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讓樂正華感到欣慰的是剛纔有暗衛回來稟告,說是邢天澤已經除掉,讓他安心了不少。
書房裡的東西已經付之一炬,藏書、文案、奏摺一件不剩,樂正華知道之後氣怒之下拍碎了一張桌子。
但是凌清的事情也不能宣揚出去,只能自己吃了這個悶虧。暗衛說書房內有澆了油的痕跡,所以火勢纔會那般大,樂正華將這筆賬全都記在了凌清頭上,並且派出了三皇子府半數暗衛前去尋凌清。
季雲舒收到夕月的來信已經是五日之後。看着手中的信箋,季雲舒細細眯着眼:“樂正華這次註定要栽了。”
付景淵側着身子躺在軟榻之上,一隻胳膊懶懶地支着頭,鳳目幽深地看着院中合歡樹上的一隻青雀,聲音清潤地道:“樂正豐也真是讓人驚訝,奏摺都敢燒!”
“他膽子一直很大!”季雲舒笑着說道,想到那一次樂正豐藉着做戲的由頭對付景淵一陣好打,就覺得這人的勇氣實在是可嘉。
付景淵輕輕一笑,風光霽月,燦爛更甚外邊夏日高陽:“老皇帝這次怕是要對樂正華失望了。”
“就算是失望他也不會將皇位傳給瑜師兄,更何況現在太子還沒有被廢!”季雲舒道出了現在形勢的關鍵。
“樂正華的動作越來越大,廢太子不過是轉眼瞬間的事情。只不過最近太子安分守己,皇上找不到由頭罷了。”
季雲舒撇嘴,想着那個陰險的老皇帝還用找什麼由頭?他有什麼事情幹不出來的?
“天乾現在逐漸混亂,明楚那邊是不是也要有動作了?”季雲舒將信收回袖中,一直沒有忘記付景淵和阮深的籌謀。
“明楚來使還在天乾未回,自然要等這一樁事情塵埃落定了才能再做打算。”付景淵轉頭看着季雲舒記不得帶的樣子,笑地極爲溫潤,“當初我和阮深說的一月之限,現在不過纔過去十天,不要急。”
季雲舒無奈扶額,想着這個着急看戲的性子還能不能改了?
“對了,夕月信中說要借我的名聲一用。”季雲舒想着夕月在心中說羨慕玉女晚顏已久,這次一定也要當上一當,就滿臉黑線,不就是借她的名聲幹一些事情麼?說的那麼好聽真的用得着麼?
“你的名聲確實好用。”付景淵點點頭,十分贊同自己妹妹的說法。
要不是這人一直在她眼皮子地下,她幾乎要以爲那個主意就是付景淵出的!
“他們在京城玩地開心,我們也正好樂得清閒。”付景淵手腕一轉將季雲舒拽到了自己懷中,言語之間極爲滿足。
“殷勤佳人施風雨,偷得浮生半日閒。”末了,付景淵臂上眼睛,將頭枕在季雲舒頸邊,喟嘆了一句。
“半日?”季雲舒挑眉,頗有意味地品着這兩個字,在齒間琢磨着。
照這樣下去,他們窩上半年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付景淵衣袖輕擺,帶起一陣勁風,捲起桌上的一塊兒糕點便朝着指頭上的青雀打去,那青雀受了驚,撲騰着翅膀飛走了。
“出頭鳥纔是最引人注目,我們已經低調到這種地步了,還有誰不長眼地來找我們不自在?”付景淵沒有睜眼,說話間帶了一絲迷離魅惑。極爲誘人心智。
“偏居一隅避衆人,心安理得享浮生。偷閒便偷閒吧。”季雲舒撫着付景淵烏黑順直的發,笑着附和了一句。
付景淵薄脣勾出一抹笑意,嬌妻在懷,暖日當頭,夏日光暖,當真是要睡過去。
季雲舒眯着一雙水墨,擡頭看着依舊極爲湛藍的天空,想着夏日就要過去,這般清閒的時候,以後怕是真難遇到了。
寧郡王府內,夕月正拿着一件素色的衣裙端詳着。
“明天便是會審,你確定你要以玉女晚顏的名聲前去?”樂正豐從夕月一說出那個想法之後就驚了個半死,以爲夕月本來是開玩笑,但是見到夕月真的開始着手準備之後,心頭那句懷疑的話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
“你以爲我是說着玩不成?”夕月放下了手中素色的衣衫,轉而坐到鏡前梳理自己的長髮。
她的身量和季雲舒差不多,但是頭髮卻是比季雲舒短上許多,季雲舒是長髮及膝,她可短了不少。
但是應該沒人會注意到這個細節吧,夕月想着,畢竟沒人認爲有人敢冒充玉女晚顏。
“你來真的?玉女晚顏那也是能冒充的?要是讓她發現你擋得了她一招?”樂正豐走到夕月背後,跳着腳,屋裡哇啦說了一通。
夕月知道樂正豐並不曉得季雲舒便是玉女晚顏,她也沒打算說穿,只是十分淡定地說道:“沒事兒,別擔心。”
樂正豐抓着自己的頭髮,在屋子裡面轉來轉去,心焦的情形就是停不下來。
夕月懶得再和他說,反正她主意已定,玉女晚顏那是誰啊?那是她表嫂啊,她有什麼好怕的?
