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整條小巷很寬敞,但並沒有什麼人。只要他們動靜小一點,就不會被人發現。
那男子和小乞丐慢慢地走着,聽那小乞丐略帶氣喘地將剛纔收集到的信息告訴他。
“風炎將軍在出徵之前,根本沒有人認同他,辰家的人可欺負他了。他們都說風炎將軍是妖怪轉世呢。而且跟在風炎將軍身邊的人不是死就是傷。我聽說啊,風炎將軍是個吸血的怪物。”
見那男子眉頭微皺,小乞丐想是這個男人該不是辰風炎手下的兵吧,趕緊把話鋒一轉,道:“但是想想也知道不能啊。風炎將軍將那些照國的壞蛋給趕走,救了不少人呢。比京城裡只知道伸手要錢的大官要好上不少!”
那男子笑了笑:“你還知道伸手要錢的都是大官?”
“那是。”小乞丐撇撇嘴,很是不屑,“我是看你人模人樣的,才告訴你。京城中那些什麼權貴啊,他們把自己的子弟送去西北填坑,還裝的大義凜然的。比我們乞丐還不如呢。”
“你說什麼?那些去西北的權貴子弟是去……填坑?”譚琰的臉色難看起來。
那些權貴子弟,大概是在兩個月前被送到西北的,但是那個時候,辰風炎並不知道有一個墓葬羣存在。
也就是說,京城這邊封鎖了消息,甚至辰家也對辰風炎隱瞞消息……他們的目標是辰風炎?
譚琰現在想起辰舟笑眯眯的慈愛摸樣,不禁一陣一陣犯惡心。
辰舟倚靠辰風炎的戰功,早就是辰家實際上的一把手,更是朝中舉足輕重的武將代表,這樣的人若是真心想要保住辰風炎,又怎麼會讓辰風炎露出那麼疲倦的神情?
想到兩人在宮門前的見面,想起辰風炎見到她和歐陽流霜時的驚喜和疑惑,譚琰的心,開始一點一點泛起痠疼。
小乞丐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臉色突然變得難看的男子,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講下去。
譚琰從懷中拿出一錠銀子,送到他眼前,道:“現在,我問你什麼,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訴我。這就是你的。好嗎?”
“好!”小乞丐歡欣鼓舞地伸手就搶過銀子,末了,有些羞郝地對譚琰笑笑。
在小巷呆了半個時辰,譚琰送走了滿頭是汗的小乞丐,又往前走了幾步,忽然擡手,一拳,狠狠打在牆壁上,從髮髻垂落的長髮卻剛好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眼神。
只是她那雙淡色的脣緊緊抿着,近乎青色,那種鋒利的脣線,看起來冰冷又狠戾。
譚琰的心理素質很好,而且因爲自家老爸的緣故,她對軍隊中的一些齷齪事也算是有所瞭解。但辰風炎的遭遇,還是讓她止不住地憤怒和心疼。
那是一個那樣優秀的男子,卻要因爲一個從未見過的人和或許可能的原由,承受來自最親近的家人的戒備和欺辱。
擡眼看了看天色,接近傍晚,譚琰想了想,一邊是宋燁修提出的晚上一起吃頓飯,一邊是要夜探辰家祖祠,權衡之下,譚琰決定,還是先滿足宋燁修吧。
這貨就是個大變態,趁着她還能安撫他,起碼不要讓宋燁修也站在辰風炎的敵對面吧。
不然……譚琰腦海中莫名浮現出辰風炎那雙冷淡而堅毅的眼睛,還有他看着自己時,那雙眼裡流出的點點或許可以成爲是溫柔的情緒,心就軟的亂七八糟。
嚶!這是要戀愛的節奏嗎?
譚琰有些苦惱地抱頭蹲下。
她喜歡過很多人,明戀暗戀都有,但是這些感情無一例外是從保護欲開始。可是辰風炎太強了,她在他面前都會吃癟呢。
譚琰不確定這個前所未有的類型,是不是自己能夠消化得了的。
算了算了
,不想了,先回客棧等着人來接自己吧。
於是,宋燁修親自帶人來接譚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譚琰一身還未換下的臃腫男裝,坐在桌邊,雙手撐着下巴,嘴角可疑地重複着上挑——下垂——上挑的動作。
這是……思春了?宋燁修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煙兒。”
譚琰被這一聲驚醒過來,看了眼宋燁修,再看看自己的衣服,轉身跑進屏風後:“等我一下。”
不到半刻鐘,她已經換上了一身簡單的衣袍,依舊是武將打扮,但多了些屬於女性的柔和氣息。
宋燁修有些無奈,不過也沒有說什麼,只是上前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帶着人往外走。
客棧外早就停了一輛馬車,不過譚琰注意到,當時在西北,對宋燁修寸步不離的侍衛並沒有出現在馬車邊上。
宋燁修注意到譚琰的疑惑,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譚琰點了點頭,但心中的疑惑並沒有消除。
要知道,那個侍衛簡直就是死忠的代言人,要說有什麼事能夠讓他離開宋燁修身邊,必定是關係到宋燁修安危的大事。
但就以宋燁修現在的手段和地位,能有什麼事威脅到他?譚琰隱隱覺得自己抓住了一點關鍵的東西。
宋燁修見譚琰若有所思,只是笑了笑,扶着她上了馬車,兩人靠着坐下。
馬車的壁上裝了幾個托盤一樣的東西,上面鑲嵌着幾顆卵石大小的夜明珠。譚琰原本還以爲這只是用來裝飾,卻在宋燁修關上車門之後,瞬間明白了它們的作用。
馬車的窗戶上用厚厚的皮裘遮住,門也是不透光的類型,宋燁修關上門之後,若是沒有夜明珠,馬車裡就該變得漆黑一片。
譚琰皺眉:“怎麼?”
