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斜着眼看蘇嵐秋:“青陽城早幾日下了大雨,又鬧出了瘟疫,朕原以爲是天災,看來倒是人禍啊!”
蘇嵐秋一腦門子汗,心思卻漸漸地定了下來。說到底,青陽知府又不是他的人,誰的人誰負責。聖人現在不過是正在氣頭上,剛出了太子的事情,又來了青陽鎮被屠,換誰誰都要惱火。
聖人自己也曉得這個道理,氣哼哼地瞧着桌子:“青陽知府是哪個?”
樑福生在身後動了動嘴,卻不敢說,天朝明令禁止,宦官不得干政。平常他能搭個腔兒,現在正趕上聖人盛怒,樑福生也不敢觸這個黴頭。
聖人一支筆丟了出去:“蘇嵐秋,你是啞巴了啊!”
蘇嵐秋俯身將筆撿起來,樑福生趕緊過去接住了。本來這樣大的事情,聖人是要着急了內閣大臣連夜商議的,可外頭下了這麼大的雨,方纔太子又出了那樣的醜事,不能讓外人知道,聖人便也只能召集蘇嵐秋商議了。
“青陽知府秦堅,是寧德九年的進士,主考官是沐恩侯和先太子太傅宋大人。”
一句話就讓聖人沒了脾氣。一個是自己寵妃的爹,一個是自己的老師,罰哪個都不對。先太子太傅宋老爺子可是一手把聖人給送到這個位置上的。宋老爺子也不居功,待到聖人位置坐穩了,便告老還鄉了,連爵位也不要。宋家門風頗正,宋家子弟也爲官清廉,治學嚴謹,深得聖心。
不然,聖上也不會把慶華公主指給宋家嫡長孫宋謙了。只可惜,宋謙命不好,不然,倒真是能成就一段佳話。
蘇嵐秋低頭一琢磨,這事兒八成不知道是誰要整治秦堅,秦堅爲人蘇嵐秋還是很清楚的。雖然是沐恩侯和宋老爺子的門生,但後頭一點後臺都沒有。爲人一絲不苟,做官兩袖清風,雖然不講情面,但是卻深得百姓之心,與朝中同仁也沒有什麼爭執。
朝中同仁都知曉秦堅爲人,輕易不把自己的把柄漏給秦堅,也不在秦堅面前弄奸,倒也與秦堅相安無事。
這次青陽鎮被屠,這秦堅算是倒了大黴了。
蘇嵐秋欣賞秦堅爲人,便給秦堅說了好話:“皇上,這秦堅爲官兢兢業業,絲毫不曾懈怠。想來是山匪趁着雨夜屠城,也是有的。”
青陽城四周多山,山匪盛行,前些年被秦堅剿了個乾乾淨淨,才換來了青陽城四周的安寧。
聖上也順着蘇嵐秋的話頭想了開去,想必是那些餘匪糾集在一起,發起的報復。這一想,聖人便越發惱怒,召了慶親王入宮,下了旨意,命慶親王率親兵五百,連夜前往青陽城剿匪。還讓慶親王帶給秦堅一句話,青陽城一日匪患不除,秦堅就一日別想回京城。
慶親王百里赫是個直腸子,見聖人面色不好,便問道:“父皇莫要爲這等事生氣上火,待兒臣將那匪首的首級提來,也算是告慰了青陽鎮百姓們的亡靈。”
慶親王哪裡知道太子惹了禍,聖人現在正在發愁呢。
聖人一揮手:“去去去,你懂什麼?你也跟秦堅一般,匪患一日未除,你就老老實實地待在青陽,別想回來了。”
百里赫越發鄭重:“兒臣謹遵聖命。”竟大大咧咧地走了。
蘇嵐秋心中覺得好笑,便提醒聖人道:“皇上,這話若是傳出去了,恐誠妃娘娘憂心。”
慶親王
百里赫的母妃誠妃娘娘出身輔國將軍林氏之門。林氏尚武,父子皆將軍,滿門盡忠烈。不僅男兒上戰場,林氏娘子軍更是赫赫有名,令敵軍聞風喪膽,談之色變。比聖人的師傅徐老將軍一門名氣還要盛一些。
程夫人只是脾氣暴躁一些,論起身手來,未必及得上誠妃。誠妃也從不像別的女子一般哭哭啼啼扮柔弱,說話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曾在家宴上領着尚年幼的慶親王,指着坐在聖人身邊的太子,十分鄭重地告誡慶親王,此爲未來之君,不可冒犯,若有不二之心,母子情誼無存。
宮中貴人都知道誠妃的脾氣,誠妃有此一言,便能說到做到。因此,慶親王拜了攝政王蘇嵐秋爲師,又有外祖父林老將軍指點,得聖人恩寵,非但沒有引起宮中各位貴人的嫉妒,反而還要稱讚一句慶親王好本事。
就連周貴妃也不敢輕易招惹誠妃。
若是讓誠妃知曉聖人竟然不讓自己的兒子回京,怕是要將這乾坤殿給鬧個人仰馬翻。
聖人一吹鬍子:“你不說出去,樑福生也沒這個膽量,誠妃怎麼能知道?”
蘇嵐秋淡然而笑:“慶親王性子實誠,料想此去不知何日是歸期,必定會去跟誠妃辭行。”
聖人頓時一個頭有兩個大,揮揮手要趕蘇嵐秋走。
蘇嵐秋硬着頭皮問道:“太子之事,皇上有何打算?”
聖人頓時就黑了臉:“等那小子傷好了,看朕打不死他!”
