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逐輪,便是想學我這金剛察木輪之術了。”覺仁和尚已經一把年紀了,前日裡還曾去過邙山會了會信任魔主厲千仞,而這幾天他患了風寒,身體虛弱不堪,說話時都少了幾分力氣。
這幾年間,嚴書寺中往來的覺字輩大師多已經仙逝,如今只剩下覺仁自己,這和尚老的眉毛都已經白了,搭在眼睛上的兩撇更像是落下的兩條白雪,此時的他笑眯眯的和淩水月與七妙說話。
寶祥和愚癡和尚就侍立在師傅身旁,恭敬陪站着,原來七妙與淩水月說明來意,呈上凌縱雲道統令牌以做信物,那覺仁果然是有一顆慈悲心,如此救人之事,並不推脫,當即便叫人帶這兩人上了方丈居室,在病榻之上見了二人。
一番寒暄之後,覺仁先是輕聲講述了這番僧逐輪來到九鹿山的目的,原來此人一直心繫金剛察木輪之術,每年都會找時間來嚴書寺中或論佛,或論武,有時懇切,有時近似逼迫,想學這覺仁所擁有的這經天要術,只見老和尚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察木輪之術能夠追溯前因後果,過去將來,乃是老僧昔年去密宗作客,機緣巧合下修成的法術,之後將之帶回中原,現在密宗傳人卻是將此術失傳了,故而逐輪大師一直心心念念,想將此術修成,帶回教中……..”
“大師,他這麼想也沒錯啊?”淩水月聽後卻又覺得奇了“你這法術本來就是在人家那邊學到的,現在人家想學回來,也無可厚非嘛。”
“哈哈……..”覺仁先點點頭,之後卻是解釋道“女施主這便不知了,要學察木輪之術,頗要選那心志堅毅之人,不然沉溺於過去古今,說不得,便要迷失了自我,這逐輪僧我非是不願傳他此術,而是不能,因爲不想害他……..”
言下之意,是逐輪和尚並沒有學習這金剛察木輪的資質,衆人一時無語,皆陷入沉思之中。
這時的逐輪,卻是早已下了九鹿山,沿着山前小徑,伴着豔陽夏花,行走在路上,他心中略有些懊喪,又因着悟了不少禪理,而生起別樣的心思,這時的逐輪掠過眼前天空,只見青天之上,一片碧色,飄淡幾片雲彩點在空中,卻像是幾片雪飄在海里,顯得那無際蒼穹,又是如此清澈渺遠,他的心中慢慢的,也變得澄明一片,只想着再入世鍛造一番,經年之後,又要來嚴書寺,討要這察木輪之術。
忽然之間,逐輪心頭一動,只見身前有一個穿着藍布衣衫的婦人,正懷抱一個襁褓,在路旁嚶嚶啼哭。
逐輪略覺得奇怪,湊過去時,唱一生阿彌陀佛,出聲問道:“敢問這位女施主,如何要在此哭泣?”
“大師傅………”那女子埋頭很深,近似掩着面,一邊抽泣,一邊幽怨出聲道“我這孩兒剛剛死了爹爹,十分的可憐,母子二人再無親戚照顧,如今只能在這裡等死了………”
“哈哈哈哈!”逐輪聽了這番話,本是出家人慈悲心的他,卻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只見他忽然一正身形,雙眼似電,口中雷厲一聲大喝道:“你是何方妖物,在此扮作婦人,須不知身上有那掩飾不住的屍臭麼!”
啊的一聲,忽然那女子一拋懷中襁褓,忽然轉身張開雙臂,竄了過來,逐輪這時定睛看見,原來這藍衣衫的女子早就死去多時,臉上都已經潰爛流瘡了,他心道難怪此人身上散着如此難以抑制的屍臭,這合該是某人利用這婦人的屍體要來害俺,俺當要小心。
這邊想着,逐輪已經出手,只見他一腳踏出,身穿的紅袍當即鼓風招展,一股梵聖佛氣自其身後升起,密宗二十八佛相虛影緩緩生化在這番僧的背後,更有八十隨性拖曳其身,一時氣勢正是驚人,緊接着逐輪一掌揮出,形成的正是一個卍字大手印,這一下法力又是驚人,只見那襲擊過來的婦女屍身哪裡抵擋的住,砰的一聲,竟被這威力絕倫的一擊打的屍身粉碎。
“人死便爲皮囊,縱然無用,卻不可不敬……..”逐輪又一揮手,一道紅光化出,裹在婦女散開的屍身之上,將其輕輕化去了。
他這一擊,現出莫大聲勢,倒不是忌憚了那女屍功力,而是震懾埋伏在一旁,藉助死人屍體來襲擊自己的,那真正的施術者,果然這一擊之後,一股陰風吹散,逐輪心底感知,遠處有一人早就悄然退下了。
逐輪搖了搖頭,不以爲意,正要大踏步離開時,忽然哇哇的哭聲傳入了他的耳朵。
“哦?”他迴轉頭去看時,只見地上那個襁褓之中,竟有嬰兒哭聲不斷傳了出來,逐輪心中稱奇道“難道這卻是個真的嬰兒?”
