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翠雀女兒

那些醉漢向愛琳娜圍了上去,愛琳娜卻只是那麼靜靜站着,並沒有顯出驚惶之色,在醉漢粗鄙的形容對比下,更顯得不勝嬌弱,丰姿楚楚。

“還真是沒創意的對白啊!”沒有把心中的不屑說出口,她只是向其中一人看了一眼。那一眼似是着惱,又似含着傷心、失望、哀怨……流轉着千言萬語的明眸,爲她的麗色增添了無盡的神韻,美好得令人不忍心破壞這一幕。

那幾個醉漢眼前均是一亮,怔怔放緩了腳步,心中都有種感覺,彷彿這女子便是自己心中夢想的女性,竟不願有所冒瀆。因爲酒精而遲鈍的頭腦開始胡亂猜測:她剛纔那一眼,是看着我嗎?她爲什麼這樣看我?是我的行爲讓她失望了?那麼她原本一定是喜歡我的吧?

幾人都停下了腳步,並打算阻止自己的同伴,不讓他們破壞自己在佳人心中的形象。而在發現同伴不約而同地停下時,倒是吃了一驚。

眼見情勢平緩下來,蘿紗終於舒了口長氣。

這時,一個戴着眼鏡的男子走進店門,見到這邊的情形,快步趕了過來,擋在愛琳娜和醉漢之間,呵斥道:“你們做什麼?!”

那男子斯斯文文,白白淨淨,似個文弱書生,但只是這一喝一站,竟有着一股不可輕侮的氣勢!艾裡頗爲驚訝,不由多打量了他幾眼,這文弱男子約摸二十出頭,相貌端正而略顯嚴肅,架着一副眼鏡,似乎是個嚴謹刻板的人。而一細看,那副眼鏡卻無法完全掩飾住那雙碧眼中智慧的光彩,神色間有着他這個年紀的人少有的沉靜和堅定。

“似乎是個慣於發號施令的人啊!應該相當有來頭吧。”艾裡下了判斷,然而令他有些迷惑的是,雖未見過這個青年,但他的眉目竟也似曾相識。“蘿紗也是……這個人也是……怎麼最近老是覺得人面善啊?難道年紀大了,記憶力開始退化了?”得出了可怕的結論,艾裡連忙把這件事拋在腦後。

一些原本敢怒不敢言的酒客見到這年輕人,紛紛道:“原來是諍君大人……”“大人可算來了!”“這下好了……”言下之意,似乎那青年一到,便不用擔心了。

那幾個酒鬼本要繼續撒野,聽得“諍君”這個詞,再定睛一看,認出了眼前的年輕人,頓時一驚,氣焰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我們沒怎麼……”囁嚅了幾句,便訕訕地走了。

“原來如此,翠雀能安然無恙,除了愛琳娜的手腕外,這個人也算重要原因吧。”旁觀了整個事件,艾裡終於弄明白了。

不管尋釁者多麼強橫,有些人還是得罪不起的。凱曼王國的諍君正是這樣一種人。艾裡在拉寇迪多年,對“諍君”的由來自是耳熟能詳。

萊安特魯王初建凱曼王國時,爲了不讓自己變成一個剛愎自用的庸王,便賜自己最信任、敬重的屬下兼朋友卡諾普封號爲“諍君”。這既是封號,也是官職。萊安特魯王有所疏失時,諍君卡諾普便加以指出,萊安特魯王也能幡然醒悟,而且並不因此有所不快,君臣二人互敬互信,推心置腹,在當時傳爲一段佳話。在卡諾普之後,“諍君”的封號便沿襲下來,每代挑選出族中品德和智慧兼備的男子繼承。

但是萊安特魯王沒有想到,他和卡諾普能互敬互信,他的繼承者卻不見得能和後代的諍君建立這種可貴的關係。而且他自己想做一個賢明的王,繼承者卻不見得,又有幾個君王喜歡老有個人在身邊嘮叨?君王掌握着大權,想怎樣便怎樣,雖因爲祖訓,沒有廢掉諍君一職,但歷經幾代下來,諍君的職權已變,變成了維護國家法令,對國家地方各級的違法行爲都有權過問查辦的一個官職。

