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衙差們敲打着地面,口中唸唸有詞,公堂上一片肅穆。
下一刻,兩名衙差押着一名犯人上堂來,摜在地上跪下。
杜徽如威嚴地坐在堂上,重重地擡起驚堂木一拍,沉聲喝道:“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地下跪着的男人,身子瘦削,長相很普通,甚至有些平庸,衙差將其一腳踢下去,撲通一聲趴伏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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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問你話呢?怎麼,還當這裡是你家炕頭?”一名衙差啐了他一口,譏諷道。
劉建吃痛,申銀了一聲,緩緩擡起頭來:“回大人,草民劉建,家住城東安平巷。”
他聲音有氣無力,任誰都想不到他會是那個讓人談之色變的採花大盜。
“劉建?陸府陸小姐被人殲/殺,慘死家中,還有杭城最近這十樁少女被辱案,可都是你做的?”杜徽如目光如矩地射向他。
劉建垂了頭閉口不答。
杜徽如冷笑一聲:“還不承認?劉建,如今證據確鑿,你不認也得認!來人,重打二十大板,看他招是不招!”
一聲令下,立即就有衙差來行刑,板子落在身上,劉建一聲都沒有吭,二十板子都打完了,劉建竟然挺住了,杜徽如驚詫住了,冷笑一聲:“你還挺倔的,看來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了?”
“大人,我招……但、我有個條件!”劉建氣息都微弱了,費力地求道。
“你且說來聽聽。”杜徽如氣得不輕,都這步田地了,他經然還敢提要求。
“我想見見含煙,只要見到她,我什麼都交代!”他死寂的眼裡閃着一抹光彩。
杜徽如看了他一眼,有些猶豫,那含煙如今是陸府小妾,人家會見他嗎?
劉建匍匐着身子蜷縮在地上,苦笑一聲,嘴角滲出血絲:“大人不會怕我再做出什麼事來吧?”
杜徽如想了想,此時他的樣子也耍不了什麼花樣,便點頭同意了他。“好,我答應轉達你的意思,但是人家願不願意見,我只能盡力。”
“若是含煙不見,我便是自盡在這公堂上,也不會招供,杜大人也結不了案!”劉建此時十分的倔強,杜徽如有些憤怒,卻懶得跟他計較,揮手讓人去陸府請人。
沈傾城和蕭風趕到衙門,杜徽如連忙替他們在堂下設了座。
“犯人執拗至極,非要見那含煙!”
沈傾城道:“含煙本就是關鍵人物,見見也應該。”
杜徽如陪笑着點點頭,心道,只怕陸府丟不起這個人。不過轉念一想,陸府更丟人的事都已經發生了,也不再想其他,
剛坐下不久,衙差帶着含煙也來了,陸標也跟着。
沈傾城見到地上趴着的劉建,有些訝異他的憔悴,做下那麼多起案子的人,不說五大三粗的漢子,至少不該是這樣瘦弱不堪纔是。
“劉建,你個混賬王八蛋!”陸標見了劉建,眼中怒火直噴,一腳將他踢出幾步遠。
“陸公子,這裡是公堂!”沈傾城提醒道。
“他殺了我妹妹,我要讓他償命!”陸標赤紅着眼欲再上前,衙差將他拉住,不然他真想踢死他。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要怪我沒提醒你!”沈傾城冷冷地提醒,這個陸標只怕也不是什麼好人。
劉建勉強撐起身子,看着陸標的目光像刀子一樣銳利,他冷笑一聲:“姓陸的,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兒去!當初本該是我跟含煙大喜的日子,若不是你卑鄙地在後面動了手腳,我們早已結爲夫婦,幸福地過日子。奪妻之恨不共戴天,就是重來一次,我劉建也還是一樣,哈哈哈——”
“王八蛋!”陸標眼睛噴着火,恨不得將其凌遲,卻也不再往前衝。
含煙是被擡來的,此時氣若游絲,臉色白得像一張紙,弱不禁風的樣子讓人心生一股悲涼。
劉建不再理會陸標,看向含煙,眼中劃過一抹痛色。
“煙兒,你移情別戀,爲什麼不好好的?這副死樣子是要我死也不能瞑目嗎?”他用力嘶吼,身上的傷口被扯,撕心裂肺的疼,不過,此時,這點痛對於身體另一處,似乎顯得微不足道。
武有着中徽。含煙被丫鬟扶着坐起來,痛心地看着他,後悔不迭:“建哥哥,那些事情真的是你做的嗎?爲什麼?”爲什麼你不放過我?