他這般想着,又感知了一番,只見那地上襁褓之中,並沒有邪氣散出,這才一招手,又探出一道光,將地上襁褓捲了起來,送到了逐輪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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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輪這次仔細查看,只見襁褓裡果然有個小臉白淨,張手掙扎的初生嬰兒,想來是剛纔那女屍一拋之下,把他摔得疼了,這小娃娃哭聲越來越響,震如雷鳴,抱着他的那逐輪和尚不知如何哄弄孩子,顛了顛拍了拍,怎麼也止不住這陣哭聲,不由有些手忙腳亂了。
“這可如何是好?”逐輪迴頭看了看,隱約還能望見嚴書寺於九鹿山拖曳向上的幾間廂房,他心中無奈道:“看來只好回寺中一趟了………”
他說好一年後再來,此時去而復返,修佛禪定,倒是不懼被人恥笑,可到底違反了自己的失言,未免有些無奈,當下只好搖搖頭,就要抱着這襁褓中的嬰兒,再向來路尋去。
忽然間,逐輪鼻子抽動幾下,聞到一股異味,他心中一動,掀開裹着那嬰兒的兩層棉布,果然見那娃娃身下黃橙橙的一片,散着微微的臭氣。
“你着小娃娃,原來是拉在裡面了,難怪哭的這麼厲害………”逐輪不覺臭味難聞,倒是笑得更慈祥了,他正待動手,幫這嬰兒清潔一下身子,忽然只見那小娃娃手腳猛地一個躊躇,全身像過了電一般打了個激靈,繼而竟是轟的一聲爆響,身子登時便炸開了。
“啊!”逐輪正將這嬰兒抱在懷中,此時也是放下了周身戒備,正是首當其衝,只見這嬰孩爆炸之力,非常可怖,逐輪大師的身子被爆炸之氣劇烈震盪,竟轟的一聲衝出了丈許遠。
而這一擊之下,逐輪全然沒有防備,早受了不少的內傷,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正要運功抵擋時,卻聽到噗的一聲輕響,原來正有一柄劍從地上快速的探了出來,沿着逐輪股間,一聲疾刺,攪亂了其人五臟六腑之中全部的生機。
“啊呀!”逐輪這才明白,先前那埋伏在遠處的敵人並非逃掉了,而是遁到了地下,伺機接近了自己,只是此時想到,卻是晚了,只聽這番僧一聲慘喝,正是死不瞑目。
………
淩水月的宿疾在覺仁禪師查知之後,決議施法來救,七妙見他傷寒未愈,怕着老僧氣力不支,想多過些時日再說時,覺仁卻是故作神秘的笑了笑道:“老僧近日裡得知天命,不敢拖延,今夜便可請二位施主來後山涌泉池中相侯。”
自始至終,他都是沒有提到如何治療淩水月,只是探了探她的脈象,簡單說了幾句凌縱雲拜訪之時,曾詳述過女兒所患陰弱之症,七妙見這老僧胸中似有成竹,自覺人家不說,也便沒有再多問,如此二人告退後,簡單用了素齋,待捱得夜晚降臨,便有愚癡和尚領着,要去後山涌泉池了。
“愚癡啊愚癡………”七妙心中念道“你可知身邊站着的,乃是先前一名故人……….”
然而他想了想,又看了看這愚癡一臉安詳平靜的神色,忽然決定壓下前塵往事,不將自己的身份告訴於他,七妙這時心中所念,乃是希望愚癡心中所存的,仍是與周涵止、李緲華,還有自己一起北上的故事,便只記得那沿路里的說笑,無邊開懷罷了,莫要知曉最後那段殘酷的結局。
他決意保護這個單純的和尚,一人守住這段秘密時,便在心底一聲嘆息。
月光清澈,今夜無風,走了不少山路,前方忽然出現一汪湖泊,又似清泉,大約數十丈的範圍裡,湖水沉靜,飄着一輪圓月,月暈明亮,也一同投在湖水裡,倒染得的這不大的湖泊裡,一片燦爛的銀光。
這時有一個老僧脫去了袈裟,只着一件素衣,正盤膝握在湖中一塊大石頭上,這石頭光滑潮溼,老僧倒是不避身子被水浸溼了,就這麼雙手合十的坐着,口中唸唸有詞。
許是感知到有人來了,他點點頭,悄然出聲道:“七妙施主,一會兒還請你散出功力相助,你便留在岸邊吧。”
七妙點點頭,只聽這覺仁老和尚又喚道:“凌施主,還請你站到湖中明月之中………”
“這樣啊……..”淩水月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伸出腳去,探了探清冷的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