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大國師,申奇親領三百親兵去了碼頭,和當地聯盟傭兵一起,將復仇號上的所有人擒拿。崖公子不急逃脫,已落敵手。”
一處偏僻的小屋裡,一個黑衣人正跪在秦儀的面前答話。
“圖紙呢?”
秦儀的聲音聽上去到是波瀾不驚。
那黑衣人連忙回答:“回大國師,也已落入敵手。”
“唉,知道了,你下去吧。”
揮揮手,秦儀讓那黑衣人退下,心中卻是感慨萬千。
這些年來,他隱藏在西蚩帝國,暗中經營婆蘭教,極少親自出手。這趟出手,實在是因爲圖紙一事關係重大。沒想到卻因爲一個詭八尺導致自己栽了個大跟頭。護教四使因此殞命,崖驚岸落於敵手,連圖紙都得而復失。要說他心中不悲憤,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這老人數十年來暗中活動,經歷過的大事不知有多少,遭遇的挫折也是無數,縱然受到的打擊再大,卻也不會一蹶不振。惟獨可恨的是,他逃出重圍時受了重傷,如今沒有一段時間的靜養怕是沒法恢復了。
他看了看身旁躺着的詭八尺,這小傢伙眨巴着大眼正瞪着自己,看見自己看他,竟然還對自己一笑。
秦儀見他臉上竟毫無懼色,低聲喝道:“竟然還笑得出來,小子,你壞了老夫大事,就不怕老夫一怒殺了你嗎?”
詭八尺嘻嘻笑道:“我當然怕了,可怕就非得哭嗎?要是我現在哭你就放了我,那我肯定哭給你看,可我想你不會,那還不如不哭呢。您老人家要是看見我笑得可愛,說不定一時良心發現還不忍心殺我,豈不是更好。我常聽人說,愛笑的孩子總比愛哭的孩子招人喜歡。我現在惹了您老人家,自然要多笑給您老人家看了。”
秦儀怎麼也沒想到這小東西竟會說出這樣的話,被他堵得竟一時說不出話來。呆滯半響,終於笑了起來:“好,好小子!果然有膽色。不過你誤我大事,害死我教中弟子,老夫雖然愛才,卻也實在找不出可以放你的理由啊。”
“那要不我幫您老人家找一個?”
“說。”
“簡單,用我去換圖紙。”
“哼,說得輕巧。圖紙的意義一方面固然在於龍船的設計的確無人能比,可另一方面也在於它的秘密。如今嚴真平老賊得了圖紙,他若不知道謄抄一份給淺水清,那才叫怪事。這圖紙的價值已失一半,用一個你來換,老夫覺得不值得。”
шωш▪ttκá n▪C O
“那就再加海圖,反正我師傅肯定也要臨摹一份,他就是說沒臨摹,您老人家也不相信。兩份合一,也算一份,您覺得如何。”
“哈哈哈哈!”秦儀仰天大笑:“真是想得好,只是可惜啊,老夫卻沒法答應。”
“啊?”詭八尺一呆,秦儀看着詭八尺的臉上已露出森森冷氣:“你已經知道了我是婆蘭聖教之主。我若放你活着回去,你必泄露於天下,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放你回去的了。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立刻死,以報我四使被殺之仇,還一個就是答應做我教中聖子,這也是我給你的最後機會。只要你入了我教,成我教聖子,我向你保證,不久的將來,你就是天下至尊人物,什麼蒼野望,淺水清,全都得靠邊站!”
詭八尺很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這個……這個不太好吧。我已經有師傅了,再改投別派,那是欺師滅祖啊。”
“哼,淺水清也配做你師傅嗎?我要不是看你根骨極佳,資質不錯,尤其難得現在年紀還小,更沒學過別家武功,老夫纔不會收你呢!我婆蘭教神功威力你也見過了,那嚴真平調集了上千死士圍剿我,又能奈我何?若換了是在二十年前,老夫壯年之時,他就算再多三倍的人,也圍不住我。這等神功你不學,你還想學什麼!”
“可是……可是……”
“可是我婆蘭聖教是邪教對嗎?是天下第一邪教對嗎?”
詭八尺尷尬地笑,心想您老人家總算還有自知之明.
