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氣盟盟主謝淵。憑浩氣盟的勢力和萬花谷的關係,要找藥王不難。”老魯叔一邊說一邊留意花燭淚的反應。
花燭淚顰緊眉頭,“你的意思是把小妖交給浩氣盟?”
老魯叔不答話,花燭淚自會做出抉斷。
花燭淚思忖半晌,她們找不到肖藥兒,就只有讓浩氣盟的人出面去找藥王。小妖本就出自天策府,她要是有難,天策府和浩氣盟的謝淵不會不救。花燭淚點了點頭,說,“你去套輛馬車,我們送她去浩氣盟。”想了下,此去浩氣盟落雁城路途遙遠,小妖只怕拖不到那時候。這裡離長安近,只需要把小妖送到長安浩氣盟分壇或者是天策府的據點,自有人會通報上去。她又想起天策府被神策軍的人盯上,想要拿小妖,那就只有把小妖送往浩氣盟最安全。
“老魯叔,你想辦法幫我找到一個叫‘絕色天下’幫派的人,把小妖有難的消息遞過去,再安排個穩妥的接頭點,我們把小妖送去。還有,替我準備一張人皮面具。”花燭淚說完,轉身回了密室。她把小妖能用得上的藥和要穿的衣服全部打包好,又再把老魯叔送來的一張人皮面具戴上,化身成一個二十多歲的樣貌平平的年輕女子。
兩個時辰過後,老魯叔來報說是安排妥當了,接頭點定在長安城外不遠處的天都鎮。天都鎮位於長安與萬花谷之間,因爲鬧瘟疫,死了不少人,現在那裡除了少數巡邏的兵丁外僅留下一些無路可走的老弱病殘和前去救人的萬花谷弟子。
花燭淚穿了身碎花裙子,一頭秀髮用一條粗布大巾包起來,遠看就是風姿卓卓,近看,模樣平平一山野少婦,沒啥特色。她把小妖放到馬車上躺平,把打包好的包袱也放上去,老魯叔派了個小夥計爲花燭淚駕車。
小妖躺在馬車上,雙眸緊閉,嘴脣蒼白,鼻息間幾乎探不到呼吸,粗看上去便如死人一般。
那夥計看到小妖成這模樣,忍不住摸摸鼻子在心裡暗暗叨咕兩句,都這樣了還能救嗎?直接放棺材裡埋了還差不多!可這話也只敢悶在肚子裡說,這陣子花燭淚爲了救這小丫頭都地幹了些什麼事情他可是清清楚楚,哪敢在花燭淚的面前亂說半句。
花燭淚把簾子放下,將小妖摟在懷裡,凝視着她生命氣息全無的容顏,輕尖在小妖的臉上勾勒,低喃道,“姑姑說男人髒,不讓我愛男人更不能讓男人碰,她讓我要愛就愛女人,也往我身邊送了很多女人……我碰了很多女人,多到你十個手指頭都不夠數,可我煩,煩她們,煩她們碰我,煩姑姑讓我碰她們,所以……死在我手下的女人很多,被我殺死的、逼死的……”花燭淚擡起頭,低聲說,“小妖,你總說我是妖女,是壞人,其實想想,我也真是妖女、壞人。我的雙手沾滿了血,包括你的。這一輩子我從不後悔做任何事,可獨獨有一件事讓我後悔終生,那就是不該綁你出浩氣盟。我現在親手送你回去,希望你能好起來,哪怕……把我忘了。你變回以前的那個小妖,長槍在手,策馬奔騰的小妖……槍……。”花燭淚突然想起小妖的槍還釘在密室的牆上!“罷了!那槍就當是留給我的一件紀念吧。”她俯下身子,在小妖毫無血色的脣上落下一吻,央求道,“活下來,哪怕活下來是爲了報仇或者是討伐我這個十惡不赦的妖女都好。”
馬車駛入天都鎮,成羣的蝗蟲漫天飛舞,馬路兩邊盡是餓得面黃肌瘦的饑民,地上落葉飛卷,炎熱的夏風吹過,掀起道上的黃沙,帶來一股腐爛的氣息。道旁的商鋪關閉,招牌搖搖欲墜,擡眼望去,滿目蕭條。
穿過街道,來到天都鎮外的樹林,染病的小鹿倒在路邊,病得炎炎一息。
幾匹黃彪大馬立於路中央,幾個江湖女子坐在馬背上翹首張望,面色焦急。
馬車在她們的面前停下,花燭淚掀開車簾探身望去,爲首的是絕色天下的幫主轅夙影,身後跟着一個大和尚和一個身穿七秀派服飾的少女。那大和尚花燭淚見過,之前被絕色天下的人羣攻,便有這大和尚在。一羣女人中有這麼一個突兀的和尚在,花燭淚想不印象深刻都難。那七秀少女倒是頭一次見,年齡不大,二十出頭,眉清目朗,面容精緻,很漂亮。她把小妖放下,輕起身姿慢慢地掀開簾子,緩身下了馬車,問,“你們是絕色天下的人吧?”