雖然諍君的職權相當大,可當初設此職位的原意盡喪。時至今日,凱曼王國的貴族世家多數糜爛不振,而諍君一族卻是人才濟濟,因爲每代的繼承者都是挑選出來的佼佼者,是朝中真正的棟樑之材。

話扯遠了,就此打住。總之,那些武人雖然橫霸,但拉寇迪是一國之都,有些人是絕對惹不起的,而諍君絕對是其中的一個!在諍君面前行爲不軌,等於是和自己過不去。那些醉漢一認出那年輕人是這代的諍君,自然老老實實的了。

見風波已經平息,艾裡便放開了蘿紗。“傑伊哥哥,你來了!真是太好了!”小姑娘立時開心地喊着跑向那青年,臨走不忘大力踹了艾裡一腳。

那個叫傑伊的青年一邊寵溺地摸着蘿紗的頭,一邊向愛琳娜問道:“你沒事吧?”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但是愛琳娜似乎並不領他的情,時常帶笑的臉反而冷了下來。“本來就已經沒事了,何必你來多事?”言罷,便自顧走開了。

傑伊神色間有些失落,不過隨即便打起精神和蘿紗聊起天來。

揉着被踢痛的腳,艾裡在一旁還是看得清清楚楚。看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愛琳娜外柔內剛,這樣一個自尊自立的女子,受人蔭庇恐怕反而是她無法忍受的事……那個叫傑伊的,看來追她會追得很辛苦了……說起來,他繼承諍君的名號應該是這幾年間的事吧?這麼年輕就能成爲諍君的一族之長,想必是個厲害角色。

“看他和蘿紗好像很熟的樣子……一個在旅店打工的小姑娘竟會和位高權重的諍君有交情,倒真是有些奇怪。”

※※※

店裡還住着好些參賽者,雖然其中不少行事橫霸,但知道翠雀旅店有凱曼的諍君關照,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再沒有人敢鬧事。

隨着賽期臨近,多數參賽者都變得緊張起來,就算一些看來沉着自信的人,參加武技部門的,每日也都外出尋覓靜地勤練不輟,參加魔異部門的,則終日閉門冥想。只有艾裡依然遊遊蕩蕩,整日找蘿紗扯皮或者在拉寇迪閒逛。

這幾日裡,閒着沒事的艾裡向蘿紗問起傑伊的事,蘿紗只是說小時候與傑伊曾在一個學院讀書,結成了莫逆之交,到愛琳娜姐姐的旅店工作後,他還經常來看自己。艾裡本想問得詳細些,但想起蘿紗一直是住在翠雀旅店中,似乎父母都不在了,害怕提起往事會觸痛她,便不再多問。

而這幾天裡,艾裡也徹底見識了蘿紗“不凡”的魔法天分。

一日店裡鬧老鼠,她在追打老鼠時用上了乘風術(一種加速魔法),因控制不住而在店中一路狂飆,弄得店裡地覆天翻,人人自危。廚房中的水用光了,叫她去打水,她便使出漩渦術,倒是一下子就弄來了好多水,可惜那木桶哪裡受得了?店裡頓時氾濫成災!此類烏龍事,短短几天中,蘿紗不知做了多少回了。

不過愛琳娜似乎早已習慣那些災難場面,充分表現出臨危不亂、指揮若定的領導才能。店裡地覆天翻,她便指揮手下的夥計整理物品,順便將店堂重新佈置;氾濫成災時,正好叫大家洗地板大掃除,將蘿紗的爛攤子收拾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

艾裡每日便看着翠雀熱鬧非凡,風起雲涌,日子過得好不逍遙自在。只是蘿紗的魔法雖然“笑”果十足,在臨敵方面卻太過危險(對敵我雙方都是如此),這一點令艾裡頗不放心。

※※※

“蘿紗,蘿……”艾裡在翠雀的天台上找到了蘿紗,在看到她的神情時停下了口中的呼喚。

那個給翠雀帶來不少活力和生氣(至少讓夥計每天活動量大增,“生氣”勃勃)的蘿紗,正靜靜地坐在天台上,臉上流露出落寞傷感的神色,完全不似平時的開朗活潑,小臉竟顯得成熟多了。