勸說無果,樂正豐只能由着夕月去了,反正自從認識以來,夕月打定的注意他的話語權爲零。
第二日的會審在大理寺正廳,由於此事牽扯了京城兩位高官,所以處理得極爲慎重。
大理寺丞端坐於公堂之上,下手左邊坐着刑部尚書、京兆伊,右邊坐着負責此案的樂正華以及着急着過來看戲的樂正豐,還有來做公正的付景蕭。
“下方何人?”大理寺丞一拍醒堂木,朝着下方跪着的女子問道。
那女子並未着囚衣,而是穿着一身極爲素淡的衣服,不卑不亢地答道:“奴家傾鳶,香伶院負責人。”
“傾鳶姑娘,你看此狀,可是有質疑?”大理寺丞讓人拿給傾鳶一張訴狀,上邊寫的是凌清和邢天澤的供詞。
傾鳶掃了一眼,回答道:“當時只有凌清、邢公子和莫公子糾於一處,具體情況傾鳶並不清楚,只是對於大人將香伶院衆人全部抓來大牢之事不服。”
“你不服?”大理寺丞一拍醒堂木,厲聲問道。
“是,奴家不服!”傾鳶點頭回答道,言語中沒有一絲懼意,聲音清脆,“發生爭執的不過是凌清,和香伶院其餘人根本沒有聯繫,大人此舉,未免是損害各位姑娘清譽,進過牢房的姑娘,大人以爲未來可以許得如何好的人家?”
“風塵女子談清譽?當真是讓本皇子笑掉大牙!”樂正華聽到傾鳶的話,忽然覺得是滑天下之大稽一般,笑的極爲諷刺。
“風塵女子如何?本世子記得不錯的話,三皇子求娶一名風塵女子,還被拒了吧?”樂正豐斜眼看着笑得不可開交的樂正華,冷聲說道。
當初夕月將三皇子府的管家一掌打傷的事情已經不是什麼秘密,這件事情當做衆人茶餘飯後的笑柄爲人“傳頌”了許久。
“夕月那時已經淨身出戶,不是風塵女子。”一旁的付景蕭淡聲開口,爲樂正華辯護着。
“簫世子明鑑,簫世子都知夕月已經不是我香伶院之人,但是之前三皇子卻以逃犯爲名想要逮捕夕月,夕月實在冤枉!”聽到付景蕭的話,傾鳶朝着付景蕭一頷首,急忙說道。
“你個賤女人胡說些什麼?要是本世子要捉拿夕月的話爲何京城不見告示?本皇子的名聲豈是容你抹黑的?”樂正華臉色一黑,朝着傾鳶厲聲吼道。
後來他也想到了這件事情,本來想着以此事來報夕月的欺辱之仇,但是這個主意還沒有萌發便已經被扼殺腹中,實在是可惱。
“傾鳶姑娘,也就是你對這供詞沒有什麼質疑?”大理寺丞看着下手垂着頭的傾鳶,聲音威嚴地說道。
“並不質疑,也不苟同!”傾鳶自然知道香伶院一衆人的性命都在她手中,所以她的言語,容不得紕漏。
“但莫公子確實是在香伶院殞命,要是細細說來,你也是有管教不嚴之罪!”