轅夙影朝花燭淚抱拳行了一行,“在下絕色天下幫主轅夙影,這位是大和尚煊宣,旁邊那位是小柒,敢問姑娘怎麼稱呼?”
花燭淚一擺手拒絕回答轅夙影的問題,說,“有人給我十兩金子,讓我找人駕馬車把她送到這裡託付給你們,還說你們會帶她去找浩氣盟的人向藥王求救。現在人在馬車上,就交給諸。”
轅夙影疑惑地看一眼花燭淚,翻身下馬,走到馬車前掀開簾子的一角朝裡望去。只見馬車裡墊着寬厚的皮草,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孩子筆直地躺地皮草上,那姿勢跟挺屍沒兩樣。轅夙影自認爲內力深厚,卻沒聽到那女孩子的任何呼吸和心跳,頓時心下起疑,她問花燭淚:“她怎麼了?”說話間已經躍上馬車,到了小妖的近前,用手一探鼻息,冰涼一片哪有半點呼吸。她再一探小妖的脖子上的動脈能管,手指能探到血管,但卻感覺不到脈膊跳動,轅夙影當場變了臉色,俯下身子將耳朵貼近小妖的胸口。
花燭淚看到轅夙影的臉貼在小妖的胸部上,還越貼越緊,眼眸裡泛出冷光,藏在袖子裡的手握成拳,卻又生生放開,深吸口氣,說,“別探了,還有口氣在!那人告訴我她被人用封穴續命大法封住周身穴位佐以續命良藥吊住續命,說找到藥王或許有救。”一轉身,衝那駕馬車的夥計一招手,示意他跟着她閃人。
轅夙影坐起來,衝花燭淚叫道,“敢問大姐,那個……送她……把小妖送給你們的是什麼人?長什麼模樣?多大年齡?穿什麼衣服?幾個人?”
花燭淚不耐煩地丟下一句,“不知道。你們要再不救人,就不必救了,去棺材鋪給她買副棺材就好了。”
煊宣坐在馬背上閉上眼睛,用力地吸了口氣,仔細地辯認了一下空氣裡傳來的淡淡香味,隨即瞪大眼睛叫道,“花燭淚!那女人是花燭淚!”反手取下背在身後的禪杖,就欲朝花燭淚攻去,可一擡頭,只見前方空無一人,不僅花燭淚不見了,連那馬車伕也不知所蹤。他擡起頭朝附近的樹上張望,也沒有花燭淚的蹤影。“小柒,看到花燭淚了嗎?”沒聽到小柒的應答,一扭頭,纔看到小柒不知道什麼時候鑽到馬車裡,正埋頭把耳朵貼到小妖的胸脯上聽心跳。“有心跳,就是好弱,常人跳百下的功夫她能跳一下就不錯了,還弱得都快讓人聽不出來。”說話間臉還蹭在小妖的胸脯上,“爲什麼她年齡不大,胸部發育得這麼好呢?幫主,你說呢?”