“看來蘿紗的過去,也有一段故事吧?”認識蘿紗的這幾天來,艾裡已經好幾次見到這看來心無城府的小女孩露出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心中不禁再次泛起了疑慮,但畢竟是萍水之交啊!艾裡終是嚥下了到了嘴邊的疑問。

“艾裡,什麼事啊?”蘿紗已經被艾裡的呼喚聲驚動,轉頭看向艾裡,剛纔的傷感之色已經不見蹤影了。

“啊,只是找你聊聊。”艾裡一屁股在蘿紗身邊坐了下來。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想問問你。”

“什麼事啊?” www¤Tтka n¤¢ o

“說實在的,和你待在一起,我怎麼總沒有安全感?你的魔法力越強,我怎麼就越害怕呢?”

聽了艾裡的控訴,蘿紗一臉內疚,“沒辦法啊,我也想控制啊,但是一使魔法,我就發慌,然後要麼就使不出來,要麼就亂套了。”

“你就沒有想點辦法來改變這種情況嗎?如果你能稍加控制的話,現在早就成爲一個真正的魔法師了!”

“十幾年來都是這樣,我也不知該如何改起……”蘿紗的小臉寫滿了懊喪,眼波一轉,懊喪又轉爲歡快,“其實這樣也好啊!反正我只想快快樂樂地生活,如果成爲一個真正的魔法師,也許每天就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就沒有這麼悠閒的日子了;何況,亂七八糟的魔法也給我的生活增添了許多色彩,讓我每天都很刺激。或許這是真神對我最好的安排吧!”

“真是容易知足啊!還是應該說太沒上進心呢?”艾裡口中開着小姑娘玩笑,心中卻能認同蘿紗的想法。對生活不強求,不怨天尤人,潛心享受生命中的點滴歡樂,這正是艾裡這十年來的生活方式。

然而認同歸認同,現實的危險性還是要指出的。“但是如果再碰到像上次在郊外遇到野狼的那種情況,你這種魔法可不夠保護自己啊!”

蘿紗無言以對,苦笑道:“可是我除了魔法,什麼都不會啊!雖然魔法也不能算會啦。”

“你看看這個。”艾裡揚起一抹笑容,變魔術般從背後摸出一隻弓和一些箭來。

“我對魔法瞭解不多,也無法幫你什麼忙,只給你做了這個。你的力量不強,但是動作敏捷,我想來想去,還是弓箭最適合你。只要多多練習,以後就可以靠這個自保了。而且通過學習射箭,也能提高你的注意力和自制力。對你掌握魔法或許也會有所幫助。”

蘿紗又驚又喜地接過來,仔細一看,弓箭都頗爲粗糙,顯然是艾裡自己手工做的。但是握在手中卻相當稱手,想來他花了不少心思。想不到艾裡這麼認真地爲自己考慮,蘿紗心中大爲感動。

“艾裡雖然本事不大,卻真是個善良體貼的人啊!”前幾日艾裡袖手旁觀愛琳娜的事,蘿紗一直心存芥蒂,而此刻方纔真正前嫌盡釋。“謝謝你!我會好好練的!”將弓箭擁在懷裡,蘿紗綻出燦爛的笑容。

“哈哈,沒什麼!只是舉手之勞罷了。我的住宿費都是你爲我出的,爲你做點小事也是應該的啊。反正做弓箭也挺好玩的。”聽到蘿紗誠摯的道謝,艾裡不知怎麼竟有些不好意思,開始努力地爲自己的行爲找理由。

“不過該怎麼射呢?”

“搭箭,張弓,然後拋開一切雜念,將全部的心神集中在一件事上——瞄準。該做的都做完了,便射出去!”

“搭箭?張弓?是這樣子嗎?”

“喂!喂!笨蛋!!別把箭頭指着我啊!”