蘇嵐秋聞言便知道聖人是不打算動太子百里冥了。若果真對太子之行厭惡至極,別說太子現在只是受傷了,就算太子如今已經病入膏肓,聖人怒火也會毫不留情。可現在聖人卻說要等着太子傷好之後再行教訓,儼然一副嚴父口吻,卻不乏關心。
蘇嵐秋也並不着急,到底是父子,太子這麼多年也就只有這麼一件事情給擺到了明面上,這距離扳倒太子還遠遠不夠。不過,積少成多,怎樣的小事再來上幾次,就變成了壓倒太子的大山。
眼瞧着聖人一雙眼睛燁燁生輝,蘇嵐秋也知道太子之事怕是要着落在自己身上了:“皇上,昨日太子所爲怕是已經落入了不少人的眼中,皇上若是想讓這麼多人一起緘口不言,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聖人冷哼一聲,那神情就差明着說這還用你說嗎?
蘇嵐秋不以爲意,接着說道:“皇上不若以此爲機,引導太子。”蘇嵐秋也不往深裡說了。什麼事情只要和太子沾上邊,便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如果他要明着說,皇上呀,你要趁着這個機會,將太子身邊的那些個不懷好意的臣子都發落了吧。等太子緩過勁來,肯定早就把蘇嵐秋給記恨上了。蘇嵐秋犯不着爲此丟了性命。
聖人也不是個傻子,他稍微說上幾句話,聖人自然自己會往下想。
果然,聖人面色稍有緩和:“太子之事,乃是小人作祟。怨不得太子。”
聖人態度已定,這事兒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眼見着外頭下了兩天的大雨漸停,聖人面色疲憊,就揮手要蘇嵐秋回去:“你身上還有傷呢,倒是陪着朕在這裡枯坐了兩天。”暴雨一停,也不知道朝中還有多少事。
聖人張了張嘴,就想要蘇嵐秋重回朝堂議事,外頭卻有小太監晃來晃去。樑福生臉色也不好。聖人現在正在氣頭
上,這小太監鬼鬼祟祟的豈不是招晦氣嗎?便走過去輕聲呵斥起來。
聖人卸去了一樁心事,聽着樑福生的呵斥聲,便問道:“出了什麼事了?”心中卻暗自祈禱,可千萬不要再出什麼岔子了。京畿下暴雨,他又爲太子的事情煩心,便下旨輟朝兩日,這眼看着天要放晴,明日就要上朝了,還不知道要對付多少老狐狸呢。
樑福生快步走進來,先是看了看蘇嵐秋,才道:“回皇上,是攝政王府的長史來報,說是攝政王府被水給淹了。”
蘇嵐秋心中微嘆,到底是做成了,剩下的事情只看他的了。
果然,聖人起了疑心:“攝政王府那麼好的地界兒,還是朕賜下去的,排水道也是年年檢修。往年京畿比這場暴雨大的也不是沒有,怎麼今年偏就被淹了?”
蘇嵐秋裝作一臉擔憂的樣子:“許是今年排水道檢修不力。”
聖人有些惱怒:“工部這些傢伙!”蘇嵐秋畢竟是聖人的師弟,聖人又一向寵信蘇嵐秋,這回暴雨,京城中哪兒都沒被淹,唯獨攝政王府被淹了,聖人現在都有些懷疑是不是工部的那羣傢伙特意要爲難蘇嵐秋。
蘇嵐秋藉機獻言:“皇上,幾位皇子現在已經封王了,太子掌管吏部,平親王掌管翰林院,慶親王掌管兵部,福親王掌管刑部,辰親王掌管禮部,英親王掌管戶部,只有這工部無有皇子掌管。皇上是不是挑一位皇子去歷練一下?”
聖人陷入沉思:“老四、老七和老九,你看着哪一個好?”
蘇嵐秋微微一笑:“皇上,微臣說了不算啊。這事兒得明天拿到朝堂上去討論一番。”
聖人不依不饒:“你覺得他們三個哪個適合?”
聖人這是一定要蘇嵐秋說出個一二三四五來,蘇嵐秋一味地逃避,反倒會惹了聖人的不快,
蘇嵐秋略微沉吟道:“河清郡王心胸坦蕩,不拘小節。瀾溪郡王溫柔良善,待人親和。襄親王心思聰敏,然體弱多病。”
蘇嵐秋混跡官場這麼多年,又常伴君側,豈能不知道聖人最喜歡哪個皇子?
聖人有一次酒醉,曾經跟他說起過自己的這九個兒子。聖人言,太子聰慧,卻目光短淺。平親王才學淵博,性情平淡,卻無心朝政。慶親王豁達爽朗,有武將之才。河清郡王無視禮教,不拘小節,又易衝動。若無人拘束,必定走上歪路。
福親王鐵面無私,性子冷淡,最不講情面。辰親王雖然刻薄自私,然心善純良。瀾溪郡王心思沉鬱,最喜凡事都悶在心裡,與胞兄辰親王截然相反。英親王雖然表面上豁然大氣,其實最爲小氣。襄親王聰敏多思,心思純正,只可惜天生體弱。
如今蘇嵐秋就將聖人的原話給搬了出來,這種事情,恐怕聖人心底裡早就已經有了決斷,交給聖人去裁決是最好不過的了。
蘇嵐秋心裡也自有一番衡量。工部這裡他已經有了程尚書,換哪個皇子掌管都是一樣。只是若能夠選擇的話,最好還是不要交到河清郡王百里皓的手中。
河清郡王野心外露,再加上週貴妃在宮中獨寵,蘇家又一向與河清郡王不對盤,若是將來讓河清郡王坐上了那個位置,恐怕蘇氏一門會就此凋零。
蘇嵐秋目中精光一閃,若是能夠選擇的話,還是要看看瀾溪郡王和襄親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