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火力打擊,令這些八旗鐵騎一時有些措手不及,紛紛的帶住了戰馬,戰馬的雙蹄騰空而起,且不停地嘶鳴着,騎兵們往那樹林陰影地方望去,除了見到一道道噴射而出的火舌,人卻是一個也沒看到。而即使想由那一道道火舌來判斷出對方準確的方位,似乎也是不太可能的。
因對方似乎在不斷挪動着位置,從而那火舌也跟着相應移動着。祖大壽低聲對着手下吩咐道:“第一排退,第二排上半蹲舉槍,平射,收槍退回。”隨着簡短的軍令不時傳達下來,身旁的軍校們也不時退下去,等裝填好彈藥在上前舉起火銃對着前面射擊。
幾輪射擊過後,那些八旗鐵騎似乎也認識到了,在這夜中與隱藏起來的敵人作戰是殊爲不智的。一聲唿哨,騎兵們紛紛掉過馬頭朝城門奔去,一會便盡都消失在黝黑的城門洞之中,城門也隨之緊緊地關上。
望着眼前躺在地上的這十幾匹馬,還有那連傷帶死的十幾個八旗騎兵,祖大壽只看了一眼,就低沉着聲音,對手下人下令道:“帶走一匹馬充作軍糧,儘快撤兵。”說完了,是帶頭往密林深處撤去。
幾個手下人在戰場上尋了一匹尚能走動的戰馬,牽着繮繩往下撤去。林中深處某一個空地之上,生起了兩三處的火堆,那匹被帶進來的馬,如今已經變成了穿在棍子上的烤肉,正在火堆上被不斷的翻滾着。軍校們正在竊竊私語着,討論着這一仗打得是如何的解氣,自己人一個都沒有傷到,卻使對方足足添了十幾個傷亡軍卒。
祖大壽坐在火堆前,想着下一步該如何打?是繼續在這裡跟這鹼城打持續仗?拖着它?還是繞過它,去打下一個目標?這樣也就不用再冒着與大股鐵騎作戰的風險,可以機動而靈活作戰。
“將軍,馬肉已烤好了,請將軍過來用飯。”一個軍校走到了祖大壽跟前對其提醒道,祖大壽站起身,忽然轉頭對着一個軍校問道:“你們那日出去打探消息之時,可看到在這鹼城附近有無村鎮”?說着接過一大塊冒着油的馬肉,大口大口的撕咬着吃了起來。
“回稟將軍,附近倒是有一處村莊,且並無八旗鐵騎在此駐紮,但是村中自己組織了一支青壯來護衛着莊鎮。”那個回答的軍校,正是前日出去偵勘附近地形的那羣軍校其中之一。
“嗯,這鹼城雖然有一處城牆崩塌,但若是沒有大炮的話,想轟毀城牆無異於癡人說夢。而且還想能夠完全佔領此城,看來此行任重而道遠,此非是一朝一夕便可奏效,傳我軍令,待大家用過飯之後,火速開拔。”祖大壽說罷,便招手令那個軍校過來,隨手遞給他一根樹枝,示意其將那村莊附近地形在地上畫出來。
何可綱這一夜,也足足在這海州城附近折騰個夠,直到天光大亮,這才收兵退到山中去休息。只是他無論怎麼折騰,這海州城的城門也不見打開,也不見有人馬出來追剿於自己,最後何可綱自己都有些泄氣,只得垂頭喪氣的回到山林之中,可正在休息之時,忽接到祖大壽令人傳過來的消息,等看到了這文書,何可綱這回方長長出了一口氣,可隨之也有幾分的猶疑,因這文書上說的明白,令其繞過海州城,專門攻打附近村鎮。
這村鎮之中多數盡是百姓,韃子的鐵騎倒未必能有多少,而祖大壽此舉弄不好只會適得其反,將自己給變成了流寇一般,只是到處截殺搶掠,猶如蝗蟲一樣,無論經過何處留下盡是滿目的瘡痍。最後再引起百姓們的反感,到時與官府配合着圍剿於己,那可就走投無路了。
只是祖大壽信上說的清楚,只去打村中比較大的人家,也就是這些後金人之中的地主。打了他,再將他的田地和財產分給旁邊窮苦的百姓,自己也只取一些糧食罷了,這樣百姓們應該不會有多大的反應,相反還能支持。
何可綱眼下也無旁的法子,只能依着祖大壽信上吩咐的去做,帶着隊伍摸向周圍村鎮。而經過昨夜一番亂戰,駐守在鹼城的兩個牛錄可謂是心驚膽戰,想派人出去送信,又怕被人截下來,從而知道城內兵力空虛。可要就這麼一直死守着鹼城,似乎也是不太可能,畢竟昨夜那些人手裡可是帶着火器,只是奇怪,爲何他們不直接來攻打城池?卻非要將人馬給引出去?最後折損了十幾個騎兵,卻連對方的影子都沒有看到,這一仗打得可說窩囊之極。