秦儀卻長長嘆了口氣。
“也罷,我就跟你講一下關於我婆蘭聖教的故事。如果你聽了之後還覺得我教是邪門歪道,那我也不勉強你。不過你想走,卻是不能的了。”……
房間裡的氣氛,漸漸寧靜了下來。
秦儀望着詭八尺,緩聲說道:
“沒有人知道,在這個被海洋包圍的世界裡,到底有多少陸地,有多少人存在。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這個世界,除觀瀾大陸以外,還有一片新大陸存在,那片大陸上的人,稱其爲神聖大陸。”
“神聖大陸的人民,不象觀瀾大陸那樣內爭不斷,殘忍好鬥,事實上,他們大多數團結和睦,互敬互愛。那片大陸論面積,要比觀瀾小許多,人口也較少,社會發展程度甚至都有所不如。但是他們擁有和平,擁有希望,擁有對美好的嚮往。他們擁有共同的神靈——婆蘭那大神。大神指引他們,引領他們生活的方向,使其不至於走向迷茫。他們遇到了迷途的旅人,會對其進行熱情的幫助,會給予他水和糧食,幫助他踏上回家的征程。他們爲人謙和,友愛,善良,互助,是大神最虔誠的子民……”
“一百多年前,一個來自異域大陸的航海家出現在神聖大陸上。神聖大陸的人對他進行了熱情的接待,可是他回報我們的,卻是分裂,迫害,殺戮與掠奪。神聖大陸婆蘭聖教,原本有十二個分支。雖然這些分支彼此對教義各有不同的理解,但是終歸還是信奉婆蘭那大神,以他的精神爲子民光照的榜樣。然而這個混蛋來到之後,聖教竟因爲他一人而陷入大亂之中。十二分支到最後竟演變成自相殘殺的局面,到最後只剩三支,支撐着最後大局。大陸勢力因此而崩潰,世俗力量重新顛覆神權,聖教號召力由此而大減。”
秦儀的話說到這已經激動萬分:“這個殘忍歹毒的異端分子,利用他所製造的內亂左右逢源,削弱聖教影響,同時帶着他的人對神聖大陸的子民進行肆意掠奪!他們推行邪教,顛覆教義,同時還挑起內亂,使大陸分裂,出現多個國家,並發動內部戰爭。他本人則藉此時機,通過劫掠,欺詐等手段大發戰爭橫財,從神聖大陸的土地上掠奪走大批財富。這個無恥的人渣,惡棍,流氓,敗類,在把一片神聖的大陸搞得亂七八糟之後,就帶着他一船船的貨物滿載而歸。不僅帶走大陸最值錢的貨物,甚至還帶走大批的人作爲他的努力。”
“這個人,就是西撒羅吧?”詭八尺問道。
“除了這個惡棍,還能有誰!”秦儀大吼道,整個人都爲之猙獰起來,嚇了詭八尺一大跳。“可是……可是您老人家那個時候應該還沒出生吧?”
秦儀悶哼一聲:“西撒羅,這個惡棍當年從神聖大陸帶走了整整八百名神聖大陸的子民,作爲他的奴隸。其中大部分是美麗的女子,還有一小部分,則是俊俏的男童。在他眼裡,所有人都是財富,除了金錢什麼都沒有意義。這個惡棍習慣把一切都以金錢作爲衡量,最後甚至膽大妄爲地劫走了聖教聖子!”
詭八尺呆呆地看着秦儀,只見秦儀望着詭八尺道:“沒錯,婆蘭聖教在神聖大陸的聖子,在一次出行裡,竟然被這個混蛋給劫走了。只是當時西撒羅這個混蛋並不知道他帶走的人中有聖子亞爾拉漠的存在,否則只怕早重兵看管,然後再以天價賣出,又哪有後來的故事……”
“就因爲他不知道聖子存在,所以因此而忽略了聖子的睿智與堅忍。要知道我婆蘭聖教選取聖子,歷來是有一套嚴格的程序的。只有真正被神靈選中的人,纔有資格成爲聖子。所以你不要以爲,老夫是隨便選人,就算是你,也未必能通過那一連串嚴格的考覈標準。而失敗的下場,就只有死。”
詭八尺心中一跳,這他媽什麼考覈,這麼恐怖?