“是!”傾鳶垂着頭受了這句話,凌清的事情,確實是她的過失,“但是香伶院其它閣中並無罪,請大人高擡貴手!”
“你怎知其他人沒有包庇?”樂正華趁着臉,冷聲說道。
付景蕭說香伶院不簡單,從夕月身上他就可以看出來,卻是不是泛泛之輩,香伶院閣中裡面不定還有多少夕月那般的女子,不能收爲己用的話,必定要藉着這個由頭除去。
“當時確實只有三人在場!”傾鳶神色冷然,據理力爭着。
“只有三人不過是一面之詞,現在凌清不知所蹤,莫公子已死,只剩邢公子一人,你要不要和他對峙?”樂正華拿一種“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眼神看着傾鳶,神色極爲冷然。
傾鳶抿脣,片刻開口:“好!”
隨後大理寺丞便傳人將人帶來,之後一個身着囚服的男子便跟着侍衛走了上來。
“澤兒!”一見到男子,刑部尚書就衝了上去,捉着男子的肩膀,焦急地呼喚着。
樂正豐冷眼看着這一幕父子慈愛的景色,心中極爲不屑,他就不信刑部尚書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被樂正華“救”了出去的事情,這麼一副焦急的樣子當真是作得好!
“邢大人,這裡是公堂!”樂正華輕輕敲了敲身邊的桌子,提醒着刑部尚書適可而止。
“是……是……”刑部尚書趕緊放開了男子,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邢天澤,事情發生的時候可是隻有你三人在場?”大理寺丞一拍醒堂木,聲音不怒自威,極有風範。
男子抿脣,隨後清聲回答:“不是!”
兩個字讓大殿許多人都驚了一條,傾鳶一張鎮定地小臉一白,隱在寬大袖中的手緊握成全,脣緊緊地抿着,看着面前這個男子,眸光清涼。
“哦?之前你的供詞是說只有你三人在場,隨後你與莫公子發生爭執,隨後莫公子撞到了你的劍傷,這才殞命。難道事實並非如此?”大理寺丞道出了之前邢天澤的說辭,疑惑問道。
“是,其實事實並非如此。”男子垂頭,低聲說道,“之前我先去找了凌清姑娘,隨後莫公子前來,見到我與凌清姑娘在一起,心下不服,所以發生了爭執,隨後發生了爭執,我的劍本來是朝着凌清姑娘,但是莫公子卻將凌清姑娘拉在身後,自己撞上了我的劍。”
“你胡說!我兒子怎麼會爲救一個青樓女子而不要命!”京兆伊“騰”地一下子站起身,指着男子說道,面容有些扭曲,顯然極爲不信。
“莫大人,莫公子重情重義,這乃是光彩之事,莫大人何必如此激動?”樂正華開口,隨意瞟了一眼京兆伊,用褒獎的語氣說出諷刺的言語。
京兆伊自然知道樂正華是爲了堵自己的口,於是轉身坐到椅子上,狠狠地盯着男子,脣角顫抖着,顯然是氣急。
“邢公子爲何前後證詞不一致?”付景蕭開口,問出了衆人疑惑的地方。
“先前香伶院衆人哀求,唯恐凌清因此獲罪,所以我也便答應了,按照着那份說辭。”
“但是儘管如此,凌清也是欺君之罪!”
“我自知是欺君之罪,所以如今才說出真相。”
付景蕭和邢天澤,一唱一和,對於付景蕭邢天澤都對答如流,答的太過萬無一失,也便有了不真實。
“邢公子是受誰所託說了假證詞?”傾鳶強裝鎮定,問着裝作邢天澤的男子。
“衆多姑娘,我記不清是誰。”
邢天澤的話並沒有引起衆人的懷疑,花街柳巷,鶯鶯燕燕,短時間難以認清楚確實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邢天澤如此證詞,卻是給香伶院衆多人安上了一個欺君之罪的罪名。
“大人如此,不如傳香伶院衆位姑娘前來對峙!”傾鳶看着上首的大理寺卿,恭聲說道。
“荒唐!大理寺重地豈是那等鶯鶯燕燕的女子可以前來的?”
