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罪?”陳穆文疑惑道。
終悔道人點點頭:“二十年前,因爲我的貪婪和愚蠢,受人蠱惑,助紂爲虐,讓我最親的人家破人亡,死於非命,等到我發現一切的時候,所有的事情都已成定局,無可挽回,我後悔不已,所以我看破紅塵,遁入空門,可是我始終靜不下來,所以我離開道觀,重回塵世,想竭盡所能,在後半生裡,減輕當初的罪過。我本來以爲事情真的過去了,一切都平靜下來了,可是當福興鏢局慘案發生、夜明寶珠無故被盜的時候,我知道一切又要開始了,尤其是看到曹生明再次出現在江落城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這一次的鬥爭也許比二十年前還要激烈。”
“你知道二十年前的事情,你到底是誰,怎麼知道我的?”陳穆文急切的追問道,雖然他對這個人還是暗暗提防,可潛意識裡還是覺得他對自己沒有惡意。
終悔道人回頭看着他,認真地說道:“你不要吃驚,二十年前我只是一個小人物,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是個殺手,主人給我錢,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這種人太多了,你不一定都知道。不過我當時有一個很有名的綽號-----鬼子手,這個,你大概有些耳聞吧。”
“什麼,你就是那個號稱翻雲覆雨、來無影去無蹤的鬼子手?”陳穆文驚訝得差點站了起來,思緒也回到了那個不願意再次憶起的二十年前。鬼子手是曹生明手下最得力的四個人之一,這四個人被曹生明稱爲四大金剛,傳說非常厲害,而且是忠心不二。可惜的是,當初雖然有很多人知道四大金剛的存在,卻鮮少有人見過他們的真實面目。陳穆文雖然也沒有見過他們,但他知道二十年前父親遭到暗殺一事的的確確和這些人有關,只是那一次他們沒有成功罷了。現在這個救他一命的蒼老道人自稱是四大金剛之首的鬼子手,這讓陳穆文多多少少有些不相信。
“怎麼,你不相信?”終悔道人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問道,“別說你不相信,就是有時候我在水裡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我也不相信我原來就是那個殺人無數的鬼子手,可能是歲月催人老吧,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看來這個人真的是當年的鬼子手,陳穆文不由地提高了警惕,雖然他剛纔是那麼說,陳穆文還是不得不小心:“四大金剛是曹生明的左膀右臂,得力助手,而且據說是忠心不二,這樣的人曹生明怎麼可能輕易捨去;就算是因爲你們年事已高,無能爲力了,你們知道他那麼多秘密,他也是不會讓你們離開的;如果真的要捨棄你們,你們也只能有一種結局……”
“死。”終悔道人接過他的話,平靜地說道,“所以你認爲我要麼已經死了,要麼就是曹生明派來跟蹤你的殺手?”
“難道我不能這麼想嗎?”陳穆文反問道,“任何一個人聽到你這番話,第一反應都會是這樣的,我相信你也一樣。可是我現在覺得你不可能,因爲如果你想殺我,或者得到夜明珠,你早就可以做,用不着等到現在。”
終悔道人聽了這番肺腑之言,非常感動,於是繼續說道:“的確,我是曹生明的一顆棄子,四大金剛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全部成爲他的棄子了,就像你說的,他不可能留我們活口,所以在他看來,我們全都死了,帶着不該知道的秘密,長眠塵土。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居然還有一顆漏子苟活於塵世,不僅如此,這個人還看見了曹生明的醜惡嘴臉。”
