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就像揚起的沙,久久不願落下。
“這位就是青夜夫人了?哎呀,怎麼一身縞素,像在守喪?”
“妹妹怎麼能這樣話?你看這青夜夫人全身上下只有頭上這根冰絲縠是上上品,料想平日也是不常有機會打扮的,這穿衣打扮啊,沒有經驗,當然也不能太好了~妹妹也不能總以自己的標準苛求人家啊!”
嘆氣,唉……人家好不容易詩意一次懺悔一回的說……
回頭,身後不知何時起站了好幾個穿紅戴綠的女子,烏髮如瀑,腰纖一握。都是年輕漂亮的小女孩兒,齊刷刷站一圈青春逼人,給我不小的刺激。
原來是幾個……往怨氣特別深濃的地方瞟一眼,那個叫什麼灝景的帝君正跟一個一襲紫衣舉止優雅的女子說什麼,紫衣女子咯吱一笑,寬寬的袖子遮住臉;旁邊站着龍宮它兩代主人,臉上笑得一個像媒公一個像媒公他兒子……唔,原來是幾個出師未捷,也受了刺激的小魚精。
雖然我這個“夫人”的封號確實是撿來的,但是畢竟論年齡我是長輩,不可以和小姑娘一般見識,很不端莊的。
我決定不跟她們計較。向左跨一步,立刻有人迎上來站位極好。往右邁腳,有人已經有先見之明封住後路。被一羣小姑娘包圍着,我只有嘆氣的分。
雖然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也不禁感嘆壞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一個穿鵝黃衫子長着顆美人痣的女孩首先開口:“連用刀都不會,竟然拿手去撕雞腿,你這種窮酸野蠻的老女人還想勾引灝景帝君?別作夢了!”
什麼,原來有刀的……我很受傷的捂着纖細的老處女心,天地良心,日月可鑑,我從來沒有勾引人妖的癖好!
“就是,好好的深山不呆,非要學人家湊熱鬧……”另一個長得特別嬌俏的綠衣少女用眼神鄙視我“……丟人現眼。”
……
不怪我要向殿上投去那麼不吉利的一瞥,那個把我害到這個地步的傢伙還在那裡招蜂惹蝶,跟身邊那個跟新龍王站在一起還長得七八分像的紫衣少女勾搭來勾搭去,惹得殿內一片陰風邪火。
這不明明是他惹的情債,卻累我當衆矢之的……那位白衣飄飄寫意風流的龍王,如果您不幸因爲這沖天的邪氣怨氣以後短命倒黴什麼的,請把帳記在你旁邊這位仁兄身上。
端莊的收回眼珠子,我轉過身來對中小姑娘盈盈一笑。
“幹……幹什麼,你!”是最先在背後說我的那個女孩的聲音,仔細一看,穿着一身水紅,長的挺斯文的,脾氣這麼彪悍!
我抿嘴笑笑,低頭從腰帶裡扯出那把紫蘇。
衆女孩不知道我掏什麼,開始都有點緊張,看我掏出來一把草,都面面相覷,又是小紅最先開腔:“你,你想幹什麼!”
我害羞的噗嗤一笑,把草往前一伸:“送你們!”
小姑娘們這下懵了,“這,這算什麼東西?”
唉,第一次當這麼多人面表白,奔放如我也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手指扭扭捏捏的絞着腰封上的流蘇,我靦腆的開口:“因爲你們身上都好香……”
小姑娘們臉上頓時寫着“那是當然”
我低頭繼續表白:“……你,你們身上都有魚的味道!我,我最喜歡吃紫蘇煮魚了!所以,所以,嗯……”趁她們還沒反應過來,我每人腰裡插一根紫蘇。“這些紫蘇,送給你們!會讓你們變得更好吃!那,各位香噴噴的丫頭們,本夫人先告辭了!嗯,好香……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最後這句話我是真心誠意的。
小姑娘們先是被我弄傻了,等反應過來,我已經走出去了。
我說了麼,我是個自私又壞心眼的人,而且還是個女人。嗯,還有句特別有道理的話是怎麼說的來着?
對了,嫉恨同性是我的本性,惹我等於自殺!