※※※

日正七年十一月一日,拉寇迪最大的中心廣場上人頭攢動,多是武者和魔法師打扮的人,廣場中心的高臺上則坐着一些衣飾高貴的人。天廬武道大賽的開幕式正在這裡舉行。

中心廣場是拉寇迪人引以爲傲的建築,這裡不知舉行過多少次王室的大型慶典。美倫美奐的主席臺,建造在廣場的正東方,取的是“最先沐浴到太陽的恩澤”之意。以主席臺爲軸心,按扇形建造出宏偉的圍壁和立柱,都是以巨石爲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取材自神話的浮雕,雖歷經百年,依然堅固如昔。沿着四壁,由高到低搭建着可容萬人的觀衆席。

廣場的正中心,矗立着一座高達數丈的石像。白玉雕成的長髮美女手執法杖,溫柔地俯視街上往來的行人。雕像出自名匠之手,雕工栩栩如生,通體純白瑩潤的質地令女子更增幾分神聖莊嚴,雖然明知是無生命的石雕,看久了卻令人忍不住以爲它也有着呼吸。

這是十年前凱曼王室爲了紀念封魔之戰中犧牲的英雄修雅·艾美拉,在追封她爲護國女神後修建的塑像。

“……鑑於天廬武道受地域分隔所限,少有交流,凱曼王國特舉辦此次全天廬大陸範圍的武道大賽,旨在促進天廬武技界、魔異界人士的交流,弘揚武道,推動……”

主席臺上,凱曼王國當代國王——仁明王康賽因,正神情莊嚴地作開幕發言。臺下卻有一個男子無視國王的威嚴,很沒形象地打了個大呵欠。

這男子衣着簡樸,配一把破劍,一副寒酸相與旁邊裝備精良的其他參賽者形成了鮮明對比,此人正是艾裡。他身旁站着的,是一個竭力作出不認識他的表情的黑髮美女,自然是他的活動地圖、便攜式燈塔——蘿紗。

明知道打呵欠是相當蔑視王室權威的行爲,然而聽着國王毫無建設性的官樣文章,艾裡實在很難作出熱血沸騰的反應。在十年前他便對這種旨在顯示王室威嚴的場合相當不屑,現在依然是毫無興趣,但因爲大賽的進行方式將在開幕式上宣佈,所以不得不站在這太陽下,聽着這些陳腔濫調。

不過話說回來,仁明王到底爲什麼大動干戈地舉辦這次天廬武道大賽呢?這等大規模的賽事舉辦起來應該頗爲麻煩,仁明王這麼做到底對他有什麼好處?閒極無聊的艾裡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國王自己在臺上正喋喋不休地“促進交流,弘揚武道”云云,不過是講笑話罷了。若說僅僅是因爲國王個人對武道的興趣,但怎麼看這仁明王也不覺得他像是擁有如此熱情的人。算啦,算啦,反正自己早已脫離凱曼的權力中心,這些東西應該與自己沒什麼關聯了,想那麼多幹嘛呢!

把這個疑問拋諸腦後,艾裡轉而把注意力轉向研究高臺上的官員。離開不過十年,朝中的人物已經和自己在時大不一樣了。

艾裡離開三年後,先王便駕崩了。而現任的王,便是臺上的這個仁明王,年紀五十多,長相比溫和的先王威嚴多了,粗壯的身體似乎蘊藏着無窮的精力和堅強的意志,看來更像個有魄力的王。然而雖然他一切的表現都無可非議,發言也是中規中矩,艾裡卻不知何故對他就是沒什麼好感。

或許是因爲他那雙灰色的眼睛吧!不管他口中說什麼話,面上什麼表情,那雙眼睛卻始終不曾泛起半點波瀾,彷彿在那兒說話的威嚴國君,不過是那個男人刻意塑造出來的形象。

國王身後的官員們也沒有幾個是十年前的舊人。雖然每一任王上臺,培植自己的班底是很正常的事,但更換得這麼徹底,還是十分少見的。雖然這讓自己被認出的風險大爲降低,但是艾裡的感覺總是不大好。

