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街上譏諷羞辱過華淑琪,玉雪笙回去漪瀾臺,心裡就越來越控制不了萬分焦躁。
六年了,就沒怎麼接觸到逸城公子。好容易接觸了一次,卻被四傑環伺一邊,什麼出格的事情也沒做成。
“雷衝,你這個老匹夫!”關在自己閨房中時,玉雪笙就曾咬牙切齒咒罵,“你竟然把門把得這樣嚴實。”
想要牢牢把握逸城公子的心,原本就如癡人說夢。
現在倒好,派手下的四大美人——羅春蘭、佟碧荷、莫紫菊和辛白梅,紛紛上街找隱莊裡出來的人打聽消息,查到的消息都是:那個華六小姐最近和公子爺走得甚近。
她見不得公子,金陵華家來的那個丫頭卻見得。而照這樣的情形發展下去,自己沒煮到手的鴨子,平白無故就要在自己眼前飛啦?
這都是什麼事兒?
想再去找華淑琪晦氣,連着幾天,華淑琪都和公子在一起,不得成功。玉雪笙左思右想,決定,只得豁出去,再碰一碰運氣。
華淑琪和程倚天相處幾日,自覺感情近了,忸怩着便向程倚天提出:“不再住西小院,讓我搬去清心館可好?”
那是隱莊內正式的院子,搬去哪裡,便從客變成主。
華淑琪口中的話卻是:“就算是做丫鬟,離你近一些,纔好照顧你。”
一襲白衣的玉雪笙便在此刻驀然出現她和程倚天面前。
玉雪笙的白衣服總該有幾十套,上一次出現,和這一次出現,衣服的款式和給人的感覺大不一樣,但是,明淨動人的特點總不會錯。
程倚天愕然,但沒生氣,更不會發作。
華淑琪卻吃了一驚。
鑑寶號外的遭遇,華淑琪牢牢記得,看到玉雪笙,很戒備,說話口氣也不善:“你怎麼也會到這兒來?”
玉雪笙先把她,從程倚天身邊分開。自己插在之間,將程倚天變成自己身後的人,然後才睥睨道:“我在逸城生活已經很長時間,我不在這兒,誰該在這兒?”上下打量一回,嘖嘖道:“真把自己當成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千金小姐。”頓了頓, “我已經調查過,金陵華家對外承認的只有六位小姐,淑影、淑婷、淑琴、淑彤、淑雅和淑萱,就是沒有華淑琪!” 冷笑,“華淑琪,是哪個丫鬟勾搭員外又私自生下來的吧?所以張口閉口的‘丫鬟’!”
華淑琪被說得漲紅了臉。
程倚天想爲華淑琪說點什麼,玉雪笙返身想他展顏。
“公子——”
玉雪笙先發制人,讓他失了先機。
動武,程倚天貌似不怕,軟刀子進攻,他着實還太嫩。
玉雪笙拉着他的袖子,“我有些城中的要事要和你商議。”一邊說,一邊將他拽着走。
固然每天被華淑琪纏得煩不勝煩,可是,就這樣又被玉雪笙牽着鼻子走,程倚天也不願意。
後退,爲難!
前進,亦爲難!
最後,程倚天還是捏着鼻子被玉雪笙拖走。
華淑琪追了幾步,受到玉雪笙強硬姿態的壓迫,最終放棄。狠狠跺腳,轉身還是回去西小院。
玉雪笙讓程倚天先招待她用晚飯。
程倚天能說什麼呢?進了淞南苑,着僕人立刻準備。飯擺在小花園的涼亭內,程倚天邀玉雪笙入席。桌子上的菜色很簡單,除了一道小炒有葷外,其餘都是清淡素菜。主食是南瓜小米粥,程倚天也不說太多客氣話,伸伸手:“玉姑娘,請!”
簡單吃了一些,僕人奉命過來,將碗碟筷子調羹全部收走。
程倚天才說:“到底有什麼想要和我說的呢?”
此時此刻,天已經黑了,月光鋪灑在花園裡,涼亭裡,則靠琉璃燈籠照亮。
月下景色迷離,燈下美人更加好看。玉雪笙眼波流轉出言婉轉:“漪瀾臺在這兒開了六年,笙兒我替公子勞心勞力許久,替逸城掙來許多機遇,也幫逸城獲得很大名聲,公子有沒有覺得,該獎勵笙兒什麼了呢?”說着話,她起身離座,娉娉婷婷走到程倚天身邊。
幽香傳來,程倚天大致已經知道她骨子裡面想要表達什麼。
六年禁錮,束縛得他好生不省世故。可是,初涉江湖,便和奇花谷主、華山少主、慕容世家大公子、遼東孟少主等人打交道,縱有些茫然,那也只是曾經。狂刀追魂神爪都很實在,義父更是工於謀劃之人,建逸城,收豪傑,掙下如今的基業。他身爲雷老爺子一手撫養長大的孩子,心裡自然會有許多對未來的構想,也便萬分警覺於身邊正在發生的事情。
女子當中,雲杉不露真容就迎得他的喜歡,那也是建立在相識六年的基礎上。華淑琪天真爛漫,玉雪笙婉轉動人,縱然他已經竭盡所能讓她們各自感到高興,可是,說到傾盡所有,於他,根本就不可能。
只是,玉雪笙目光流轉,始終不離他的臉。
程倚天先還努力鎮定,慢慢地,臉便紅了。
漪瀾院的頭牌——玉雪笙對付男人的本事敢認第二,這片天幕下誰還能做第一呢?程倚天不傻,可在男女情愛上終究不過初窺門徑。哪裡經得住她這樣的誘惑?