劉建虛弱地點頭,看着她的眼睛:“煙兒,你走之後,你家一點好轉都沒有,債主上門逼債,你爹孃忍受不了,自盡死了,我爹孃上去幫忙,被他,其實趁亂悄悄潛在張府,直到晚上沒什麼人,我才偷偷鑽進張小姐的閨房,伺機而動。天隨我願,張小姐跟男人私會方便,常常故意將丫鬟遣退,因此晚上連個值夜的丫鬟都沒有,那天她沐浴的時候,我出現在房中,她驚慌失措,想喊卻不敢喊,只好任我爲所欲爲,連聲都不敢吱。
我的恨意得到緩解,此後每回想含煙想得睡不着,我就會偷偷尋找機會,每次都找剛滿十六歲的女子,那樣我就能騙自己,跟我苟合的人是我心心念唸的含煙,這樣做了十次,我聽到風聲,說官府已經在注意此事了,但我並不害怕,沒有人敢聲張,女子的閨譽太重要了。
我的憤怒發泄得差不多,家中母親也覺察到我有些不對勁,有意識替我張羅親事,看着母親天天爲我/操心,我也打算好好過日子了,可是有一天忽然聽說,陸府小姐十六歲生辰到了,要大擺筵席慶賀。
我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機會,陸府啊,天天都在我的腦海裡迴盪,我偷偷在想,如果我把陸小姐玷污了,他們還有什麼臉面在杭城耀武揚威?而陸標知道了,會不會因此後悔當初千方百計將含煙奪去?他又會怎樣待她?
這種想法天天在我腦海裡翻來覆去,最終支使了我的行動。有了經驗,我順利潛了進去。竟然還見到了含煙。我求她跟我走,我想,只要她答應,我立刻帶她走,我還會好好待她。可是,她竟然不屑一顧,說她厭惡我,恨我。
所以,我發誓要狠狠折磨陸家的人,我假裝離開,其實偷偷藏了起來,天助我也,陸小姐的繡樓隔其他地方遠了許多,我從白天等到晚上,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我。入夜,我又一次成功了,看着陸小姐被我百般蹂躪,我前所未有的滿足,解恨,那一天,我比任何一次都要賣力,要了她一次又一次,直到天色微明才放過她。她果然是被寵壞了,竟然還對我拳打腳踢,我一怒之下,直接用枕頭將她悶死了,哈哈,陸標搶了我的女人,我就用他妹妹來償還,這筆買賣挺划算!”
“陸小姐的丫鬟呢?難道都沒有人發現你?”
“笑話,陸府是什麼人家,我豈能不做好充分的準備?我事先準備好迷/藥,白天踩好點,夜裡將那兩個丫鬟迷暈,那陸小姐還不是我砧板上的肉,任我爲所欲爲?”
“你果然膽大包天,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值夜的人聽到聲音,你照樣跑不掉?”
“跑不掉又如何?我劉建並非敢做不敢當的懦夫,大不了賠上一條性命便是。可是,我就是要讓陸家的人痛苦,故意沒有對那陸小姐下藥,我要她清醒地感受到我的折磨,那樣我才能解氣。”
他大概說累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堂上沒有人說話,陸家的人沉浸在陸晚晚慘死的悲痛之中,甚至都忘記對罪魁禍首泄憤。含煙像是被魔咒擊中,傻傻地瞪着眼睛,眼裡流露出的是痛徹心扉的痛。
杜徽如聽完劉建所述,大聲道:“事情已經明瞭,劉建犯殲/淫之罪,罪大惡極,判處死刑,來人,讓他簽字畫押!”