而國王身後一個神態恭謹的黑髮年輕人吸引了艾裡的注意力。從他的黑色高領長袍、金色衣飾以及手中的權杖,可以分辨出他的身份,竟是凱曼王國的首席魔法師兼魔法公會會長!五英雄之一的修雅當年也曾坐過這個職位,這年輕人雪白的膚色,烏黑的長髮,俊秀的五官,冷靜的表情,倒是與她頗有幾分相似,只是年紀怎麼看也不過二十三四,竟比當年的修雅更小了好幾歲。

“難道現在王國的魔法天才多到大甩賣的程度?當年的修雅在二十八歲當上首席魔法師和魔法工會會長,已經被譽爲不世出的天才。可蘿紗也是,這個年輕人也是,一個魔法能力不在修雅之下,一個取得了和修雅一樣的地位,而年紀卻小多了。嘿嘿,或許現在已經是這些年輕人的天下了。”雖然自己的年紀也不到三十,艾裡卻儼然把自己看成前一輩的人了。

似乎感應到艾裡的視線,那年輕人驀然轉頭向艾裡的方向看了一眼,雙目間神光閃動,渾不似剛纔表現出來的沉靜淡定。艾裡略感訝異,忽略了身邊的蘿紗正黯然垂下頭去。

“……此次大賽可謂英才薈萃,武技部門有837人蔘賽,魔異部門有523人。鑑於人數衆多,爲節省時間,我們決定大賽採取以下方式進行。”

聽到國王終於說到了正題,艾裡趕緊拉回遊蕩的思緒。

“凱曼王國特挑選了水準相當的150名宮廷衛士和100名宮廷魔法師。武技部門能在100招內打敗宮廷衛士的參賽者,魔異部門能在半個小時內打敗宮廷魔法師的參賽者,方能參加下面的比賽。呵呵,希望各位英雄到時對我國的衛士和魔法師下手不要太狠啊!”國王故作幽默地開了個玩笑,臺下的參賽者自然配合地發出一陣笑聲。其實不用國王說,他們也不會讓那些衛士和魔法師受到太大傷害。畢竟,因爲這種事與天廬第一大國凱曼王國結下怨仇,是誰都不會做的傻事。

見無人提出異議,仁明王便結束了致辭,由負責組織賽事的官員公佈具體的賽程安排。與衛士或魔法師進行的淘汰賽預計在三天內完成,隨後便由勝出者按照一般賽事的安排進行半決賽和決賽。最後頒佈了個人具體的參賽時間,開幕式便結束了。

艾裡的比賽被安排在淘汰賽的最後一天,即十一月四日進行。

※※※

“好了吧,艾裡?賽程弄清楚了,我們就回去吧。”蘿紗一邊拉着艾裡,一邊有些急躁地環顧四周,催促着艾裡。

“好吧。”艾裡也不想在這聚集了不少朝中官員的地方多待,便跟隨小姑娘往回走,但暗暗奇怪蘿紗的表現顯得有些匆忙,似乎在害怕着什麼。

“這不是師妹嗎?兩年沒見了,你還好吧?”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蘿紗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僵硬。

還是遇到了他……

慢慢迴轉過身,看着微笑着走向自己的年輕的凱曼首席魔法師,蘿紗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你好,薩拉司坦師兄。”

如果可以的話,蘿紗真的不想再見到眼前這張俊美的臉。在普通的旅店中像個普通(?)的女孩一般生活了兩年,真神還是要安排自己再次面對這個人嗎?這個曾帶給自己溫暖,又帶給自己痛楚的人……

看着眼前相視的兩人,艾裡選擇了閉口不言。傻子也看得出來這兩人的關係有些奇怪,不清楚原委當然少說爲妙。只是蘿紗竟會與凱曼首席魔法師兼魔法公會會長師出同門,這倒是艾里根本沒有想到的。

雖然蘿紗掌握着強大的魔法,但是使用魔法的技巧可以說是極爲笨拙的,實在不像是受過良好系統的魔法教育。而眼前這位氣質沉靜的首席魔法師兼魔法公會會長,他的魔法技術應該不可能像蘿紗那樣亂七八糟吧?