和雲杉在一起談茶道,寫字,風輕雲淡當然心情平和。
和華淑琪池邊餵魚,輕易也可以做到謙遜和順彬彬有禮。
對付玉雪笙,程倚天輸了。心裡明鏡似的什麼都懂,偏偏那目光含情脈脈,那馨香飄飄渺渺,紛紛變成柔韌的絲線,將情竇不過剛剛開放的那顆心悄然網羅。
心跳,越來越激烈。
玉雪笙臉上掛滿得意的神情。
她伸出削根蔥一樣骨肉均勻、白皙晶瑩的手,輕柔地,要去撫摸他的臉。只要碰上他的臉,他,就離成爲自己的人不遠。
然而,就在玉雪笙大施媚術,要將程倚天收歸己有之際,一把黑劍,再度出現。
快劍楊昱猶如幽靈一樣出現在這個花園,出手便是一劍化三劍,三劍變九劍,黑色劍身難覓蹤影,綿綿而至到達近前。森寒的劍氣逼得玉雪笙下意識閃避,楊昱插到她和程倚天之間。蠱惑頓失,程倚天從座位上跳起,接連退後,離開好遠。玉雪笙被楊昱逼得甚近,左躲右閃之際,垂於胸前的秀髮被削得紛紛寸斷。
程倚天以手撫心,暗叫:“慚愧!”又暗自嘆息:“好險好險!”攔住楊昱,對玉雪笙說:“玉姑娘,漪瀾院和逸城,互惠互利,只有誰幫助誰,而不是誰欠誰。”因見玉雪笙被削了頭髮,臉色雪白,心軟改口:“如果真要說答謝,在下明日會和大當家商量。”
“倚天——”狼狽不堪的玉雪笙還不死心。
程倚天舉手阻止她靠近。
楊昱也舉劍直指。
程倚天以手擋劍,壓着黑劍,讓楊昱將武器收起來。
“五千兩!”這是默默計算之後,程倚天給玉雪笙開的價,“你在我城中六年,每年除了自有的收入,每年按照五千兩算,我會讓大當家全部算給你。”
玉雪笙還想說。
程倚天語速飛快打斷:“不要再討價還價,今日之後,逸城將再無漪瀾臺!”話畢,轉身便走。
這個決定來得好倉促,傳音閣的鴿子根本來不及一下子飛到嶽州,再飛回來,玉雪笙已經帶着漪瀾臺的四大美人打包袱上路。杜伯揚派的人被訓斥回來,恢復神功出關的蕭三郎和殷十三一道兒去追,也談不出所以然。
蕭、殷回來,杜伯揚便着冷無常把公子帶到洗心樓來。
在忠義廳,杜伯揚非常認真對程倚天說:“現在讓漪瀾院離開,對我們,可真是半點好處也沒有。你知道嗎?光是乾都靖王給我們的機會,恩賜彩雲繡坊可以年年上貢綢緞、繡品,收益就很大。”搬出賬本,拿出算盤,“噼裡啪啦”算了一大氣,算出來一個非常可觀的數字,給程倚天。
程倚天看了一眼,冷冷道:“利益越大,受到的牽絆就會越深。”
杜伯揚收起算盤賬本,反問:“公子這話,意氣的成分是否更大呢?”
程倚天說:“我是怕玉雪笙,她的本領確實太厲害。”說到這兒,他的臉還是非常不爭氣紅起來。
蕭三郎、殷十三、冷無常在旁邊看得真切,殷十三“撲哧”笑出聲,蕭三郎立刻拱他一下,三個人一起捂了捂嘴。
蕭三郎說:“大當家,我倒是覺得公子的話很有些道理。漪瀾臺後面是百花臺,百花臺的肖夫人本身並不經營百花臺以外其他營生,可是,傳音閣可以得來許多消息,楚地肖飛豔,現在可以江南大名鼎鼎的人物。漪瀾臺在此六年,是爲我們做了事不假,可是,從未來發展上來說,一來確實不可以和肖夫人關係太深,二來,難不成,我們還一輩子要靠着漪瀾臺的那羣女人在江湖上生存嗎?”
杜伯揚嘆氣:“你說得很對,討營生,卻不是講骨氣要面子就可以做成功的事!”
但是程倚天堅決不同意親自去找玉雪笙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