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笙的話讓一衆人頓時瞭然,其實這些顯而易見的線索在整理完證據之後都會被呈現出來,他們只不過沒有陸笙反應的那麼快而已。
事關倭寇,那就不是尋常的小事了。陸笙此次來江北道,首要任務是調查星紋神兵,而星紋神兵很有可能是從倭寇手裡流傳出去的。
陸笙從來沒有指望來到通南府翻翻卷宗,問問百姓,打聽打聽一些空穴來風的消息就能找到星紋神兵的下落。
要能這麼容易,通南府早就給朝廷送去奏報了。也不會到現在,星紋神兵出現在百列國,朝廷才從百列國一步步的逆向調查。
星紋神兵?甚至連什麼是星紋神兵恐怕通南府上下官員都不知道。
陸笙命人將這一家人家的屍體收斂,每一個死者都建立檔案,畫像,生平人際關係都要調查的清清楚楚。
陸笙在玄天府已經掌握了很大的話語權,所以在金陵時候就非常注重情報資料的詳細化。那些在沈凌眼中明顯是浪費紙張的東西,陸笙都讓人仔細整理好好收藏。
他深知情報的重要。關鍵的線索,很多情況就是從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情中被發現的。尤其是面對精明的罪犯,他們會將一切線索和罪證都儘量的掐斷。所以陸笙需要比罪犯更加細心更加的謹慎。
事後取證的事情,陸笙已經可以放心的交給盧劍他們。在陸笙的調教下,盧劍他們的辦事手法已經非常成熟了。所以回到提刑司,陸笙還是希望能夠從歷代卷宗之中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但是,通南府近五年來如此的風平浪靜。就和其他的所有州府一般,一日復一日過着千年不變的日起日落。
“果然從明面上看不到什麼啊……”
一戶平常的人家被滅滿門,這在通南府這個一直平靜的小城市造成了不小的波濤。江北道的各大府和江南道有着本質的區別,他們的人員基本固定,祖祖輩輩都在這片土地上。
不像江南道各大城市,人流量很多,大小商販,大小商賈,還有層出不窮絡繹不絕的江湖武林人士。在通南府,大多數人都不會走動,很多人一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
安定,也代表着平靜。所以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一瞬間彷彿給平靜的湖面砸下了一塊巨石。
但老百姓的好奇也就那麼幾天,來的快,去的也快。三天過去了,百姓們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除了路過房家門口的時候感覺涼颼颼的故意繞道走之外也沒有改變什麼。
“大人!死者戶主叫房大鵬,妻子李氏,育有五個兒女。大女兒房玲,三兒子房晴,四兒子房雨,小兒子房愛。
大女兒去年成婚,女婿邱旭武,家就在東街開了一個雜貨鋪,邱旭武父母三年前相繼病逝了。三個兒子皆沒有成婚,但大的那個兒子已經說了門親事。
我們問過房家周圍的鄉親鄰居,那天晚上誰也沒看到有外人來到他家,但那天大清早,房氏老婦人就和女兒早早的上了集市。
他們裡外張羅確實像是辦事情一般,只是鄰居們問,他們沒有透露。
還有,房家的確在十五年前丟了一個孩子,孩子叫房欣,也就是房家二女兒,房欣和房玲是雙胞胎姐妹。
這件案子在十五年前引動的事情不小,甚至牽連了一衆官員引咎辭職。”
“丟了一個孩子牽動不小?”陸笙頓時感覺到這裡面有大文章。
“是不小,因爲丟的不是一個!而是五千多個……”
“什麼?一個通南城丟了五千個?”陸笙張大了嘴巴,瞪着圓圓的眼睛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是一個通南城,而是整個江北道!”盧劍臉色凝重說道,“在十五年前,前後大概七個月,江北道十七個府丟失了大約五千個,都是六歲到十歲左右的孩子。最猖狂的時候,一個村的孩子幾乎全部丟失。”
“後來呢?這件案子破了麼?”陸笙冒着冷汗問道。
“說是破了,但孩子都沒找回來。這件案子當年震動朝野,殺了很多人可謂人頭滾滾。”
“關於這件案子的資料呢?”