“不知你的魔法現在有進步嗎?需要我指點你嗎?可不要太貪玩總是什麼都不會,壞了師傅的名聲啊。”平淡的聲音,平淡的話語,青年的表情也是平淡的,眼神中帶着冷漠,就像是戴着一層客氣友善的面具,而面具底下,是潛藏的優越感與惡意的嘲諷。艾裡的眉頭爲之一皺。

“我……我……”蘿紗努力想用和師兄一樣平淡的話語來回答,卻沒有成功。

“我……”第三個“我”字已經帶上了濃重的鼻音。

雖然已經分開了兩年,現在與師兄的重逢還是像兩年前的最後一次見面時一樣,讓蘿紗陷入悲傷中。

衝上腦海的回憶在瞬間淹沒了她,蘿紗心頭一痛,喉頭一緊,什麼也說不出來。

※※※

“蘿紗別哭,又是那幾個壞小子笑你的眼睛顏色嗎?你等着,我去打回他們來!”

“蘿紗別難過,等我學好了本事,就不會有人再敢欺負你了!”

“蘿紗妹妹,你喜歡那朵紅花?你等着,我去爲你摘來。”

“蘿紗妹妹,今天師傅教會了我風行術了!等我學好了,我帶你飛上天空去採片雲彩帶回家做枕頭。”

師兄總是叫我等他,但是等着等着,那個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溫柔善良、總是保護着自己的師兄卻不知何時消失了,變成了現在眼前這個言辭客氣有禮,但是不再把我當成最親的小妹妹的人……

但他依然是蘿紗最喜歡的人。她仍然固執地相信,那個疼愛自己的薩拉司坦師兄依然存在,沉睡在眼前這個人靈魂的最深處。

然而聽到他這樣冷淡的話語,蘿紗心中依然難以抑制酸澀,手足一片冰涼。溫柔地盤旋在身邊的魔法精靈又在輕輕躍動,像兩年前那一天一樣撫慰着自己。雖然很感激她們,可是沒人能體會自己的痛楚,蘿紗心中的孤寂依然無法抹去。

胸口那塊貼身佩戴的水晶突然有些發燙,像是在溫暖着自己的心。難道水晶也在安慰自己嗎?蘿紗伸手按着那塊水晶,剛纔那種奇怪的溫暖又消失了。是自己的錯覺?

肩頭一暖,回頭一看,是艾裡將手放在肩上,似乎在無聲地鼓勵自己。艾裡並沒有看着她,而是朝這個叫薩拉司坦的年輕魔法師說道:“我叫艾裡,是和蘿紗一道來的。閣下不自我介紹一下嗎?”

蘿紗心頭一暖,至少這次有個艾裡在身旁支持着自己。感激他岔開話題,打破了僵局,她朝艾裡一笑,隨即低下頭去,因爲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只是她也不知這次的淚珠是因爲師兄的態度還是因爲艾裡的支持。

看見了蘿紗的淚珠,薩拉司坦依然不動聲色地說道:“我是薩拉司坦·利佛斯特,很高興認識閣下。”隨後告了個罪便揚長而去。

望着黑髮魔法師離開的背影,艾裡雖然滿肚子疑問與不忿,但他只是牽着蘿紗的手,帶她大步離開廣場。看見蘿紗剛纔流露出的深深憂傷,他知道如果開口問她,必定會牽動她痛苦的回憶。雖然向旁人傾訴能平復傷痕,但是該何時向人傾訴,向何人傾訴,這都是應該由蘿紗自己決定的,所以艾裡並不奢望能解開心裡的疑惑。

除非蘿紗自己願意開口解釋這一切。

手中感覺到蘿紗的輕顫,耳中聽見她壓抑的哽咽聲,艾裡不回頭看她,讓她盡情地發泄出悲傷。

漸漸地,身後的聲響逐漸平息下來。

“艾裡,你等一下……”被他拉着手的蘿紗終於開了口。聲音雖然還帶着些顫音,但已經基本恢復了平靜。

終於決定要說了嗎?

艾裡停下腳步,看着蘿紗,“想說什麼就說吧。”神色認真誠懇,不再如平常般的憊懶。

“呃……這個……我想說,你走錯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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