“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年,曹生明沒有得到那顆夜明珠,自然也就沒能知道里面的秘密,但是能把你們趕出京城,他也算是成功一半;再加上輔助太子登基有功,他的地位可以說是如日中天。可是他害怕別人知道他當初做的事情,就想把知道的人通通滅口。讓我們四個人沒有想到的是,他第一個要殺的居然是我們。”終悔道人說到這裡,憤怒地握緊了拳頭,“我們四個很小的時候就被他父親
收留,父子倆對我們很好,我們都示他父親爲義父,曾經發誓,誓死效忠,絕無二心,所以誰都對他沒有防備。他利用我們殺了好多人,最後就剩下我們四個了,我們都不相信他有一天會對我們下手,但是他還是動手了。那一天,他給我們送來了一些酒菜,說是爲我們慶功,我們都沒有懷疑,那天我身體不舒服,離開了一會,回來才發現其他三個人已經斷氣了,原來那酒裡竟然摻了劇毒。我知道情況不妙,準備馬上離開,卻發現外面莫名起了火,幸虧我武功不錯,逃出生天。逃出來之後,我突然想到了我唯一的哥哥,他只是一個普通人,我怕他受到傷害,急忙趕到他家,才發現他和嫂子已經被人毒死,就連只有三歲的小侄子也不知去向,我當時以爲他們都死了,幾乎是完全絕望了。我本來想殺了曹生明爲親人和朋友報仇雪恨,可我沒想到他居然也有準備,給我設了一個機關,身負重傷的我被一個道士所救,他留下我,給我治傷開解,那個時候我簡直是心灰意冷,連死的心都有,是他讓我活了下來。10年前道人去世,我就下來巡遊,有一天我走到曹生明的寓館,裡面剛好出來一個小男孩,我覺得很眼熟,就悄悄打聽,原來他就是我那個失蹤了的侄子,現在的名字叫付瑞海,於是我就悄悄保護他。曹生明讓他拜了隱退的黑道殺手西門無迷爲師,我就知道曹生明是在培養新的殺手組織,付瑞海無意間發現了西門無迷就是當年殺人放火的兇手,想要報仇,可是他一個十歲的孩子怎麼殺得了西門無迷,我只好出手了。我承認自己當時的手段有點卑鄙,但我也沒有別的辦法,我怕付瑞海會怪我,就一直沒有告訴他我的真實身份,我讓他叫我義父,傾我全力培養他,希望他有一天能夠有所作爲。半個月前,曹生明派他到福興鏢局尋找夜明珠,並且要殺人滅口。”
“什麼,這個事真的是曹生明指使的?”雖然早就有猜測,可突然得到證實,還是讓陳穆文驚訝不已。
終悔道人點點頭:“付瑞海雖然沒有殺心,可爲了得到曹生明的信任,他也不得不這樣做,不過他並沒有把東西交給曹生明,而是給了我,而我又物歸原主,還給了你。”
“什麼,那天晚上送來夜明珠的人竟然是你?”
“不錯,本來我以爲你拿到夜明珠以後,就會帶着女兒離開江落城,遠離這是是非非。沒想到的是你只是自己走了,卻把女兒留在了那裡。通過我給你女兒算命,才瞭解到你已經走了,我猜到你可能是帶着夜明珠離開的,所以就趕緊跟過來保護你。”
曹生明聽了他這話,非常感動,想站起來,動了一下,纔想起自己是身負重傷,抱拳一揖,說道:“多謝這位壯士救命之恩,其實我看了你給我的信以後,也猜出世事兇險,更知道把雪音留在江落城也是一步險棋,但是我們家原來深受皇甫世家的恩情,而且還是兒女親家,現在皇甫兄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怎麼可以袖手旁觀呢,現在我不在那裡了,就把雪音和李豐留在那裡查找皇甫夜的下落。”陳穆文說到這裡,突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急忙問道,“我帶着女兒到江落城的事情,曹生明知不知道?”
“當然知道,你想想,你到達江落城的那一天鏢局就出了事情,你不覺得事情太巧合了嗎?”終悔道人反問似地提醒道,“不過你放心,我已經讓付瑞海暗中保護你女兒的安全,暫時不會有事。你要找皇甫夜的話,這樣找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
“難道……”陳穆文心中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
終悔道人當然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便說道:“你放心,他沒有死,曹生明不讓他死的。據付瑞海對我說,曹生明讓他把皇甫夜打暈之後運到了驛站,可能把他藏起來了。”
“這樣就更糟了,你說曹生明把皇甫夜關起來會不會對他不利?”