“鶯鶯燕燕現在都是朝廷最煩,三皇子何苦厚此薄彼?”樂正豐嬉笑着,接了樂正華的話。
“豐世子不如給本皇子解釋一下何爲‘此’何爲‘彼’?”樂正華引着臉,看着笑得極爲風流的樂正豐,想着這人是瘋了不成在,怎麼今天一直在和他作對?
“香伶院衆人既然相求了莫公子,就必不會承認的,何況現在還有了欺君這個罪名,就算是呈堂供證也是無濟於事。”付景蕭聲音清淡,聽起來極爲有理,平白讓人信服。
“蕭世子言之有理!”大理寺丞點了點頭,轉而看着樂正華,聲音有了一絲恭敬,“不知三皇子,可否將凌清姑娘捉拿在案?”
聽到凌清這個名字,樂正華置於桌上的手緊握成拳,想到了早上因爲奏摺被毀遞交不上而被父皇責罵的情形,實在是有些牙癢癢,於是沉聲道:“沒有。”
樂正豐將樂正華陰沉的面色看在眼中的,面上無動於衷,但是心中早就笑的前俯後仰。
“現在只有邢天澤一人證詞,傾鳶姑娘,你可是服?”大理寺丞看着傾鳶,沉聲問道。
“不服!”傾鳶挺直了腰板,脆生生地答道,“大人不覺得此案全都聽信莫公子一面之詞了麼?之前莫公子說如何,大人便照着寫了呈堂供證,但是現在邢公子改了證詞,大人便讓傾鳶相信現在的言論,大人是不是有些草率?還是因爲,在達官顯貴之前,我們煙花巷陌的女子的命就如此一文不值麼?”
“大膽!”大理寺丞重重一拍醒堂木,打斷了傾鳶疾言厲色的言論。
樂正豐摸着下巴,看着傾鳶,想着倒是個硬骨頭的,不錯!
傾鳶面不改色,盯着大理寺丞,顯然是依舊堅持剛纔的言論。
“難不成法律真是改了麼?一個女犯也可以在公堂之上大放厥詞?”付景蕭看着傾鳶,眼中閃過一抹凌厲,隨後開口,聲音依舊清淡無波。
“傾鳶大不敬,藐視公堂,給我打!”大理寺丞扔下一塊牌令,朝着兩邊的公差吩咐道。
這種情形在樂正豐眼裡卻成了欲蓋彌彰,想着樂正華的手真是長,什麼時候伸到大理寺來了?
“動不動就動粗,這可不是大理寺之風!”外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低沉好聽,有着振聾發聵的作用,但是細細聽來,有些飄渺不真切,像是九天之外傳來的聲音。
大理寺卿面色一寒,驚愕之下忘記再下指令。
付景蕭眸子一眯,看着公堂之外,想看看來人是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個人。
隨後,一人慢慢出現,錦裳緩步,淡定從容,面容俊美,背後的陽光灑下光芒萬丈,像是慾火而生的騰龍一般。
“下官見過二皇子!”大理寺丞幾人趕緊起身,誠惶誠恐地見禮。
雖說這位新回京的二皇子並沒有什麼權勢,也不是極得皇上喜愛,但是是祁門之人,光是這一點,就足夠惹衆人忌憚。
“起!”樂正瑜清淡出聲,朝着前方空餘的一個地位上坐下,隨意開口,“你們繼續,我不過是來旁觀一下而已。”
大理寺丞擦了擦額角的汗,想着您老都來了,我們還怎麼按照原本的繼續?
“二皇兄居然有這等閒工夫來看庭審?”樂正華陰鷙的眸子盯着對面的樂正瑜,聲音暗沉,含了譏諷之意。
“我比不得三皇弟貴人多事,清閒的時間自然多的是。”樂正瑜打了樂正華的話,隨後看着大理寺丞,“大人趕緊審案吧,衆多人都等着一個交代呢!”
樂正瑜的聲音極爲清淡,但是在大理寺丞耳朵裡卻像是九天寒泉一般,忍不住生生地打了個激靈,連聲應是。
又是一通好審,但是與剛纔卻是毫無二致,假扮邢天澤的男子依舊是那一副說辭,而傾鳶依舊是不服。
樂正豐懶懶散散地打着哈欠,真是不來不知道,一來嚇一跳,原來傳說中“青天公堂”的大理寺,就是這麼審案的?效率就是這樣?