“哇——你這個禽獸,你還我女兒,還我女兒來!”陸夫人爬起來,揪着劉建的頭髮,狠狠地往地上撞,劉建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猛地一把將她掀翻在地。衙差上來押着他,將一份認罪狀扔在他面前,劉建看都不看一眼,杜徽如發怒了,向衙差使了個眼色,兩人就要提着他的手去按那印紅。
劉建嘿嘿一聲,笑得有些淒厲,他忽然看向含煙,帶着幾分怨毒,質問道:“煙兒,你爲何要如此待我?若是你不願意跟我走,你大可以跟我說明白,爲何一次又一次欺騙於我?”
“我沒有,我沒有!”含煙身子一震,隨即用力地搖頭,想起什麼來,“你在說謊,我從來都沒有說過要跟你私奔的話。娘說,陸公子爲我家還上了債,他們無以爲報,求我嫁給他,就當報恩了。他們跪在我面前,我能怎麼辦?我不敢見你,你又送來那封絕交信,我更是心如死灰,只好聽從他們的安排,嫁進了陸府。”
“你胡說!我天天盼着你跟我一起遠走高飛,怎麼可能給你寫絕交信!”劉建身子一震,忽然看向陸標,“是你,對不對?你故意冒充我們,兩邊送假信,就是要離間我和煙兒,然後漁翁得利,將她佔爲己有?”
陸標沉默地低下頭,認與不認都無濟於事,此刻他只恨不得時光倒流,他一定不去招惹這個瘋子,他可憐的妹妹,她在九泉之下一定也不會原諒他!
劉建忽然瞪大了眼睛:“我明白了,難怪!我還納悶呢,你替他們還了債,爲何債主再次上門,還慘遭滅門。他們說是來要債的,可是房裡還有幾件你送來的首飾動都沒有動一下,根本就不是要債,而是來要命的,含煙家裡欠債,這一切根本就是你搗的鬼對不對?”
陸標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被他問得措手不及,一時答不上話來。
含煙身子一震,驚恐地看向陸標,見他不反駁,心頭涼的如冰窖一般。
“這些事果真是你做的?我家之所以欠債,是你故意設計?然後假裝幫忙,目的就是騙我爹孃愧疚,心甘情願將我給你做妾?還有建哥哥給我寫的絕交信,是你所爲,你還故意騙他說跟我私奔,爲的就是將他引開,好將我跟他的新婚之夜變成你的。是不是?”
“胡鬧!含煙,你如今是標兒的妾室,怎敢如此忤逆他?”陸老太爺怒吼一聲,指着劉建呵斥道:“你自己窮兇極惡,做下如此醜事,臨死還要拉個墊背的。我陸某的兒子可是兩廣總督,豈是你三言兩語就可以胡亂攀咬的一般人家,老夫不吃你這一套!”
他聲如洪鐘,揚起柺杖指向杜徽如,厲聲道:“杜大人,此賊不除,難消我心頭之恨,相信杭城百姓也除之而後快,你自己看着辦吧!”
杜徽如有些難色,他那個悔啊,怎麼會牽出蘿蔔帶出泥呢?眼下劉建的指控對陸標來說可是不利,如果真如他說的那樣,陸標也有罪過,單判劉建死刑可就有點重,這陸標有總督府這個保護傘,要定他的罪並不容易。可他爲官一向清廉,容不得一粒沙子,真讓他難辦。
他不禁又轉頭看向沈傾城和蕭風這邊,兩人猶如兩尊雕像靜坐着,根本不接招。1d7by。
咬咬牙,他只得吩咐道:“來人,劉建罪大惡極,打入死牢,待本官上報刑部再做定奪!”
陸老太爺在一邊吹鬍子瞪眼,卻也見好就收,眼睛一掃,“還不回府,等着杜大人請你們吃飯啊?”
