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開始吐紅的時候,山下來了不速之客。在我的結界外轉了好幾天,進不來,也不肯走。
我怕是探子或是追兵,黎淵來看了一眼,讓我放那人進來,說是以前的侍女,他很瞭解的,不可能是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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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就是清音。
她確實不是白虎或朱雀的追兵,只是來告訴黎淵,上任朱雀君鬱悶過頭退位了,要黎淵回去即位。
除了隸屬龍族的青龍以外,朱雀,白虎,玄武的力量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朱雀君退位,如果沒有新君即位,其他兩族很可能會趁虛而入。
那一晚黎淵一直在房裡來回踱步,我的耳朵向來好,聽得一清二楚。
第二天我把他從牀上踢起來,說我不想再等了,快點回去即位完了我們好賞桃花。他揉着眼睛懵裡懵懂望着我,聽明白以後丟下一句等我回來再吃飯立刻光速消失。急得清音扯着兩條肉肉的小腿在後面一邊狂奔一邊大喊公子等等我,模樣活像被拋棄的小媳婦。
我站在光禿禿的桃林前天真的扯着嘴笑,完全沒想過我的天真和任性會造成不可收拾的後果。
那天傍晚又多了兩個不速之客,出乎意料的是竟是老烏龜和玉錦。老烏龜臉色鐵青,玉錦明顯哭過,兩人都很焦急。
已經過了晚飯的時間,他還是沒有回來。
後來的事情,我很奇怪的記不太清楚,很久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每個細節明明都歷歷在目,後來的卻一點也即不清楚了。
只記得他鮮紅的鎧甲,硃紅的火焰,大老虎老紅鳥少卿玉錦清音……一切交織旋轉,讓我頭暈目眩。
只記得最後的最後,我得到了青夜夫人的封號,卻失去了一個朋友,以及一個約定一起賞桃花的人;他成了朱雀君,卻失去了生命。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圈套,他們一直都知道我們在鐘山,但是因爲結界的緣故一直上不來。清音確實是按老紅鳥對她說的來找黎淵回去即位,連她也不知道後面還有這麼多隱情。
玉錦從姐妹們那裡得知了這個消息後跑來找我……這樣做不啻於在臉上寫上“我背叛了白虎族”。我欠下了兩條命,黎淵,還有,玉錦。
我在自己窩裡裝了半年屍體。在這半年臥牀而吃的日子裡,我沉痛的悟了:是我對不起黎淵,一直到他死我才明白我口口聲聲說對他只有兄弟之情卻一直給他希望,我騙我自己說等事情過去以後我就讓他自己獨立,但是呢,其實我根本不希望他離開,我嘻嘻哈哈的不肯回應他,卻又一直綁着他,我一直騙他到死,等他死了我才承認是我害了他。
我也對不起玉錦,如果那時候我們沒有那麼相熟,也許今天的她還是白虎族某個平凡卻快樂的小宮女。我從白虎族走了以後就沒怎麼想過她,她卻因爲幫我丟了性命。
原來所謂的醒悟,真的都是要等大禍鑄成纔來的。
我是個冷酷又自私的人,爲了自己的私慾,葬送了兩個人的性命。
唉!罪孽深重啊!怪道有句老話叫那什麼?
嗯,好人不長命,禍害貽萬年。
我把他倆的元神帶回桃花林,借林木的靈氣供養,以求他們能投入輪迴,投胎轉世。這樣,也許有一天,他們能夠重新回到天界。帶回兩個沒了身體的元神難度還不低,費了我這沒本事的混混兒不少點功夫,但是這是我欠他們的,我沒法還清,只能盡我所能,一點點的填,填我自己心裡無底的深淵。
桃花每年開開落落,老烏龜每年出去又回來。
那次是老烏龜送我回來的,他說我動了煞氣,傷了老紅鳥和大老虎,以至於驚動了天君。我自己倒什麼都不記得,只是從那以後很久很久都常常昏睡,以往我就喜歡睡,現在可好,名正言順就能昏睡百年。
桃花開了又謝,有一天我算着該是給老烏龜陰紫蘇的時候了,走下山去,看見一個少年。
一樣的側影,一樣的笑容,不一樣的只是,他還是個有着青梅氣息的少年。粗布衣裳,提着兩尾魚對我憨憨一笑。
他說他的孃親也是個大家閨秀的小姐,和父親到鐘山腳下,父親每日在外勞作,只有他和母親在家裡。我讓他給我帶母親的畫像,我描摹着那眉,那眼,活脫脫當年賭輸了月錢哭着跑回房的玉錦。
問他名字,他撓頭又撓頭,最後齜牙咧嘴的說,他娘給他起的怪名字,追憶。
我看着他年輕的臉,點點頭等喉嚨不那麼哽了,跟他說好名字啊不好意思個什麼。他疑惑又認真的看着我,悶悶的問我真覺着這名字好?我拼命點頭,恨不能剖心掏肺以表赤誠。
他皺了會眉頭,然後歪歪頭一笑,說,你喜歡就好。
嗯,真的,多好的名字啊!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