“照着這麼審下去,審到明天這案子也結不了!”樂正豐終於忍不住開口,斜睨着大理寺丞,眼中的鄙視不言而喻。
“豐世子似乎有好辦法?”付景蕭看着樂正豐,含笑問道。
樂正豐擺擺手:“本世子又不是幹着活的,哪裡有辦法。”
樂正華不屑冷嗤了一聲:“傾鳶姑娘代你們香伶院之人認了罪便是,儘早認罪,反正欺君之罪你們無論如何都是躲不過的。”
樂正華一席話,已經給這案子定了性,以邢天澤後天的說辭爲準。
那大理寺卿自然聽出了弦外之音,於是也趕緊判了案:“邢天澤傷人致死,但念及誤傷,判去佛臺死過兩年,香伶院衆人,欺君之罪,罪不可恕,斬首示衆!”
這案子其中的偏袒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但是無奈無人翻案,傾鳶一張臉上全是死白之色,渾身無力,癱坐在地上。
她想翻案,但是並無認證,說出的話在衆人來看不過是空穴來風,難道香伶院衆人,就命絕於此?
香伶院是主子的一番心血,傾鳶想着,但是實在又是無能爲力,該……如何?
付景蕭輕輕掩脣咳了一聲,眼中的笑意不言而喻,自從知道香伶院和付景淵有關之後,他無時無刻不再想着處之而後快,不光因爲香伶院可以斂財,更多的原因是香伶院實在是一個情報泄露的好地方,他自然不希望某些消息泄露到付景淵耳中。
除了香伶院就是除了付景淵的一大臂力,他自然樂見其成。
樂正華心中也是極爲喜悅,之前在香伶院,莫威和他發生的衝突並不少,現在終於除去了那個討人厭的傢伙,而且之前夕月不是香伶院的花魁麼?她見到自己昔日的心血成了這般,可是會後悔招惹他?
想到這裡,樂正華臉上的笑意極爲駭人可怖,大理寺丞不經意看到,渾身又是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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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笑得極爲猙獰的樂正華以及一臉雲淡風輕的樂正瑜,大理寺卿忽然覺得,三皇子將一切喜怒哀樂寫在臉上,相比之下,這個八風不動的二皇子,應當纔是一個很角色。
付景蕭看着面如死灰的傾鳶,想着付景淵不過也是如此,什麼青衣月華醉天下,還不是任他拿捏?
大理寺手中的木籤朝着下方扔了下來,傾鳶睜大眼睛死死地看着那木籤落到,小小一隻籤,承載了香伶院數百人命。籤落,命定。
紅木的籤子似乎是染了血一般,浸淫在無數鮮血之中才有了如此鮮豔的顏色,她似乎可以聽到那鮮血之中發出的悲憤的哀鳴。
傾鳶攤在地上死死看着那籤子離地面越來越近,忽然在即將接觸地面之時,一陣清風飄過,那籤子打了個翻兒,沿着原路飛了回去。傾鳶還沒有從怔楞中醒過身來,便聽到“啪嗒”一聲,那籤子插回了竹筒,與之前拔出來之前的位置分毫不差。
“何人?”大殿衆人全都讓這一變故弄得驚愕不已,付景蕭不過是怔楞片刻,最先回過了神,看着外邊庭院,沉聲問道。
大理寺外邊是一個漢白玉鋪成的極爲寬廣的平臺,在陽光的照耀下璞玉生光,明晃晃地有些刺眼,但是衆人卻是看的清,那一方白玉砌成的平臺之上,空無一人。
又一陣清風拂開,但是卻是含了幾分內力,衆人擡袖化解,恍然間見到一抹素衣身影緩緩落下,就如之前的一陣清風般,緩步走了進來。
素衣翩然,輕紗遮面,不加點飾,長髮披散。
樂正瑜某光一閃,沒有說話,但是瞳眸中星光點點,升起了幾分氤氳之氣。
“玉女晚顏!”付景蕭看着那抹素衣翩然的清淡聲音,薄脣輕啓,吐出幾個字。
夕月沒有說話,只是在大殿中央站定,一雙眸光水波漣漣,如九天之上銀河中萬年不化的寒冰一般,冰寒莫能直視。
“不知顏姑娘大駕光臨,可是有事?”樂正豐當先開口,幫着夕月做足了戲。
“戲倒是沒有,只不過來送一個人!”夕月模仿着季雲舒的聲音也是十成十地像,衆人無人膽敢質疑。
“顏姑娘不在江湖行俠仗義,何故踏入這朝堂之中?”付景蕭再次開口,一雙眸子緊緊盯着夕月,想要看出個究竟。
“賢王世子也說本姑娘行俠仗義,現在見到有冤案,自然是要來出一份力。”夕月沒有看付景蕭,只是盯着地上的傾鳶,一雙眸子看不出神色。
“冤案?”付景蕭挑眉,雖說言語是疑問,但是沒有一絲不敬,“不知顏姑娘如何知道這是冤案?”
