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寧心就像在水面上漂浮的稻草。
在隨波逐流之時,無處安放自己的心神,偌大的空間,天旋地轉。
如無頭蒼蠅般,她的眸光,空洞,無處安放,而被告律師,依舊咄咄相逼,“寧小姐,我懷疑這起謀殺案跟你有關,畢竟,視頻,是你弄虛作假出來的,而那個男人,是當事人,爲了達到離婚的目的,你不惜下藥害自己的丈夫,那麼,對於一個外人,想必你也狠得下這份心,人一旦有了慾望,就會失去理智,變得……不擇手段。”
“……你在說什麼啊?”那麼大一個帽子扣下來,寧心氣得不怒反笑,臉色,僵的鐵青,“你懷疑我殺了那個男人?這是法庭,說話要講證據,你這番話我可以告你污衊!”
“我只是猜測,如果不是你做的,你沒必要激動。”
“……你!欺人太甚!”寧心講不過他,若不是被律師攔着,她真的會撲過去打他,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被告律師眉尾暗挑,待要繼續講時,被冷翼悠然打斷,他說,
“我同意離婚。”如此的,出乎意料。也,猝不及防。所有人,再次怔住。
冷翼輕掀眼皮,而後,不緊不慢的站起,眸光,含痛,一直深鎖着寧心那張泛白的小臉,“審判長,不必宣判了,這婚,我同意離,寧心,既然你心裡藏的是別人,那好,我放你走,畢竟,現在的我,雙耳失聰,也算半個殘疾人了,自然,也配不上你。”
轉身,他擡腳便走,背影,孤傲,卻……落寞,寧心咬脣,對着他的背影撕心裂肺的吼着,“冷翼!你明明聽得見!我的演技再好,心思再深,也都比不過你這個敗類!!!”
她的話,一字不落的傳入他耳裡,但,腳步,並未因她有任何的停留,他走了,以着受害人的身份,以愛之名,放開了她,將她,推到了風口浪尖,承受着萬民的謾罵侮辱。
庭審,落幕,今日今時,冷翼和寧心,結束了婚姻關係。
他和她,離婚了。如她所願,也……如他所想。
……法院門口,又一次,圍滿了媒體,記者,還有……聲討她的民衆大軍。寧心失神落魄的被保鏢護在中間,礦泉水瓶,飲料罐,紛紛向她擲來,還有……砸場必備的臭雞蛋。
腥臭,瀰漫開來,寧心頓住腳步,發間,沾着黏-膩的蛋液,順着額頭,沿着臉頰滑下。
忽的,她笑了。這場官司,她贏了,卻把全世界都輸了。自此,她成了人人唾沫的蛇蠍蕩婦,連帶着顧義的名聲,也被她敗壞了。她終究……鬥不過那個男人。
那個,曾經被她奉爲神祗般高貴優雅的男人。
人前,閃開一條道。身着警-服的男人上前,對着她,出示了一份文件,“寧心,我們懷疑你跟死者謀殺案件有關,請跟我們回趟警局做下筆錄,請別緊張,詢問完後就會放你回家。”
“……好。”寧心微吸了口氣,在耀眼的閃光燈下,上了警車
,路旁,黑色賓利的後車窗緩緩搖下……冷翼坐在車裡,靜靜的看着寧心被警方帶走,眉頭,深鎖。
霍枝坐在駕駛室上,神情複雜,“冷少,你這樣對寧小姐,就不怕她恨你嗎?”
“恨纔好,就怕她不恨。”
“……這件事上,寧小姐是做的不對,但你給的懲罰,是不是太嚴重了?”霍枝有些看不下去,不得不多嘴提一句,冷翼睨了他一眼,從懷裡掏出一張支票遞給他,“給阿K的,這次,替我謝謝他。”
霍枝收了支票,見着那上面的數字,不由得驚呼出聲,“這麼多?趕得上我好幾年的工資了!”
話落,冷翼默默的又從懷裡掏了張支票出來遞給他,“這是給你的。”金額,是上一張的兩倍。
霍枝嚇得手抖,“冷少,我只是說說的,你不是要開了我吧?”
“拿去吧,買套大點的房子,至於你那個勢利眼的女朋友,趁早跟她分了,你值得更好的。”
冷翼語氣淡淡,霍枝卻聽得一頭霧水,見他困惑,他又慢悠悠的補了句,“咖啡廳裡,不小心聽到了你跟你女朋友的對話,她嫌你買不起豪車別墅,作爲你的老闆,感覺很丟人。”
“……”話落,霍枝只覺得鼻子酸酸的,很會講話的他,此刻,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冷少,謝謝……真的謝謝你,不過,這錢我不能要,你拿回去。”
他把支票遞回來,冷翼奇怪的看着他,平時老跟他嚷嚷要加薪,現在給他錢還不要了?