轅夙影擡手就在小柒的額頭上敲了個爆慄,“死小柒,正經點。”她抓住小柒的衣領將她提起來,“出去,騎你的馬去。”轅夙影說着把小柒推出馬車,自己則坐到馬車伕的位置上拿起馬鞭牽起馬繮,說,“大和尚,麻煩你牽一下我的馬,我們去長安找浩氣盟的人。”她又對小柒說,“小柒,你去找老大,讓她迴天策把小妖的消息報告給我師傅曹雪陽。”
“幫主,你的師傅不也是老大的師傅嗎?”小柒一邊說一邊爬到馬背上坐好,並且扁嘴,朝馬車上瞅一眼,坐馬鞍沒有坐馬車舒服,她可不可以申請坐馬車?
“那麼多廢話,讓你去就去。”轅夙影說完,掄起馬鞭“啪”地一聲,用力地抽在小柒那匹馬的馬屁股上。
“咴——”馬嘶長鳴,跟着便如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
“哇,馬兒慢點,慢點啊。”小柒俯身趴在馬上,把馬繮抓得緊緊的,身子隨着馬蹄頓挫一上一下地起伏,嘴裡還不忘罵一聲,“壞幫主,就會欺負我們,哇……前面有坑啊……”“撲!”地一聲,水花濺起,那馬不管三七二十一,兩蹄子踏進一個尺來深的污水坑裡,濺起好大一朵水花,把小柒那件漂亮的舞衣上濺出朵朵黃泥色污漬……
“駕!”轅夙影一揮馬鞭,趕着馬車朝長安城奔去。
曹雪陽接到小妖傷重垂危的急報,立即向李承恩告假,一面派人出去尋找藥王孫思藐,一面僑裝出了天策府直奔長安而去。
長安乃京城重地,是神策軍的大本營所在,爲防驚動神策軍的人,衆人將小妖接到長安城外浩氣盟的營地中。曹雪陽趕到長安浩氣盟營地大帳的時候,藥王孫思藐也到了,正在替小妖施針。風塵僕僕的曹雪陽在大帳門口被藥王孫思藐身邊的兩個藥童以“爲免影響藥王救人,不能打擾”爲由攔阻在帳外,她只好掀起簾角朝裡探一眼,壓低聲音問,“情況怎麼樣?”
那兩名藥童只搖頭不答。曹雪陽於是轉過身去問守候在外的絕色天下的衆人,她們也都是個個顰眉搖頭說不清楚,還要看藥王怎麼說。誰也不敢告訴曹雪陽現在躺在裡面的小妖和屍體差不了多少,就比屍體多了絲氣沒斷而已。
曹雪陽坐在大帳外守了一下午,其間來了不少人探視,都被藥童攔住,有人和曹雪陽寒喧,曹雪陽也只勉強應附兩句,她守在外面,只見萬花谷的弟子端着各種藥湯藥水進進出出,端進去的是藥湯藥水,端出來的則是一盆盆紫褐色的毒漿毒液,那些從小妖體內放出的毒素血液她不知道到底有多毒,但光看萬花谷弟子處置這些東西時的慎重就不難想象。
到傍晚時分,童顏鶴髮的藥王終於從大帳裡出來。曹雪陽急忙兩步上前,向藥王俯首行了一禮,迫不急待地問,“藥王前輩,小妖的情況怎麼樣?”藥王衝小妖擺了下手,又向圍過來的浩氣盟的幾個分壇首腦招招手,說,“先進帳看一下吧。”說罷,返身進入帳內。曹雪陽入帳直奔牀榻前,只見小妖躺在牀榻上,兩眸緊閉,嘴脣烏紫,臉頰白得透明,嬴弱不堪!曹雪陽坐在牀邊,低聲輕喚,“小妖……小妖,師傅來了……”
小妖的眼睫毛顫了兩下,虛弱地睜開眼,看到是曹雪陽,臉上蕩起安心的笑容,眼淚卻奪眶而出。
曹雪陽握住小妖的手,憋了半天才把眼眶裡的淚逼了回去,她輕聲安撫道,“乖,沒事了,師傅來了。”看到小妖那雙變成冰綠色的眸子,剛憋回去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奔涌而出。
小妖又虛弱地笑了笑,很乖巧地應了聲,“嗯。師傅不要難過,我沒事。”她低聲說,聲若蚊鳴。小妖知曹雪陽不信,便又道:“不信你問藥王。”說罷擡起眼皮,祈求地朝站在一邊的藥王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