他自然知道玉女晚顏不打無準備的仗,既然如此說,絕對不是空穴來風。
“顏姑娘剛剛說送人,不知送的是何人?”樂正華開口,眼中閃過一絲陰霾,想着難不成是凌清那個賤人?
“這位公子,你的臉色不太正常。”夕月沒有回答樂正華的話,卻向着地上假扮邢天澤的男子說了一句。
就這麼意有所指的一句話,成功地讓付景蕭臉色一寒。
“帶進來!”夕月轉身,朝着外邊喚道。
樂正豐隨意地朝着外邊瞥了一眼,結果見到外邊進來的人之後眼珠子差點沒從眼眶裡掉出來。
不是假扮玉女晚顏麼?這媚姑娘和容姑娘又是哪裡蹦出來的?
江湖上沒人見過玉女晚顏之貌,但是見過千媚和婉容的人可是大有人在,現在見到二人這麼隨意走了進來,付景蕭心頭本身存在的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
尤其是見到二人身後那人之時,付景蕭一張臉可真是差地可以。
眸光凌厲地看着樂正華,付景蕭臉上的冰寒之色讓人如墮數九寒天。
樂正華也是一怔,眉頭緊緊蹙起,怎麼也想不明白眼前的狀況。
大殿衆人也是驚呆了,兩個邢天澤?這是什麼情況?
千媚直接走上前,伸手便將假扮邢天澤的那男子臉上的面具摘了下來,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展現在衆人面前。
“澤兒?”刑部尚書見到婉容身邊的男子,站起身喚出聲,“這……這……”
這是什麼情況?不是說澤兒已經被三皇子救出去了,怎麼在這裡?
刑部尚書轉頭看着樂正華,眸光中的疑問很是明顯。樂正華只是陰着一張臉,狠狠地瞪着婉容身邊的邢天澤,他自然很明白,這是出了差錯。
千算萬算,想不到居然這麼出了差錯。
“本姑娘外出之時,正好見到這位公子正在遭受刺殺,於是便出手救了下來。”夕月緩緩說着,聲音清冷純澈,沒有多餘的感情,卻是讓大殿衆人的神色更爲陰沉。
“隨後這位公子說要回這裡,於是送佛送到西,我便將這位公子送了回來。”夕月說着,身形一轉,輕輕在邢天澤身邊抓起一根銀針,淺笑着道,“在本姑娘面前玩暗器這點兒小把戲,是不是太班門弄斧了?”
