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童把住牆體上的磚洞,一手握住已經摳出的磚塊,向洞龕內望去:只見一塊白色絹布里包裹着一件閃閃發光的東西。
柔漫的光芒與射進碉樓瞭望口的陽光形成一道美妙的交叉。
在躍下的瞬間將磚塊再次扣進牆體,恢復原來模樣。這時一股淡雅的香氣瀰漫開來,啊!好熟悉,多像眉月兒身上的香氣!手中的絹帛,太熟悉了,裡邊包着什麼——
輕輕打開,立時目瞪口呆:眉月兒的銷魂簪和鎖魂簪,啊?這這這……怎麼回事?再看雪白的絹帛中間,竟然有一朵殷紅的血滴,豔若美麗的桃花。
楚江童望着銀簪和絹帛,思維一下子飛回到那個不祥的四月十五日。
眉月兒躲在這裡等自己時,其實一直揪心地盯着雕樓下方的激戰,若非身體原因,她怎麼會呆在這裡?直到冥衣附音連鳳芝出現,或者她詭異的行蹤一直都在眉月兒的嚴密監視之下,連鳳芝向自己覆來冥衣,危急時刻,眉月兒抱着粉身碎骨的信念,與復活之鬼同歸於盡。
看來,這一切早在她心中定格,在躍下碉樓之前,故意留下這兩件相思之物給自己,將此作爲延續情緣的靈根嗎?
絹帛上的血滴又寄託着她怎樣的情思?
啊!楚江童彷彿從絹帛中看到了那張美麗的面容,笑嘻嘻地向自己走來……
沒想到,這碉樓中竟然爲自己保存着如此珍貴的東西,也許眉月兒料到自己必定還會到這裡來。
閒暇時總忍不住拿出它們,唯有此時心情才格外舒活、暢愜,希望如同涓流在心底嘩嘩流淌。偶然得到的驚喜,讓這個年輕人的臉上鍍上一層深深的感激。
此時的楚江童,人們都以爲他撞了好運,不是彩票中獎就是畫作升值,反正現代人都把快樂跟金錢粘在一起,工地上的土建隊長常常過來沾喜慶:“實話實說吧,中了多少?”
“不多,就兩個億,扣除稅金和各項費用之後,只剩29.68……”
“那你整天樂啥?”
“當然,若是把快樂放在那個29.68上,一準會被氣瘋;若是放在兩億上,肯定又會樂瘋,結果呢都不快樂……我恰恰把快樂移到兩億和29.68之外,當然快樂啊!”
隊長繼續迷糊:“你小子有毛病了,沒發財哪有這麼快樂的,是不是欠唆(方言:欠揍的意思)啊?”
靜下來時,感覺自己離眉月兒越來越近了,自己這段時間的痛苦,她肯定心有靈犀。前段日子,不敢與《眉月兒》對視,只要站在“她”面前,就會生出一股窒息般的痛,自從在碉樓中取回她的銀簪之後,一切改變了。
總覺得眉月兒回了孃家,不久——便回來。
望着《眉月兒》,久久不忍離開,手中的銀簪、絹帛不知不覺中貼在腮上,情感穿越於古今之間,此時,心彷彿格外地靜。
一切因爲過去才彷彿剛剛開始。這倒不是因爲失去才知道珍惜,這是不同的情感定位。
畫廊裡,自從卓任“走”後,那恐怖的陰影越來越清晰,那個冰鬼好像就在某個角落中望着自己,也許下一步較量更爲詭異。
從杜六一,老道士再到海歸幽魂卓任,還有之前的一隻小花貓屍體,數十隻“四耳朵”空空的眼洞,這冰鬼也太可恨了。
會不會自己的畫廊與那“冥門”之間有着某種神秘的聯繫?或是必然的因果?爲什麼,詭異事情頻頻出現於畫廊中?
這些日子以來,幸虧有小巫蠻和那些小夥伴們的暗中相助,不然的話,自己恐怕早已羅列於他們之中,被村人當成鬼故事閒聊了。
卓任那夜與自己對飲時,說自己在冥門澗松林時講過閩浙話,而且躺在地上的樣子異常憨,閉着眼,嘴巴卻不依不撓。
閩浙話……奶奶曾經有過幾次,杜六一也有過。難倒是……它?小巫蠻一向謹慎,不輕易露鏡,只在最危急之時才顯現,且動作之快,自己的視力無法捕捉到。若是按奶奶的說法,那就是黃鼠精。這個小巫蠻倒是挺低調,神秘的可愛。既然它不肯前來與自己煮酒對飲,就彆強迫了,也許需要時間。
喵兒——
楚江童正在畫案邊站着,門外傳來一聲貓叫,本以爲是那位欠唆的尤尼斯又帶着她的三隻哈瓦那棕貓來了?
不是。
門外連個屁影也沒有,在這種地方,如此的“鬧劇”習以爲常。楚江童沒太在意,將“抱窩雞”爐子上的鐵壺提溜回屋,這時,冷不丁感到後頸有股涼氣,跟蛇信子一般。
“我——”
楚江童突然騰空彈起,一個甄子丹式漂亮後踢,嘭!哎喲——身後發出一聲喊。隨後穩穩落地,手中鐵壺滴水未灑——可能甄子丹的手中沒這道具。回頭一看,破吉普車的輪胎下躺着個黑乎乎的“人”
“——靠!”
“怎麼……是您老人家?失敬失敬!”趕忙上前攙扶:喬閈!眉月兒的哥哥,自己的鬼舅子,“嘿……他大舅,你咋來了?不會是被佳勃嫂子踢出來了吧?”