“以後要差遣你的地方還多着,這錢,你就安心拿着,別那麼多廢話。”
“冷少……”
“開車。”
“……”冷翼冷了臉,霍枝心情複雜的捏着支票,猶豫着收了,緩了會情緒纔開口問他,“去哪裡?”
“監獄。”
“……呃?”
“席年今天出獄,我作爲弟弟,理應去接他。”
“是。”
……沉重的鐵門,伴隨着金屬碰撞的聲響,緩緩打開,自裡,走出一個男人,身着,筆挺的西服,高高的鼻樑上,架着副金框眼鏡,身後,獄長對着他的背影拉開了嗓門,“不要回頭!一直往前走!”
席年斂眸,撩脣,迴應着他,“好!”沉冷的眸,抹上一層柔光,投向倚在紅色法拉利車身上的靚麗女郎,他苦笑了聲,朝着她走過去,“記得我剛入獄那年,就把離婚協議寄給了你,現在,快四年了吧,怎麼還不簽字?”
來人,正是席年的妻子……莫仟紀。她摘下墨鏡掛在胸前,上前一步,踮起腳尖,在他脣上親了口,“我去了很多個國家,看了很多不同的風景,你把離婚協議寄到哪裡去了?我從來沒收到過,要怎麼簽字?”
“那現在去民政局?”席年認真的問她,莫仟紀瞪了他一眼,狠狠的掐了他一把,“要甩也是我甩你了,本小姐暫時不想離!”
“仟紀。”
“嗯?”莫仟紀揚眉,席年伸手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窩處,閉上眼,盡情的享受着此刻的溫存,“我都這樣了,你還願意跟着我?”
他在監獄裡坐了四年的牢,她飛在各國間遊玩了四年,也不知道她從哪裡得知他出獄的消息,竟然會在今天趕回來接他,席年沉氣,莫仟紀被他抱着,脣角,微微上揚,眉眼間,盡是欣慰的笑意。
靜默了半天,她才抽出身將手機遞給他看,“老爺子年紀大了,冷翼今天剛離了婚,要是你也湊熱鬧離婚我怕老爺子的心臟承受不住,所以,緩緩吧。”
“……冷翼離婚了?”席年蹙眉,正說着他,身旁,擦過一輛黑色賓利,停在他腳邊,車門打開,冷翼下了車,一身英冷貴氣,眸光,含着清冷,落在席年身上。
冷翼彎脣,叫他,“席年。”見着他,席年推了下鏡框,鏡片後的眸子,眯了眯,“好久不見。”
“坐了四年牢,滋味怎麼樣?”冷翼勾笑,當年,親手送他進監獄的,是他,想必,席年是恨透了他,然,他的反應,比他想象中的,平淡了很多。
席年面色溫雅,向着他,邁了一步,“我的人生,有這回體驗,還得多謝你,越黑暗的地方,藏着的秘密,也就越多,這趟牢獄之災,讓我清靜了四年,我……甘之如飴。”甚至,受益匪淺。
他態度謙遜有禮,冷翼微微眯眸,不屑的輕嗤出聲,“安分點吧,既然我能把你送進去一次,也能把你送進去第二次,好好跟仟紀過日子吧,別再費心思折騰了。”
“送進去總有個名頭,我很好奇,你要怎麼把我送進去第二次?”席年輕笑,擡手,拍了拍他的肩,“凡事不要把話說的太滿,冷家,骯髒的人不止我一個,你,冷母,甚至,是老爺子,你們中的一個人,或許,比我還髒。”話,似是而非。又像,洞悉了什麼不能爲外人道的秘密。
冷翼抿脣,心中,掂量着他這番話,而莫仟紀,輕擰着眉頭將席年拉到身後,仰頭,看着這個冷氏總裁,“冷翼,以前的事,是席年做的不對,但,你就這態度?”
“對一個要殺我的人,你還想讓我什麼態度?陪着笑臉貼上去?”冷翼哼了哼,莫仟紀看着他,思忖了番,拾起他的手和席年的手放一起,“冷翼,席年,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以後,我們還是一家人,好不好?”
“……”
一家人?冷翼和席年對視一眼,面面相覷,黝黑的眸子望不到盡頭,二人各執一心。
那晦暗不明的眸子微微發亮,任誰也猜不透,到底在想些什麼。
席年,出獄了。
那便意味着,新一輪的命運齒輪又開始轉動。
這一次,上天會眷顧誰,又會親手將誰推進幽深的地獄。
沒有人知道,但,冷翼知道,席年的出獄,不是一個故事的完結。
而是,剛剛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