這話說的極爲狂妄,但是卻無一人質疑。
玉女晚顏手中玉箸出手,不死即傷,是江湖上衆人皆知的事情。
“京城第一樓香伶院的事情本姑娘也有所耳聞,既然現在當事人再次,便聽聽當事人的說法,剛纔的供詞也便不足爲證。”夕月說着,雙手環胸,走到邢天澤身邊,“這位公子要來大理寺,有什麼說的說出來便是。”
邢天澤看了夕月一眼,將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道出,和第一次的供詞所差無幾,並且說明了,是受樂正華所指使的。
他不傻,之前遭受刺殺的時候就知道了是三皇子派人殺的他,於是他也明白了三皇子之前所言保他一世無憂也不過是空口白話,對於知道秘密的人,自然是殺之而後快。
現在到了這種地步,三皇子自然容不得他,憑藉他的心狠手辣,恐怕父親的官位也是保不住。
相比之下,他更相信玉女晚顏一些,畢竟江湖上的名聲不是白來的。
他從小便浸淫於各種權利之中,對於這些爭爭奪奪自然是明白得很,事到如今,保命纔是上策。
“你栽贓本皇子?”樂正華輕輕轉動着手上一枚碧玉的扳指,聲音不喜不怒地說道。
邢天澤垂首不語,事情他已經說得明白得很,要是再說的話,不保準這個樂正華再給她安一個什麼罪名上來。
樂正瑜一直沒有說話,事不關己地看着幾人之間的爭鋒。
“按照你的說法,三皇子指使你和莫威同時發生爭執,借你之手除去莫威?”順便除去香伶院。
後邊一句大理寺丞並沒有說出口,但是這些算計在座之人都明白得很。
“本皇子爲何除去莫威?邢公子將本皇子看的這麼透?”樂正華挑眉,似笑非笑地問着邢天澤。
邢天澤自袖中掏出一張紙遞給大理寺丞:“這是三皇子與我達成的協議,上邊有三皇子印璽,望大人過目。”
樂正華渾身都散發着控制不住的戾氣,這張紙本來他和邢天澤人手一份,但是邢天澤那份已經被他弄來毀掉了,他那份一直在書房壓着,如今怎麼會在邢天澤那裡?
想到昨天書房的縱火事件,樂正華一下子明白,那火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的原因,原來在這裡!
大理寺丞顫抖着手接過那張紙,一看,面色慘白,嘴脣囁喏着說不出話。
“大理寺丞應當處變不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而如今大人這副神態,當真是讓本皇子懷疑大人……”樂正瑜看着大理寺丞時態的模樣,微微皺眉說道。
“三皇子,你何苦要我兒的命啊!”京兆伊站起身,衝到樂正華身邊,大聲質問着。
“莫大人失態了。”付景蕭開口,看着京兆伊說道。
“蕭世子,本關老年喪子,還有何風態可言?”京兆伊一張老臉上都是悲痛,苦笑着說道。
在場衆人都知道樂正華此舉不在莫威,而是在香伶院,莫威只不過是一個由頭罷了。
但是由於此事牽扯到一位皇子,大理寺丞救決不下,於是將此案上報給了皇上,由換上親自裁決。
“邢天澤又被關進了天牢,你可是準備好了?”回到寧郡王府,夕月摘下了面上的面紗,轉頭問着樂正豐。
樂正豐點頭:“刑部天牢我已經安插了人進去,況且邢尚書現在還仍處於尚書之位,自然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在自己的地盤裡出什麼事。”
“二皇子自會保下邢天澤,所以我們並不會食言而肥。”樂正豐接着說了一句,寬慰着夕月。
果然,皇上知道此事之後龍顏大怒,依照着王子犯法與民同罪的原則,要嚴懲三皇子,但是賢王府與平郡王府聯合上書,言樂正華此舉不過是爲了整治香伶院這個京城最大銷金窩,其目的在於懲治貪官污吏,引清廉之風,所以罰不當罪,望從輕處理。
隨後刑部尚書也言是自己兒子是非不分以至於釀下大禍,所以自己兒子也有過失,錯不全在三皇子,望皇上從輕處理。
京兆伊雖然極爲不服,但是畢竟官職不高,也看的明白皇上自然沒有多少心思處罰樂正華,所以也就賣了個順水人情,得了一大筆賞賜。
最後皇上不過是小懲大誡,讓三皇子在府內思過三月,朝政之事由內監送至三皇子府處理。
刑部尚書辭了官,帶着邢天澤告老還鄉,邢天澤也言此生不再入朝爲官。
皇上準了,給了一筆銀子便由着刑部尚書去了,着丞相物色人手補上刑部尚書的位置。
新上任的丞相是二皇子府的人,所以自然而然新的刑部尚書自然也是二皇子黨的人。
“真是可惡!”三皇子府內,樂正華一把將案几上的東西拂了下去,厲聲說道,“賠了夫人又折兵!香伶院非但沒有除了,還讓他的人進了朝堂!”