秦儀卻繼續道:“只可惜當時的聖子年紀比你還小,只有十歲,剛剛成爲聖子,傳承神功,卻還未有機會修習,因此纔會被那西撒羅趁虛而入。但是跟隨他成爲西撒羅俘虜的人,卻不乏聖教弟子。我教弟子,爲保護聖子,甘心赴死的精神又豈是他西撒羅可以理解的。因此在一路飄洋過海,來到當時還是一片荒涼之地的都市聯盟後,在聖子的領導下,教中弟子一起找準時機,對西撒羅的船隊進行了攻擊,並伺機逃走。那一路,聖子可謂歷盡艱辛。好在有聖教子弟忠心護主,這才得保聖子無恙。而西撒羅那個混蛋,則依靠從神聖大陸坑蒙拐騙,燒殺擄掠得來的財富,一手建立起了如今的這個罪惡都市——都市聯盟。”
“可以說,都市聯盟的繁華,就是建立在神聖大陸的血淚上的!”
“原來是這樣。”詭八尺有些明白了,怪不得昨天秦儀看到西撒羅的神像時會如此痛恨呢,感情這都市聯盟的開創者竟是這麼得來的財富。
“那後來呢?”
“後來?”秦儀冷哼一聲:“後來聖子發現,沒有海圖,沒有可以遠航的海船,他根本就沒法回到神聖大陸去。而神聖大陸在失去聖子之後,只怕是內亂更頻了。萬般無奈下,聖子只能先選擇在觀瀾大陸定居,苦修聖教神功,也好在將來殺死西撒羅報仇。”
“可是聖子沒有想到,在他逃出來之後不久,西撒羅終於得知了聖子存在的消息。他在神聖大陸住過多年,自然知道我聖教神功的厲害。如今他可以說是把一個心腹大患帶了回來,還讓他逃了出去,心中如何不慌?所以他乾脆暗施毒計,陷害我婆蘭聖教。”
“你是說……”
“沒錯!當時在大陸上出現的所謂婆蘭教,其實根本就是西撒羅一手導演出來的假教派。他故意扭曲教義,欺騙蒼生,引誘他人入斛,不但爲自己再度詐騙了一大筆錢財,還乾脆在整個大陸的範圍內將婆蘭教的名聲搞臭。這個混蛋很清楚,如果聖子將來要復仇,必定要在這裡重建婆蘭聖教,他就是要讓聖子建不起來,讓他從此以後也只能一個人。聖子的武功再高,終究不可能抵得住西撒羅身邊用重金收買的無數傭兵。如此一來,他西撒羅的安全自然也就可以保證了。”
“果然夠卑鄙。”詭八尺吐了一下舌頭。他自問自己做人也夠狡猾的,沒想到若論陰狠歹毒,比起這位都市聯盟的開國之父,卻還是差得遠了。
當年婆蘭邪教第一次出現時,差不多是在八十年前。那個時候,此教之教義可以說充滿奇談怪論。他們聲稱神權高於一切,所有世俗權力,都應當服從於神權。此外婆蘭教到處招收教徒,聲稱凡入婆蘭教者,可以永享神靈庇佑,不必向當地政府交納稅收。
這是典型的老虎頭上拔毛的做法,一下子就激怒了差不多所有的國家。偏偏這個婆蘭教在解釋教義行使權力的時候,還頗多暴力,經常逼迫教衆交納大量費用做爲對神的奉獻,通過收買賄賂大量當地官員維持地位,逼得許多平民百姓家破人亡。
這是典型的上不討好下又憎恨的做法,最終被大陸各國統一判定爲邪教。並在數年之後消聲匿跡。
然而在時隔三十年後,婆蘭教竟然再一次捲土重來,他們這一次沒有如前次那般囂張,但教義宗旨卻大同小異,同樣強調神權至高無上,世俗權力應向神權低頭。其實這種教義與曼得教相彷彿,在本質上,神權並不追求與世俗權力的統一,只是在形式上,世俗權力必須對神權的威嚴做出一定程度的認定。
但是這一次捲土重來,依然遭遇了各國的強力打擊,哪怕婆蘭教教宗一再解釋,婆蘭教並不打算推翻所有世俗權力,只是希望奠定婆蘭神的地位而已,各國卻絲毫不停。
沒有人知道的是,這兩次的婆蘭教,其實卻是不同的人搞出的兩個完全不同的教派。
前者是西撒羅爲了摧毀婆蘭教可能滋生的土壤而做出的破壞,後者纔是真正的聖子爲在這片大陸上宣揚教義而做出的努力。儘管兩者聽上去教義相近,本質卻相差甚遠。西撒羅老奸巨猾,早早就料準了其後可能發生的情況,通過建立僞教派這種行爲破壞,使得婆蘭教教義在理解上產生重大的歧義與分歧,並最終使得大陸各國確信,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教派,純屬是來搗蛋和破壞社會持續的邪教。聖子亞爾拉漠費盡四十年心血創建出來的婆蘭教派,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最終崩塌。
做爲神聖大陸教派的聖子,他被人擄掠,來到新大陸後試圖重新建立教派,卻又被人無恥破壞。可以說這位聖子的一生都是充滿坎坷的。他到最後臨死時,對西撒羅的恨意都無法忘卻。只可惜在這件事上,他的神靈卻沒有保佑他。
“唉,真夠可憐的。”詭八尺搖搖頭:“那你呢?你就是當時下一任的聖子了?”
