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肖燃的眼神像是被定在了藍色的盒子上, 一時半刻都無法挪開。
他明明應該面無表情地冷漠收下,然後把這份禮物像其他禮物一樣丟在房間的角落裡,讓這些毫無溫度的禮物待在角落吃灰。
可是他被棉棉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盯着, 她滿懷期待的眼神讓他避無可避。
少年如同鬼使神差一般, 接下她快要抱不動的大盒子, 撕開了包裝——
翻起盒子的上蓋, 露出來的是一雙嶄新的球鞋。
黑色和藍色相間, 還有精緻的刺繡,這是一雙AJ特別定製款球鞋。
他視力很好,略掃過一眼, 就看到了刺繡旁邊的字母縮寫——RS。
燃神。
這是他在電競圈被廣爲人知的稱號。
因爲他年紀太小,又還在讀書, 暴露真實的年齡和姓名可能會備受非議, 甚至受人嘲諷。
所以他一直低調神秘, 直播也不露臉,頂多露一個下巴。
ωwш ⊙ttκǎ n ⊙C O
他的遊戲大號一直使用固定的ID, 就一個燃字。
後來他人氣越來越高,受到衆多遊戲愛好者的關注,甚至有許多知名俱樂部向他投來橄欖枝。
但他一直都保持着半隱秘的狀態,除了俱樂部的老闆,目前沒人知道他的全名, 都叫他燃神。
小糰子儼然對自己精心選購的禮物非常滿意, 她伸出小手反覆撫摸那深藍色漂亮的刺繡, 小臉上洋溢按捺不住的驕傲:“棉棉剛剛學會認字母, 這是R和S, 是肖燃哥哥外號的縮寫!”
她知道三哥哥很厲害的,雖然他很小, 比大哥二哥小很多,可是他在自己的領域裡已經有很多很多粉絲了,有很多人崇拜他,就像二哥哥一樣。
秦肖燃表情木然,心情起伏不定。
他並不知道妹妹爲了瞭解他的遊戲世界,做了很多很多的功課,纏着大哥二哥問問題,甚至央求二哥開啓觀戰頁面,偷偷和二哥一起觀戰他日常打遊戲。
在秦肖燃的認知裡,不太相信一個三歲半的奶糰子會明白RS這兩個字母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麼。
也許是二哥教她的,也或許是大哥。
甚至這雙漂亮帥氣的AJ……應該也是哥哥們的手筆。
但,這畢竟是她送的。
是她用肉乎乎的小胳膊親手抱着送到他面前來的。
她眼睛裡亮晶晶的期待,彷彿要送給他一件多麼珍貴的秘寶一樣。
棉棉乖乖地等了半天,滿心期待地看着三哥,想從他臉上的表情判斷他喜不喜歡這份禮物。
可是秦肖燃的臉色一直沒有什麼變化,棉棉只好放棄探究他的滿意度,轉而關注鞋子本身的舒適度。
她指了指秦肖燃穿着拖鞋的赤腳,奶聲奶氣地說:“這雙鞋子是最厚的,賣鞋子的姐姐說這是冬天的加厚款,一定很暖和,肖燃哥哥穿上之後腳腳就不會冷啦!”
秦肖燃表情微怔。
他忽然想起上週末他被管家榮伯親自押送回家,剛進門的時候,秦棉棉跑到玄關處蹲下來摸了摸他的椰子鞋。
童言童語地說椰子鞋上面有洞洞,會漏風,他穿着會冷。
他以爲這只是幼童無知的廢話。
當時秦牧野也聽見了,都不過是一笑了之而已。
沒想到這個小不點是當了真,真的跑去爲他買鞋子了。
秦肖燃的房間裡有暖氣。
所以即便是光着腳隨意地踩着拖鞋,也沒覺得冷。
然而此時此刻,或許是有了對比,他突然就覺得自己的雙腳有點發涼。
糰子見他半晌都沒有反應,有點着急地攥住他的腳,試圖幫他穿上一隻鞋試試。
“棉棉幫三哥哥試鞋子,一定很暖,嘿嘿嘿。”
小不點一臉甜滋滋的笑意,秦肖燃的腳卻在被她軟乎乎的小手觸碰之後,僵了兩秒,然後竟像是觸電一般,立刻抽開了。
坐在地毯上的糰子被他猛然抽離的動作驚了一下,詫異地擡起眼睛望着他。
三哥哥的臉色……
好像不是很好,他看起來並不開心。
難道是不喜歡她買的禮物嗎?