付景蕭在一邊做着,隨意抿了一口茶,聲音清淡:“香伶院每年上繳的賦稅極爲豐厚,皇上自然不願除去。至於刑部尚書……不過是一個高低不就的官職,隨他去吧。”
“按照他這個手段來看,朝政早晚被他洗了血!”樂正華一拍案几,語氣狠辣地說着。
“皇上並沒有將你手中的政事之權除了去,也沒有放權給二皇子,你不必如此氣怒。”付景蕭聲音依舊好不波瀾,端茶的動作行雲流水,錦服袖擺輕搖,顯然一副翩翩貴公子之態。
“因爲我書房起火之事父皇已經對我失望許多,要是再這麼下去的話,恐怕不容樂觀。”樂正華響起那真火,就想起了凌清,再次想到了這次的一個悶虧,實在是憋屈得可以。
“所以當務之急便是儲君之位,在二皇子權傾朝野之前,你登上儲君之位,自然會安心許多。”付景蕭說着大逆不道的話,並沒有多餘的表情。
反正他們明眼人都看得出,廢太子之事不過早晚,既然如此,不如讓它提前發生。
樂正華抿脣沒有說話,以上陰鷙的眸中閃過一抹狠辣,下定了某個主意。
二人又閒話許久,直到付景蕭的暗衛前來,稟告了一些事情,付景蕭聽後面色大變,氣怒之下告辭也沒有,拂袖離去。
“來人,去查賢王府發生了何事!”樂正華喚來自己的暗衛吩咐道,讓付景蕭這麼失態,當真是不容易,肯定是有大事發生。
賢王府,賢王院中,“啪”的一聲,付景蕭將手中的聖旨仍在地上,面色極爲陰沉。
“蕭兒……這,這可是聖旨……”賢王妃看着氣怒的兒子,無奈說道。
“聖旨?”付景蕭冷聲一笑,“他付景淵不要的貨色塞給我?當我撿別人吃剩的不成?”
地上的聖旨攤開,很明顯寫着明楚國顧昕之嫁賢王世子爲正妃之事,看得付景蕭一陣嘔心得狠。
“她怎麼着都是母妃的侄女,你這樣……”
“就因爲她是母妃的侄女,才發生這麼一系列事情!”付景蕭揚手打斷了賢王妃的話,胸口因爲氣怒劇烈地起伏着。
他從小就心高氣傲,萬事都居於付景淵之上,現在居然讓他娶一個付景淵不要的女人,有沒有搞錯?
“混賬!”賢王妃看着付景蕭對自己不敬,厲聲說道,“你想要女子,什麼樣的沒有?如今這樣不過是看準了她背後的鎮國將軍府。有了鎮國將軍府爲助力,娶了她如何?”
“皇上早就忌憚賢王府,如今還能將鎮國將軍府的女子賜婚於我,母妃認爲皇上還能真的容得下我們?”付景蕭冷聲反駁着賢王妃。
“呵……”賢王妃嗤笑一聲,“當初他就容不得,還不是把我賜婚給了你父王?如今也是,老皇帝時日無多,只要你助三皇子登上帝位,到時候他還不是任你拿捏?有了鎮國將軍府爲臂力,你認爲他還真敢對你做什麼?”
付景蕭一直知道自己的母妃野心極大,如今聽到這個言論,抿脣不語。
賢王妃接着道:“我是鎮國將軍府之女,昕之同樣也是,有我們兩個,鎮國將軍府自然助力賢王府,二皇子現在風頭正盛,你真的覺得憑你們兩個鬥得過他?”
這各種道理付景蕭自然明白的,但是想想,娶一個付景淵不要的女子,當真不甘心。
“能忍旁人所不能忍才能成旁人所不能成,昕之不過是年少氣盛被付景淵迷惑了罷了,難道你覺得你比不上付景淵,日後不能講昕之收服得服服帖帖?”賢王妃自然對自己的兒子信心很足,於是開口接着勸慰道。
付景蕭彎腰撿起來聖旨,點頭道:“孩兒明白,一會兒便進宮覆命!”
他要的是鎮國將軍府,對於那個膚淺的女子,當真一點兒興趣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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