣衫,這不過是一件年輕女孩子穿的極爲普通的秋裝。
傍晚時分,凌愷帶回一個姑娘,老太太閱歷的眼神立刻就辯出這個姑娘不屬於那些個名媛閨秀的圈子,但奇又奇在她樣貌出塵舉止言談之間透着一種教人難以捉摸的高端大氣,若不是肖姨早就向她彙報過那雅家中的情況,她沒準會以爲這姑娘是哪一家名門落難到民間的公主千金呢!
“奶奶,事出突然,來不及向你和爺爺解釋,他就是我,我的弟弟,他的名字叫雷銘。”凌愷低頭解釋,老太太點點頭,見到雷銘的第一眼老兩口便明瞭了他就是二十多年前歸筱蕾帶走的孩子,凌家的另一個子孫。
老爺子沉吟道:“得知他們母子倆安好便是了,凌愷,你以後不必再去找他們了。”
“這怎麼行?”老太太一聽就不答應了,“那個孩子難道不是咱們家的孩子?你不讓找他,莫非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是不打算認他?你這個老榆木疙瘩怎地還是如此頑固!”
“老伴兒,我人是老了,可我耳不聾眼不花!你要是想家裡太太平平,就別再惦記了!”老爺子說完這番話背過手轉身走了,方纔雷銘偶爾向他們掃來的眼風當中全都是仇恨、是桀驁、是乖張、是陌生人的疏離反正就是沒有一絲親人之間的情感。
老爺子看出來了,雷銘的性子承繼了當過軍人的曾祖父的暴烈與狠戾,這個孩子即便回到凌家也不可指望他能與凌愷同心,不能同心也就罷了,就他的這個性子加上多年的積怨恐怕凌家的基業會斷送在他的手裡。
“你認不認,我不管,那是我的孫子我不能不認!”老太太說着的眼淚下來了,當年那孩子剛剛滿月,粉雕玉琢的小模樣教人百般疼愛是愛不釋手,每一回看望過他們母子,回家之後老太太都常常夢見一雙可愛的雙胞胎承歡在膝下。
她想將這個孩子也抱回家來撫養,可是又想到凌家已經將一對有情人拆散並且帶走了他們其中一個孩子,若是再奪走這剩下的一個,豈不是等於將孩子的母親往絕路上趕?只是一念之仁便與這孩子一別二十多年,如今再次相見搞得形同路人,怎能不叫老太太難過?
“奶奶,你彆着急,會有辦法的……”凌愷安慰着老太太將她攙扶進屋,回到屋裡就見老爺子坐在書桌前搗弄他的計算機,老太太氣不打一處來,凌愷衝聞聲趕過來的肖姨使了個眼色,肖姨點頭會意上前將老太太勸走了。
凌愷俯身單手撐着書桌問老爺子,怎樣了這機子,能用了嗎?
“嗯,馬馬虎虎算是整好了吧。”老爺子沒有想到那個暴躁的小子還真有點本事,一上手就把他搗鼓好多天都沒輒的高科技玩意兒給搞定了,儘管不情願但不得不承認。
“您要是不滿意,我明兒讓慕榕叫研發部的人來再幫您看看?”凌愷在心中暗笑,對於雷銘這一特長他是知道的。
“算了,你那個研發部成天也挺忙的,就不要麻煩啦!”
“是,您說不麻煩便不麻煩吧。”老爺子的年紀越大脾氣就越像個小孩子,只要是不過分的要求當晚輩的順着他的意願有何不可?凌愷說完準備退出書房。
老爺子又說出一番話來,叫他頭疼無比,“凌愷,鬱玢爲了你放棄在國外發展回來幫你,我記得她和你同歲,你忍心叫她白等你一場,讓她的心事白費?”
凌愷說,爺爺,這件事我自有計較。老爺子追問他是如何考慮的。他想了想,說爺爺,您覺得鬱玢做凌家的女主人合適嗎?
老爺子說道:“論出身學識還湊合,主要是你們自小就認識相互間的秉性習慣都瞭解,在一起過日子也可少些磕磕碰碰。”
聞聽此言凌愷扯了扯嘴角心道:哼,是夠了解的。有些情況得等凌絲蘭交代的事情辦妥之後才能對老爺子直言,現在說出來不是時候,他安慰老爺子說,爺爺您就別操心了,我自有安排。隨後找了個藉口從書房溜了出來。
庭院裡微涼的空氣令他發漲的腦子得到緩解,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沿着迴廊向前院走去,半道兒上卻見老太太一人傴僂着瘦弱的肩不知在搗弄什麼,發覺他過來也不加以理會。
“奶奶,你幹嘛呢?”凌愷來到近前,原來,老太太身前擺放着一盆即將綻放的曇花,只是不知她這是在等侯花開還是在這裡等他經過。
老太太出言反問他,“我還要問你呢,黑燈瞎火的你這是要做什麼去?”
“我,隨便走走,順便想些事情。”凌愷好奇地向還緊閉的花苞探出手,被老太太輕輕地拍了回去。
“公事還是私事兒?要是公事不許再想了,回到家就給我好好的放鬆心情休息知道嗎?至於私事兒嘛,不妨說給奶奶聽聽。”
“……”凌愷的頭又開始疼了,他直起身擰眉說道:“奶奶,我想一個人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