“這個倒沒有,我問過付瑞海,曹生明對皇甫夜非常好
,看來是想利用他找到夜明珠的下落。”
陳穆文長嘆一聲,說道:“當初先父把夜明珠留到福興鏢局,一來是報答皇甫老爺的救命之恩,也是爲以後的指腹爲婚留下一個信物,沒想到現在卻成爲一個禍害。我真的想不到曹生明如今爲什麼還要抓住這個不放,他已經是位高權重了,還需要這個有什麼用?”他把錦盒從衣服裡拿出來,看着,禁不住皺起了眉頭。
終悔道人也看看那錦盒,搖搖頭:“非也,如果只是爲了一個絕世珍寶,曹生明也用不着這樣費盡心機。我隱約記得曹生明對我們四個人說過,這顆夜明珠裡藏着一個秘密,而且還是皇家機密,不知道陳先生是否聽說過這個事情?”
陳穆文點點頭:“關於這件事,先父好像也提過幾次,但都沒有具體說出來,我想既然當初先皇是親自把東西交給父親的,父親就一定知道里面的秘密,只可惜他現在人已經不在了,這個秘密恐怕也就跟着他進了墳墓。所以曹生明也不會再知道這個秘密了,他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
“我看未必,你想想,這個秘密既然事關皇家,那麼天下間誰最想得到這個秘密?”
“當今聖上!”陳穆文恍然大悟,脫口而出,“你是說曹生明這次的動作是皇上的意思?”
“這只是我的猜測,還不能肯定,不過我這樣判斷也不是沒有道理。首先,福興鏢局是先皇御賜的天下第一鏢,出了那麼大的事情,皇上除了讓魯大人仔細調查之外,並沒有派出任何官員來專門調查;其次,曹生明如果真的只是來替天巡狩,早就應該回去了,可是到現在都沒有走,如果沒有很強的靠山,他就是違抗聖旨,朝廷早就應該派人過來押他回京。這兩點可都不正常。”
陳穆文聽了他的話,細想一下,覺得不無道理。不禁陷入了矛盾之中,一方面,他爲女兒和皇甫夜擔心,害怕曹生明會對他們不利;另一方面,夜明珠乃是父親留下的珍貴之物,父親臨終前囑咐自己一定要妥善保管,而且皇甫凌天也爲了它送了性命,按理說自己應該馬上把它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但是……陳穆文擡頭看向終悔道人:“你覺得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道人沉吟一陣,說道:“夜明珠事關重大,千萬不能讓曹生明得了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而且你已經走到這裡了,還是把東西送回去吧,只要曹生明得不到東西,他就會有所忌憚,不會隨便動手;至於陳小姐那裡,我已經跟付瑞海交代過了,他會一直留意,暗中保護的。”
陳穆文見他安排得如此周到,感動的熱淚盈眶,忍着疼痛跪倒在地,哭喊道:“先生今日的大恩大德,陳某沒齒難忘,來生必定結草銜環以報大恩。”
終悔道人趕緊扶起他,說道:“陳先生不必言謝,其實我並不僅僅是爲了救你而出手,我也是在贖我自己的罪過。當初我助紂爲虐,犯下了滔天大罪;今日我有心悔改,希望老天還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的餘生不再有那麼多後悔和內疚。陳先生如果不嫌棄的話,鄙人今後願意跟隨左右,爲您保駕護航。”
一聽此話,陳穆文更是受寵若驚,抱拳說道:“先生願意陪同左右,陳某感激不盡,何敢言嫌?只是不知道先生尊姓大名,日後如何稱呼?”
“原來的名字已經忘了,跟了曹生明以後,我就變成了鬼子手,所有人都這麼叫我,後來遇到師父,入了道觀,我給自己擬了法號---終悔道人,表明自己的絕望,這二十年來沒有變過。我好像沒有一個真正的名字,只記得自己姓胡。”終悔道人苦笑的介紹自己。
“好,胡兄,那我就不客氣了,我覺得咱們應該儘早上路,我的傷其實並無大礙,明天天一亮,就出發吧,不知胡兄意下如何?”陳穆文謙虛地問道。
終悔道人想了一下,說道:“此地確實不宜久留,陳先生若是真的無恙,就這麼辦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