“在卷宗樓都有記載,屬下這就去拿。”
“嗯,快去快回。”
陸笙躊躇不安的站起身,在書房走來走去。冥冥中,陸笙有一種預感,那次的事情可能和這次的事有着必然的聯繫。
很快,盧劍帶着一疊厚厚的卷宗來到。卷宗有些年頭了,上面積了一層厚厚的黃色灰塵。來之前,盧劍已經清理過了。
陸笙一把奪過,連忙打開卷宗看了起來。這一看,更是觸目驚心。
有些家裡,一下子丟失兩個。官府接到的案報半年來竟然累計了五千人。這下子直接驚動了朝廷,朝廷下令半個月內破案。
後來在最後一天,案子破了。是江北道七大牙行指使,掌控了一個幕後拐賣孩童團伙。這個案子,首犯二十三人被斬首,牽連出的人多達三百人全部下獄。
這算是通南府千年未有的大案。突破口就是東昇牙行的一個夥計舉報說很多孩子被秘密裝上大船打算運出。
官府連忙追擊,但還是遲了一步船隊已經出海了。而更不幸的是,船隊出海後不久遇到大風,整個船隊飛灰湮滅。
看着這些,陸笙額頭上的冷汗不禁溢出滴落。
這倒不是被這件案子的沉重嚇的,而是這件案子從開始到結局,都透露着濃濃的陰謀味道。
五千孩童失蹤,在這半年裡官府毫無作爲麼?不可能,官府一定在最開始的一個月之內就發現了異常,而後進行了行動。
但是,如此瘋狂的失蹤,卻持續了半年。半年之後,因爲失蹤孩童的數量太大而驚動朝廷。可是,半年裡,官府竟然沒有找到幕後黑手?甚至……連遏制這件事持續發生都無法做到?
直到朝廷下死令,半個月之內必須破案!而這個命令,更像是一道催命符。
卷宗中詳細記載這羣條命令,半個月內,必須破案,否則,江北道從節使到地方官,全部革職查辦!
之前官府就無能爲力,現在卻要半月內破案。陸笙就算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但是,事情的轉機就在最後一天。好特麼巧啊!
一個牙行的夥計,向官府告發了他們牙行參與到孩童拐賣。已經被逼到懸崖的官府頓時感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一個個紅着眼,立刻展開調查,果然,當天晚上有五艘船要從呂四港運出海。而當官府追到之後,船已經出海了。
連忙調船攔截,但還沒等到成功攔截,颱風襲來。巨大的風暴捲起的海浪掀翻了船,五艘船全部葬身海底。
最終在官船的尋找打撈下,找到了五具屍體。都是孩子的屍體。
屍體被帶回通南府,經過覈實,正好是那失蹤的五千個孩子中的五個。這算是鐵證了。
當天夜裡,牙行上下被官府緝拿歸案,有此牽扯,江北道七家牙行竟然全部牽連出來。連夜審訊,七大牙行的幕後老闆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
七大主犯,被凌遲處死,數十名從犯,斬首示衆,還有牽連的從犯,家眷,多達數百人。
驚天動地的孩童失蹤案,落下帷幕。
看着卷宗上冷冰冰的記載,陸笙只感覺頭皮發麻。
雖然那五具屍體成了鐵證,可這個鐵證的由來卻充滿疑點。而且,只要有點思維能力的人都能明白,幾個牙行根本不可能把案子做的這麼天衣無縫,否則,也不可能這麼輕易被官府一網打盡。
而且,爲什麼孩子最後卻只找到五具?就算葬身海底,也會有其他屍體浮起來。可是從那之後,再也沒有看到任何一句屍體飄出海面。
顯然,官府在這件事上草率處理了。甚至,不能說是草率處理,而是故意爲之。
明明這件案子從頭到尾疑點重重,辦案的官員卻全部成了瞎子視而不見?不是因爲他們真的昏庸無能,而是因爲,那個要命的期限。
限定期限,是害怕官員辦事不利,但這卻也給了官員們破罐子破摔的理由。
一滴滴冷汗滴落卷宗,塵封了十五年的累累鮮血,卻化成了這些冰冷的文字。
牙行該死麼?在陸笙看來,該!牙行從事販賣人口的生意,將人當做貨物買來買去本就不該存在。
但是,牙行卻是這個世界合法的生意,這不是陸笙一個不應該存在就不會存在的東西。
而且,這個世界和前世不一樣。前世的溫飽幾乎都能解決,就算再窮,孩子還能養活。但這個世界,從陰暗面的角度講,牙行既是在害人也是在救人。
有些人家,是迫不得已的將孩子賣給牙行。不是爲了那幾兩銀子,而是希望孩子能活下來。不賣,在家裡只能活活餓死。
所以陸笙一直沒有想過對牙行的人進行罰惡,殺他們,保證一殺一個準。但要是沒有牙行,還是會死很多人。
五千多孩子,還有七個牙行上下牽連近五百人……
都沒了!
孩子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近五百人被當做了替罪羊……
不錯,在陸笙看來,就是替罪羊。雖然這些替罪羊,以其他罪名調查一定能找出犯罪證據,但不該是以這個案子的罪魁禍首被定罪。
陸笙沒想到,這麼一件滅門案子,竟然牽扯出的不僅僅是倭寇,而且還有十五年前的大案……陸笙感覺棘手,非常棘手。
牽扯太多,多的可能是整個江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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