秦儀微微嘆息了一聲:“其實,老夫的真正姓名叫伊倫格達,亞爾拉漠是我的爺爺。”
“啊?你們婆蘭教允許結婚的嗎?”
“當然。婚姻乃是神聖的事情,是我們人類繁衍生存的根本,怎會禁止?唉,這都是西撒羅造謠中傷,讓許多人誤以爲加入我婆蘭教派,從此就不可結婚生子。”
“原來是這樣,那麼其實你就是那片神聖大陸人的後代了,你果然不是樑人。”
“真要說起血統,老夫其實還是可以算樑人的。無論是亞爾拉漠先祖,還是我的父親,他們娶的都是樑人。我的血液裡,有四分之三的樑人血統,我的妻子,一個是天風人,還一個也是有着一半樑人血統的教中子民。那個時候的婆蘭教,爲大陸各國打壓,可以說每天過的都是東奔西走的日子,我們到處流Lang,從沒有屬於自己的家園。”
“這,就是爲什麼你會成爲周遊天下各國的旅遊大家的原因嗎?”
“不止如此。老夫當年走遍天下的真正原因,其實就是爲了尋找那張由西撒羅親手繪製的海圖。西撒羅當年一共繪製了兩份海圖,其中一份大的,如今仍在大議會廳,卻已經殘缺不全。而老夫所一直尋找的,就是那副小的海圖。沒有那張海圖,沒有人能保證在未來的歲月裡,我們能重新回到神聖大陸去。而對我婆蘭教教民來說,回到那片神靈誕生的土地,正是我們朝思暮想的大事。觀瀾大陸兩任教宗,臨去前都囑託我,無論如何,都要重新回到神聖大陸,認祖歸宗。八尺,現在你可明白,爲什麼老夫一定要得到龍船圖紙和你師傅身上的那張海圖了。當年我Lang跡天涯尋找海圖,終於找到,卻不曾想被叛徒偷走。好不容易纔通過顯宗得知,它如今竟落在了你師傅的身上。”
原來,那所謂的四極遊記,還有國論,其實都只是秦儀早年尋找海圖的副產品而已,他真正走遍天涯的目的,是爲了尋找海圖。
可是事實真得是這樣嗎?詭八尺隱隱覺得有些疑惑。
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秦儀能成爲西蚩大帝國的大國師,讓自己的兒子成爲帝國丞相,其人手段絕對不低。他這麼辛苦的目的,難道僅僅是爲了讓自己回到神聖大陸去?
未免有些捨近求遠了。
要是這樣的話,他何不直接去涯國,做了那裡的國師,再要一條船走人更輕鬆。
淺水清曾經教過他一句話,仇恨如果不能隨着時間消亡,那就必定是隨着時間增加。這是一場傳承了百年的恩怨,失敗的一方歷經百年的艱苦努力,如果只是爲了讓自己迴歸,是否太過奢侈了一些?當仇恨積壓到一定程度時,恨屋及屋,婆蘭教的人,又是怎樣看待觀瀾大陸的呢?如果他們真得回去,又將給這片大陸帶來什麼?
最重要的是,以這個老頭的武功,沒有龍船,他應該也可以輕易穿過汪洋,找到神聖大陸的吧?若果真如此,他又爲何要依然滯留此地?
“婆蘭教的故事,你已經聽過了,詭八尺,看在你的確有成爲本教聖子的天賦上,老夫最後問你一句,你到底入不入教?只要你肯入教,則前怨盡去,老夫對你將既往不咎。”
這一刻秦儀滿面溫和的望向詭八尺。
詭八尺歪着腦袋想了會,然後很認真的回答道:“秦爺爺,您還是殺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