喬閈捂着胸口,痛得呲牙咧嘴:“若是眉月兒在,你這一腳肯定不會踢,至少不這麼重!哎喲,踢得我想蹲坑……”
楚江童嘻嘻笑着:“好端端一位玉簫鬼郎,幹嘛學貓叫?還以爲那欠唆的尤尼斯來捉弄我呢?來來來,哥,喝茶!”
喬閈先去了趟茅廁,回來時一臉如獲至寶般的笑。
楚江童望着他的眼睛,越端詳越覺得這二貨長得不賴,雖然比不得眉月兒,但在男生中也算頂品,就是他的走路姿勢不好看,雙腿外擺不說,尚有點羅圈兒,若走貓步還可以掩飾一下,這舅子哥,過去的所作所爲,超級踩!他今天來肯定有事。
“好茶!好茶!”喬閈還沒喝呢就點贊,又窄又長的手掌扇一下茶氣。
“回去時,爲你帶點,嫂子和孩子好嗎?”楚江童幻想着,若眉月兒從“娘”家回來,忙在這其中,又是端水又是遞酒……不敢想象的沒啊?
“小妹夫,我正是爲她們而來!”喬閈這是第一次這麼稱呼,彆扭的讓人難過,眉月兒在時,你幹嘛去了?
“快說,她們怎麼啦?”楚江童好久沒見她們了,前幾天還夢見小佳荒,這孩子愛吃巧克力,喝冰鎮酸奶還得就着鹹菜條,這都什麼食譜搭配模式?亂套!
“唉!小佳荒昨日誤入泉韻閣被裡邊的氣線所傷……”
“什麼?他不會掂掇上燧辰之劍了吧?那不是玩具,傷的重不重?”
“不重,昏迷不醒!”
“嗨——到底是後爹,這還不重?你們這‘監護人’是怎麼當的?真該投訴你到民生熱線!走……”
“我還沒喝口茶呢?是該爲我帶點!”喬閈舉起茶碗,一口喝下,燙得仰頭直哆嗦,“燙死啦——”
“真是後孃雞腸繼父心,都啥時代了,淨繼承封建思想!快走,不嫌累把茶壺也帶上……”
楚江童早溜出了畫廊。
喬閈果真劃拉了一包吃的用的喝的,連“抱窩雞”爐子都想扛着。看來,這二貨大舅哥,已經空投於平凡生活,玉簫鬼郎只是掛個空職而已,好!他在後邊急匆匆追隨,楚江童恨不得穿越。
喬耕墳邊的草房裡,佳勃憂心啜泣,跟平常的村婦沒啥區別,老婆婆坐在一邊,臉色憂傷,小佳荒平靜地躺在炕上,面色陰青,兩眼緊閉,嘴脣微張,露出潔白的牙齒。頭頂的雙角,又粗又壯,又長了一截,仔細觀察,眉心處有一個光點,像是一個洞。
“他怎麼會去那地方?”楚江童望着佳勃。
佳勃擦擦眼淚,哽咽着斷斷續續說:“幾天前,小佳荒老是念叨閻羅王和淳于蝶兒,可去過幾次,都不在,應該是前天夜裡,小佳荒正睡着,突然一骨碌爬起來,說夢見閻羅王和淳于蝶兒了,在泉韻閣裡修煉……當時,也沒在意,以爲只是個夢,小孩子家,白天忘了也就算了。沒想到,他趁我不注意,悄悄去了泉韻閣,待我們找到他時,就這樣了……”
“唉!要是有我師傅的手機號就好了,可惜……”楚江童再次望着他的眉心,摘不下眼睛,過了約莫二十幾秒鐘,楚江童的眼前突然出現一種三維立體畫面,只見小佳荒看似閉着的雙眼,其實是瞪得溜圓,紅光光的,非常嚇人。
楚江童稍一愣神,三維立體畫面突然消失。
這個驚奇地發現,嚇得心直惶惶,無所適從,惴惴不安。
老婆婆盯着楚江童:“小童,這些日子是怎麼過來的?時常看見你站在碉樓那兒,唉!小佳荒又出了這等事……”
“老婆婆,別急,會有辦法的!”看到老婆婆就彷彿看到了眉月兒在身邊。
“閻羅王和淳于蝶兒有音訊嗎?”
“哪裡有?唉!前些日子,聽那閻羅洞裡的小鬼卒說,一天夜裡,鬼洞裡寒冷異常,還凍死了幾個年老體弱的鬼!你說這麼熱的天,怎麼會冷呢?”
“噢?有這等事?”楚江童心猛地一提,難道自己畫廊中的鬼又去侵害閻羅洞了?他們是否爲同一個鬼?
小佳荒平平靜靜,呼吸均勻,胸口輕微地起伏才讓大家不至於絕望。每隔一會兒,佳勃就盯着他的胸口看一會兒,有時因爲視覺誤差,便拖過喬閈過來證實一番,喬閈對小佳荒並不是多麼的疼,目光也總是從他身上躲開,好像極不情願將自己的感情投給他。
楚江童決定去泉韻閣看看,臨走時衝喬閈遞了個眼色,來到喬耕墳邊。
“喬閈,我希望看到你富有愛心的眼神和心腸,既然,願意和佳勃再度攜首,就用心去呵護她!”
“楚……啊,小妹夫,我做不到,因爲這是他和那個臭和尚的孩子,我沒有……你說的那個監護……權”
“如果這樣,將來有一天那個一無所有的“人”可能是你!不懂得付出的人,也同樣沒有收穫。”
“我——”喬閈低下頭,又擡頭望着楚江童的衣兜:“剛纔該把桌上的煙帶來……”
“你該做的事還有很多……”楚江童摸出衣兜裡的煙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