棉棉挑鞋子挑了很久很久,包括定製的細節都是她和店裡負責的姐姐反覆商議確定的。
她覺得這雙鞋很漂亮,又暖和,比三哥哥穿回家的那雙好多了。
她不明白哥哥爲什麼不喜歡……
幼崽畢竟是幼崽,還沒有掩飾情緒的能力。
雖然她儘量不表現出來,但小臉還是垮了下去,滿臉都是沮喪和忐忑。
她小心翼翼地望着秦肖燃,聲音又細又軟:“哥哥……不喜歡棉棉送的生日禮物嗎?棉棉不知道哥哥喜歡什麼……但是哥哥可以告訴棉棉,棉棉還有錢,棉棉拍節目賺了很多錢,還可以再買的!”
小糰子也不知道是在安慰秦肖燃,還是在自我安慰。
總之她說着說着就被自己說服了,一下子又笑呵呵的,沒那麼沮喪了,心裡認定了解決辦法。
肖燃哥哥不喜歡,她還可以再買別的。
凡間的生活就是這一點最好了,只要有錢,很多東西都可以買到。
秦肖燃並不是不喜歡。
相反,這雙AJ很符合他這個年紀的審美。
他是被驚到了。
他怎麼都沒有料到矜貴嬌氣像小公主一樣的妹妹,會坐在地上徒手抓他的腳。
他今晚……甚至都還沒洗澡呢。
那是一種,緊張,侷促,又害羞的反應。
他那一瞬間心跳都漏了好幾拍。
她……不嫌他的腳髒嗎?
秦肖燃表情僵硬,半晌才擠出一句回答:“沒有,我沒有不喜歡。”
“真的嗎?”棉棉的小奶音驚奇地追問。
秦肖燃脖子也很僵硬地點了點頭。
棉棉沒懷疑他話語的真實性,很開心地手腳並用從地上爬起來,興奮地蹦起來轉了個圈圈。
“耶,哥哥喜歡棉棉的禮物,太好啦,那哥哥明天就穿好不好?”
……
這一宿。
棉棉睡得很香很甜,她滿心期待第二天能在三哥的生日派對上看到他穿上自己送的鞋子。
她甚至早早醒來,早早下樓吃早餐,盼着三哥下樓來。
可是這一晚,秦肖燃打了一整個通宵的遊戲。
心情變得越來越煩躁。
他看着那雙鞋,心情從欣喜,慢慢變得充滿戾氣。
那雙鞋就擱在他書桌邊。
越看越是礙眼。
才三歲半的秦棉棉口口聲聲擔心他的腳冷。
送了他一雙,從未有人送過他的鞋子。
這真的是秦棉棉會做出來的事嗎?
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她的性格。
秦肖燃通宵到天亮,最後才迷迷糊糊睡了兩個小時。
他又做夢了。
這個噩夢,無比殘忍。
他夢到的是自己被打斷了右手,住院恢復的時候。
他很擔心妹妹,不知道妹妹和傅澤言的關係處理得如何,更擔心那些報復的壞人再次找上她。
所以他住院期間,給妹妹發了很多消息,也打了電話。
她一直都沒有回。
直到最後一次,少女嬌軟甜膩的嗓音隔着話題透着幾分嫌惡之氣。
口吻很是暴躁:“三哥,你爲什麼一直煩我?不知道我最近已經很頭疼了嗎?好了好了,我知道這次是我害你受了傷,算我欠你的行了吧,你這性格真的好磨嘰,大哥二哥怎麼就沒這麼多事兒呢?我先掛了啊,改天等我忙完了再去醫院看你。”
病牀上的秦肖燃甚至來不及說一句話,對方就已經掛斷了。
只留給他嘟嘟嘟的一串忙音。
醫生推門而入,滿臉寫着遺憾,語氣也很沉重:“抱歉,秦先生,您的手骨神經已經完全壞死,想要痊癒是不可能了,我們只能盡力治療。”
秦肖燃合上眼,夢裡的疼痛太真實了。
以至於他根本無法把未來的妹妹和如今這個軟軟的小糰子聯繫起來。
他無法相信,唯一的解釋——
或許現在這個妹妹,根本就不是一個三歲半的小孩。
這一切都是她演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