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真是喝醉了,連什麼時候睡下的都忘了,一泡尿憋醒,當然還有怪異的響聲,門軸吱啞——嘭!響聲伴隨着強烈的震動感。
地上的易拉罐譁啷啷急促滾動。
楚江童嗖地躍下牀,光着腳丫子躲在牆邊。此時的畫廊裡已是奇冷無比,一團團暴戾的寒氣如同零下幾十度的川藏山區。
卓任呢——卓任!楚江童大喊一聲。
就在這時,只見牀上躺着的卓任,身體騰空,被冰冷的寒氣吸向畫廊外。啊——楚江童來不及回身取戟,猛地撲向身體已經沒法自控的卓任,他緩緩睜開眼,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彷彿附了一層白霜,嘴脣青紫,而且還往外滲着點點血跡,痛苦地囁嚅幾下……
楚江童雙手即將抱住他的雙腿,可是他的雙腿瞬間化爲粉塵,唰唰啦啦,一點一點粉碎。啊——楚江童痛苦地瞪大雙眼,驚恐地盯着自己的雙手和慢慢粉掉的卓任:“不要——”
這時,卓任突然由驚恐而變得放鬆下來,身體越來越短,彷彿一塊冰在慢慢靠進火源,一點點化掉。
“小童弟弟……多保重……以後替我照顧好爸媽……在松林裡時我一點兒也不想殺你,快,我在茫茫大海中吸收了另一種陰氣——碧水冥魂!千萬別被惡鬼奪走!”
卓任說着說着身體就完全消失了,話音卻仍在耳邊縈繞,一縷藍幽幽的陰氣,向着《茅屋暮色圖》閃去。剛纔卓任的最後一句話,着重提到他的碧水冥魂。如果再去抓住那一團藍幽幽的氣體,已經來不及了,說時遲那時快,楚江童抽身而退,一把抓起桌上的水果刀,颼——擲向牆壁,正中掛軸上方的絳色繩系,嘩啦一聲,《茅屋暮色圖》落在地上,蜷曲起來。
楚江童一個彈跳空翻,逼近畫作,那一團藍幽幽的陰氣彷彿被風扇了一下,再次向着捲起的畫心鑽入。楚江童頓時驚呆了,就在這萬分危急之際,畫廊的玻璃門被猛地撞開一條縫,一團紅呼呼的東西彈飛而至,畫作嘩啦啦被掃出老遠,畫軸撞在畫案下方的牆角。
誰知藍幽幽的陰氣緊隨其後,追向畫作——突然紅乎乎的東西拼命彈起,尾巴如鞭,啪——響聲過後,那一團藍幽幽陰氣,如同被打飛的陀螺,不偏不倚,彈向楚江童的前額,他本能地一閉眼,欲要伸手抓住,卻沒想到,一團超強的冰氣向自己襲來,速度之快,令人無法顧及。
楚江童頓時覺得胸口奇痛,一股堅硬的氣體嘭地推來,身體被重重地撞在隔牆上,幸虧他雙手護住後腦勺,以至於沒被撞暈。
這時,一條毛絨絨的“鞭”在眼前拼命甩抽,啪啪,啪啪……響聲有力而準確,超強冰氣時遠時近。
嗚——
一聲怪響,不仔細聽還以爲是誰肚子不舒服呢!天哪,一股化工氣體般的奇臭,噎得楚江童實在憋不住了,大張開嘴喘息……
突然,那一團藍幽幽的氣體刷地鑽入口中。
頓時,楚江童瞪着眼睛懵了,以爲自己嚥下了一團棉絮呢!眼神萌萌的,不知如何是好。驀然,畫廊裡發出一連聲的哐啷—嘩啦—吱啞——恢復平靜。
門縫處一閃,隨後卡上——什麼也沒有了。
楚江童撓撓後腦勺,眼神繼續萌萌噠——噓——這是怎麼回事?屋子裡到處滾着易拉罐,桌上的菜餚灑的滿地狼藉。單看看這些空酒罐,便足以說明昨夜的瘋狂昨夜的美,男人只有在酒後才最美。
唉!因爲這“美”——失去了一個海歸版的鬼友,卓任啊——你也喝了不少,幹嘛呢這是?這混賬的冰鬼也真夠敬業的,幾乎零瀆職。好吧!你害了我的海歸鬼友,我要讓你終身噩運!
光着腳丫子在畫廊裡踱來踱去,像一隻困厄的狼。
“卓任哥哥,沒有保護好你還把你的眼睛給傷了,我楚江童豬狗不如……”
說着說着,肚子裡咕咕直叫,噢,是餓了。只見桌上的幾個饅頭,全被掰開了,也不知是誰幹的,可能是卓任所爲,他說過就喜歡嗅一嗅中國的饅頭香味兒。這是媽媽蒸的,真有種無法抗拒的麥香味。怪不得那捉鬼道士一下車就喊泡茶燙酒仨饅頭呢?
“卓任,放心吧,我會找到你媽媽的,照顧好她,放心去吧!只是你的夙願我無法短時間內幫你,噢,應該是我們大家的夙願,有一天,我會設法去收回那些飄零於蒼茫大海上的鬼魂的……”
一直坐到天亮,屋子裡似乎更亂了,因爲他已把剩下的幾罐啤酒全倒出來了。
自己喝一口,將對桌的酒倒在地上一口,低頭看桌下,好傢伙!真像“尿”了一地。
“卓任,爲什麼,我們的人鬼友緣這麼短暫?如果有來生,我們再做朋友!”