所有人都惟他的馬首是瞻,就連陸老爺也不敢發表意見,忙忙地離開了,陸標沒有動,陸夫人忙命人將他架了出去,含煙還由她的貼身丫鬟扶着半躺在地上,沒有人理會她們。
沈傾城靜靜地坐着,看着這一切,心裡一陣悲涼。劉建縱然可恨,死有餘辜,但陸標又何嘗不是,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劉建所言很有可能是真的,事情都因陸標而起,含煙的父母被害,劉建落到這步田地,他陸標卻逍遙法外。
事情真相大白,他一輩子都要承受良心的煎熬,他的親生妹妹,是因爲他而死。
劉建落網,是他咎由自取,可憐含煙孤身一人,無人可依。沈傾城微微有些心酸,她剛剛沒了孩子,身體虛弱着,陸府明顯棄了她,她纔是最大的受害者。
浣紗站在公堂外面等着,將裡面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她看了沈傾城一眼,點了點頭,走到含煙身邊。
“含煙姑娘,這裡是一點碎銀,你身子弱,不要太薄待了自己。”
含煙眼睛哭成了桃子,早已泣淚無聲了,她梗着嗓子接過,朝沈傾城頷首一步一步離開了府衙。
弱柳扶風不足以形容她的柔弱,此時,她好似一張紙片,隨時都能飄走,沈傾城終究不是鐵石心腸,忍不住上前去問:“含煙姑娘你去哪兒?”
她悽美一笑:“我回家看看爹孃,女兒識人不清,害了他們!”
沈傾城不放心,悄悄跟了上去,蕭風安慰地握着她的手,無聲的鼓勵讓她有些冰涼的心暖了些,回以他放心的笑容。
天色漸黑,含煙纔回到久違的家中,一年了,因爲是做妾,出門並不自由,再來她怕回家面對劉建,這麼長時間她竟然從未踏足過這裡。
正對門的神龕上擺放着一對靈位,是她雙親的,落款是“兒劉建”,她忽然想起,得知父母死去的消息,她本想回家看看,可陸標說怕她受驚嚇,自己代她前來弔唁,反正自己是父母唯一的女兒,他這個女婿也相當於半個兒。
她當時還十分感動,她不是正妻,陸標當然稱不上是自家女婿,他那樣做,原來根本就是阻斷了自己所有的路,踏踏實實地跟着他。
他這樣做目的是什麼,真如建哥哥所說,別有用心嗎?
沈傾城看着她一句話不說,默默地流淚,命唯一的丫鬟去買了菜,默默地去廚房搗鼓了一陣,端着飯菜出來。17902224
“蕭夫人,含煙罪孽深重,無顏見爹孃,無顏見我的建哥哥,這些飯菜,我想求你替我送到牢裡去。”
沈傾城驚愕地看着她,她悽悽婉婉一笑:“我答應他的事沒有做到,如今我已是殘花敗柳,很快要與他陰陽相隔,以前我被寵壞了,都是他給我做好吃的,我只希望,能讓他嘗一回我親手做的飯菜,安心上路。”
沈傾城不由震住,浣紗連忙接過,安慰她道:“你放心吧,我家夫人一定替你做到。”
“謝謝你們!”她感激地鞠了個躬,“請你告訴他,我會替他照顧好家裡,讓他不要擔心,下輩子……忘了我!”她忍不住轉身跑出了門,像是又哭了。
幾人離開小院,隔壁傳來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還有女子沙啞的哭泣聲,那裡大概就是劉建的家吧。今天劉建被抓到下了牢房,他的家人都沒露面,定是接受不了這件事實,如今,含煙應該不會好過吧!
出乎意料的是,蕭風和沈傾城到了牢房門口,竟然看見杜徽如在那裡站着,似乎是正在等他們。沈傾城看見他走過來,故意冷着臉繞過他,杜徽如苦笑一聲,向蕭風打躬作揖表示愧疚。
蕭風冷冷一笑,口裡卻道:“杜大人不必如此,內人性子純良,就是見不慣一些事,蕭某代她向你告罪了!”
“九爺莫要如此挖苦下官了,下官也明白,此事陸標也脫不了干係,但我不是沒有把話說死嗎?我也有我的苦衷啊!”
“哦?”蕭風揚眉,淡淡看他。
杜徽如四周留意一下,悄聲道:“那陸家樹大根深,又有陸總督罩着,一點小事不過是打草驚蛇罷了。下官在這裡跟九爺透個底,我跟蘇侯爺一定是向着九爺您的!”
蕭風微微眯眼,這個杜徽如一時一個樣,不知心裡究竟如何想,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些什麼。他剛剛提到了陸總督,看來,回京之後,日子會十分精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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