“你!你這個……”後面有人衝過來,我保持向前的姿勢往旁邊一閃,那人重心不穩重重向前撲倒,摔倒前還不忘拉我下水,“嘶啦”一聲,半副裙子垂垂掉掉掛在腿上,大腿以下腳踝以上看的清清楚楚。
我瞪大眼睛,意識暫時不告而別了。
摔在地上的小紅臉刷的白了,我的臉也白了。
……這麼不經穿的衣裳,不是爲了特殊場合我纔不想穿,看吧!出漏子了吧!我唯一的一件華而不實的衣裳啊……
正在感嘆這件紅顏薄命的衣服,周圍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
人啊……爲什麼只有在看熱鬧的時候速度最快呢?今天這臉反正是丟定了,我這個老處女倒是無所謂,水靈靈的小姑娘經此一挫恐怕要傷心個幾百年呢……唉,女人何苦爲難女人啊!我看着地上哭得唏哩嘩啦的小紅搖頭不已,造孽喲!
一件衣服披到身上,我一愣,擡頭對上一雙勾得厲害的眼。
第一反應就是要把背上那玩意兒脫掉,可惜有人比我動作更快,英雄救美的帝君一手攬着我的肩,用只有我聽得到的聲音說:“你敢動我就把你那半片破布全扯下來!”臉上還保持着溫文爾雅的虛假笑容。瞧瞧,什麼土匪啊這是,表裡不一,兩面三刀,十足的僞君子,真小人!
我白他一眼,直接伸手把衣服扯緊一些。
小人轉身對圍過來的龍王兄妹和周圍的人一笑道:“看樣子青夜夫人需要休整一下,我們先告辭,敖兄,不要介意!”
然後然後,我又做了一次衆人眼裡的魚肉,然後就要被拖走了。
“等一下!”
我走到還趴着的小紅身邊,輕輕說:“賠償的衣服,勞駕,三日內送到鐘山濁水溪,一日內送到龍宮清水苑。”
嗯哼,清水苑,乃我在龍宮下榻之所;濁水溪,乃我家門口那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是也。
衆人焦點臉朝下成大字狀趴着的小紅身體抽了抽,看樣子是聽到了。我滿意的點點頭,瀟灑的一揚衣襬,踱步出去。灝景跟在我後面出來,一男一女的身影一前一後在夜沉沉影深深的龍宮裡被兩邊幽暗的燭光映得影影綽綽,那畫面,相當的詭異。
就這樣悶頭走過一條迴廊,拐過兩條迴廊,穿過中庭,再從前面繞過一座別院,我鬟散鬢鬆,臉色駭人,衣衫狼狽,半副裙子掛在大腿上,身上披着件男人衣服,怎麼看怎麼禽獸。
灝景風度翩翩,花容月貌,氣質高貴,衣着華麗。就算是禽獸,也是衣冠禽獸,和我是鮮明的對比。
但是天地良心啊!本夫人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有一大半都是他的功勞。
我越想越氣憤,真是恨從心中起!轉頭,我磨着牙一字一蹦的跟後面那人說:“今天的事,真是多.謝.你!”
他露出施恩不圖報的善人特有的那種謙虛的表情微微一笑:“好說。”無慾無求,雲淡風輕。
我狐疑的盯着眼前那隻突兀的伸着的手:“……這是幹什麼。”
他露出孩子般純真的笑容說:“謝禮。”
……
本夫人是什麼?是襟懷坦蕩,虛懷若谷的青夜夫人,不跟鑽營蠅頭微利的小人一般見識!剛好腰裡的紫蘇還剩幾根,我就順手扯了一根放到他手上。想想忽覺不妥,遂又拈起來,認真問道:“你們那裡有沒有把紫蘇當成定情信物的奇怪風俗?”
他盯着那根紫蘇神色複雜的搖搖頭,我放了心,手一鬆,菸巴巴的紫蘇軟軟的任風拂過,落在他寬寬的手掌裡。我拍拍巴掌,轉身就走。
很久很久以後,我問我自己,如果那時能通曉未來,我還會把那根紫蘇給他嗎?
答案是,打死我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