楚江童啪地擲掉空易拉罐,起身忽地拉開玻璃門,將《茅屋暮色圖》掛好,嘿嘿笑道:“老子徹夜不關門,誰有需要的東西儘管來取,嘿嘿!”
再次回屋豪睡。
腳丫子撲騰一下拍在牆上,撲騰一下跺在牀頭,外邊縱然有個小鬼也經不住這嚇。
天快亮時,大腦中突然出現那個奇怪的幻覺:一條長長黑黑的巷子,閃電時隱時現,照着一張張痛苦慘白的臉,鐵鏈腳鐐聲恐怖而令人絕望,洞壁上一幅幅冥界圖畫,一方方古怪的文字……
一骨碌坐起來,額上汗珠簌簌滾落,同一種幻覺再次出現,預示着什麼?那地方是哪兒?爲什麼如此陌生卻兩次進入?也許這畫廊中的詭異與它有關!剛纔那冰鬼從暗影中出來,是不是畫中?臥槽——怎麼可能?
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出手相助者是自己的好朋友——小巫蠻!這傢伙,響尾鞭,耍得夠神了,只是不肯露面,昨晚真希望它能來做客,可人家就是隻奉獻不索取,唉,若是它也來,一人一鬼,一巫蠻,再準備一張集體大餐桌,讓那些小夥伴們也樂呵一番,多熱鬧?以後吧!
天亮後,楚江童去山間時經過古墓旁邊,有意繞了一段路,將兩隻方便袋放在古墓邊的地堰上,裡邊是昨夜沒動過的幾塊肉,均被切成小塊,也好讓小夥伴們過個“小年”。
沒想到,剛放下方便袋纔要走開,低頭看見古墓西側的平地上,正齊整整站着一個方陣:我靠!嚇我一跳,他們在幹嘛呢?
仔細一看:哈,不會是出早操吧?天哪!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楚江童邊唱便扭着屁股,衆小夥伴拍着手,有的捂起嘴樂得一蹦老高。
“哎!你們的小巫蠻頭領呢?捎個口信,哥哥謝謝它昨夜相助啊!”
忽然衆小夥伴齊發出:嗚嗚——
“嘿,是不是嫌我年輪少啊?那就拜它爲大哥!小巫蠻哥哥!哈哈,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嗚嗚——”衆小夥伴們快樂的發瘋。
“好啦好啦,俺要去山裡採摘晨露了,等俺領回眉月兒姐姐,讓你們開開眼,那才叫一個俊美俏麗啊!噢,對了,如果需要晨練音樂,我可以免費爲你們下載,廣場舞喜歡嗎?”
“嗚——”
“歐,我也不大喜歡,太俗了,全民都在跳殭屍舞,它好像最先起源於邁克爾•傑克遜的舞蹈動作,歐,michael Jackson——我們愛他!再見了,寶貝們,你們繼續——”
楚江童轉身調皮地擺擺手,衆夥伴們有的翻跟頭,有的雙“手”揮舞,好溫馨。
東襟山古代碉樓。
一座座肅然矗立的古代建築,將那個曾經激烈地冷兵器時代美化爲神秘地回憶與幻想。通紅的朝陽敷在青幽幽的磚體上,有種切不斷的美。細密的磚縫,透出歷史歲月的滄桑。無法想象,曾經有多少浴血將士的鮮血將它們染紅,在暮色蒼茫中漸漸冷卻,如淚。
楚江童寬闊高挺的身影,投在碉樓下,如同另一座古代建築。白晰冷峻的俊秀臉堂,一股豪氣聚於雙宇之間,如同倔傲的劍。
“各位將士的亡靈們,你們只是塵封於歷史的冊頁中,我們後人沒有忘記,願陰陽兩界永遠太平吧!”
楚江童默默上了一座碉樓,藏兵室中那一張張曾經熟悉的桌凳,彷彿那皴裂的木紋中依然浸留着一個女子身上的香氣。
在大戰七隻旱魃之夜,眉月兒受傷後曾躲在此處。只是一切已經遠去,農曆四月十五日,一個充滿兇冥色彩的黑色日子,將自己的心碾碎,將一段純潔如水的情割裂。
眉月兒,你好嗎?我等你,無論何時,哪怕化爲鬼魂我也會等你。
牆角的木桌上,新積了一層塵灰,山間的塵灰似乎與別處不同,尤其細膩,柔軟如綿。輕輕地抹了幾下桌面,手指潤滑無比。
從瞭望孔中向外望去,山間草木盡翠,披金掛銀,樹葉在這一刻也變得紅湛湛幽幽然,薄如新帛,分外迷人。
只是心裡仍掛念着眉月兒,無心細細賞景,便踱離瞭望口,將藏兵洞中的桌凳擺放整齊,千百年來,這些桌凳居然沒有散掉,木質肯定非同一般。其它的碉樓中,均是石桌石凳,唯有此處不同。
曾擔心這些古代傢俱被人偷走,好在這碉樓高不可攀,上樓的臺階又被自己封堵,碉樓的頂部,更是壘砌的嚴絲合縫。
哎?
上方怎麼有一絲亮光,太陽從洞側瞭望口中射進來,如一條彈直的綵線。
那是什麼?
是古代將士藏在那裡的一件兵器?不像!光芒柔和清眩,如同魚兒的眼睛。楚江童後退幾步,猛地向前疾衝,腳尖彈牆,噌噌噌,幾步牆體疾行,一把扣住牆體上的磚塊,嘩啦,牆磚鬆動,一塊磚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