而祖大樂等人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別說心中有多快活了,這一日,採石場上可謂人人幹勁十足,卻就是不出石料,即使出也已報廢的居多,一天下來,竟連平日半天的石料都沒開採出來。而那些後金步卒們,竟也不像往日那般張牙舞爪,對着這些人呵斥責罵,或是抽打。一個個,只是湊與一起,悄聲議論着昨夜那番大戰。
而祖大樂等人,聽了一夜猶如爆竹一般的火槍響聲,早就猜到了是祖大壽領人前來攻打鹼城,只是一時沒有攻進來罷了,想來今夜,如果要是再來的話,定會輕易將此城拿下。
祖大樂見無人留意與他,便走到與那個黑衣人定好的地點,四下望了一圈,見無人對其留意,便探手再石下摸出一個小竹筒揣於懷中,又若無其事走回採石場中,跟那個大壯一面掄錘,一面低聲商討着。
天色深沉,興奮了一天的百姓們,又在大壯的帳篷裡好好的耍了一回錢,這一回,各自出的本錢隨只有一文兩文的銅錢,可畢竟這錢也是血汗錢,平日根本不捨得拿出來,只是如今,在那城外面有了希望,自是不必在乎這點小錢。
等人們都睡去了,祖大樂悄悄走出帳篷,掏出竹管,將裡面那紙卷取出來展開觀看,卻見上面寥寥幾筆,只是說要帶兵回去,恐一時半時在不會來打鹼城,望祖大樂能在此平心靜氣的等着。除此之外,在無旁的言辭。
這張紙被祖大樂翻來掉去的看了好幾遍,也沒有琢磨明白,祖大壽這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這昨夜打得明明很順手,看那大壯還有杜老漢等人,自從聽到這城外得槍聲之後,人人臉上都是掩飾不住地喜悅之色。怎麼就會忽然撤了兵了呢?這件事該不該對杜老漢他們提起來呢?
“大樂,原來你在這裡呢?給,這是我託人在城內弄來的燒刀子,天冷,咱爺兩個喝兩杯怯怯寒氣。一會在聽上一回那城外的槍聲,昨夜這動靜鬧得老漢我一夜沒合上眼,可你看我這精神頭,還是照樣,且比往常還要精神着。大樂,你可跟他們提過了麼?”杜老漢一面笑着對祖大樂說着,一面伸手遞過來一個皮囊過來。
可祖大樂卻並不曾出聲,只是接過來皮囊,打開蓋子灌上了一大口,隨手又遞還給杜老漢。爺兩個就這麼坐在地上,等着城外那震天動地的槍炮聲響起。
可從一經天,直等到了三經天,城外還是鴉雀無聲。杜老漢畢竟年歲大了,一個哈欠接着一個哈欠的打着,眼皮似乎也快要黏到一起去了,頭也不住地往一邊倒着,卻尚苦苦支撐着。
“杜大叔,你若是支持不住了,就回去睡吧,我想也許今夜不會再響槍了。走吧,這天也涼了,別再凍壞了你老這身子骨。”祖大樂說着,這就往起攙扶着杜老漢站起身來。
“不過今夜究竟是怎麼了?大樂,他們是不是撤了?不再回來了?”杜老漢強打起精神,睜着一雙明顯帶了些醉意的雙眼,盯着面前的祖大樂問道。
“不會的杜大叔,我想大概是他們出來之時,身上帶的火藥不太夠,或者是因爲要給咱們運來些兵刃吧?所以這才轉了回去。不過用不了多久,他們一定還會回來攻打鹼城。到時候,咱們裡應外合,一舉破城。”祖大樂順口說出這麼一番話,似乎效果不錯,總算把杜老漢給勸說着回到帳篷裡睡去了。
站在黑夜之中的祖大樂,亦是心下思緒萬千,真盼着儘快將鹼城取下,這幾日做工的時候,聽這些人閒嘮嗑提起,這城內居然有一個很大的糧倉,這對於冰雪城來說,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一邊想着,一邊將寫好的紙卷輕輕地放入竹管之中,單等明日做工時候,將之放到那處接頭地點去。可在一處帳篷的後面,正有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在緊緊盯着他。
一夜的急行軍,天色漸亮之際,終於到了目標地點。聽着前面村落之中,不時傳來犬吠和牛叫之聲,還有一聲半聲的相互打着招呼的人語聲。伏在山坡上的祖大壽以及衆軍校,聽着這些,真不想打破這一刻的寧靜和安逸,但戰爭就是戰爭,既是一種對於一切的破壞機器,也使人性無奈的與之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