宋燁修淡淡道:“你娘住的地方,不適合讓別人知道。”
譚琰愣了一下,不禁問:“我是別人?”
宋燁修看了她一眼,眼中有淺淺的笑意和挪揄:“你心裡有別人。”
譚琰一下子被戳中痛腳,卻不再嘴硬,只是輕嘆一聲,道:“所以馬車現在在繞遠路,爲的是讓我沒辦法記住路線,對吧?”
宋燁修也不避諱,點頭,眼中有欣賞。
譚琰抿了抿嘴,也不去計較這些:“公主……嗯,我是說,娘這些年過的好嗎?”
宋燁修淺笑,眼中有淡淡的心疼:“她的身份還在,鬱竹正不敢對她怎麼樣。”
皇族即使落魄,也該是高高在上。若是鬱竹正對公主做的太過分,難看的反而是他自己。
譚琰也明白這個道理,因此就沒有追問,道:“她……她能認得出我嗎?”
宋燁修輕笑一聲,擡手揉着她的頭髮:“你和她,很像。”
譚琰瞬間腦補出了一個女伴蘭博,或者也要是王熙鳳那樣精明強幹的女強人,但是轉念一想,宋燁修似乎說過她娘是個溫柔隱忍的女子。
見譚琰神情糾結,宋燁修似乎很開心,語調也輕快不少:“這次說要見你,是你母親提出來的。不要擔心,她不會讓你失望的。”
但是我擔心我讓她失望啊。譚琰頭一次對自己不能融合檀煙原本的記憶着急起來。
對此,宋燁修安撫道:“我跟她說了你的情況,很有可能小的時候那些事,讓你失去了部分記憶。但是這樣也好,只要你一直開心,那些記憶,不要也罷。”
譚琰有那麼一瞬間,鼻子酸了一下。
她的記憶中,隱約有這樣一幕:她在照國期間,曾經有一段很長的昏迷期,在不知道白天黑夜的那段時間,她看見,辰風炎帶着滿身細細的沙塵,帶着沙漠中特有的乾燥
溫暖的氣息,出現在她身邊。
那個時候,辰風炎沉默地陪在她身邊,譚琰不記得辰風炎說了什麼,但那種感覺,和現在宋燁修安慰她的感覺,真的很像很像。
辰風炎這種男人,永遠將溫柔隱藏在冰冷之下,到底是爲了不被人傷害,還是不傷害別人?
宋燁修見譚琰再次走神了,無奈地輕嘆一聲,道:“我不同意你和辰風炎在一起,起碼現在不行。”
譚琰回過神來,皺眉:“爲什麼?”
爲什麼不能和辰風炎在一起,爲什麼還要加一個時間限定?
宋燁修皺眉,看着譚琰:“那個小乞丐沒跟你說明白?”
譚琰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是你找來的托兒?”
“普通的小乞丐,哪能知道那麼多秘密。”宋燁修笑容溫柔,甚至還有一點點狡黠,“我說過你太單純,看來你並沒有放在心上。”
譚琰皺了皺鼻子,問:“我證實過,那些權貴子弟在家族中的地位雖然不高,但並不是無足輕重。就這麼將他們當做是棄子,真的沒有問題嗎?”
宋燁修笑道:“你知道京城中可以成爲‘貴族’的人口有多少嗎?”
“我不知道,但肯定少不了。”
宋燁修點頭:“那些蠢貨高不成低不就,本來也不受重視。但是若能用他們幫助家族獲取利益,那些掌權者樂意的很。”
“還有一個問題。既然辰家祖先的墓葬羣上千年來都隱藏得那麼好,爲什麼會在突然之間,幾乎被所有人得知?”
而且辰風炎在西北十年,要是西北真的存在那樣一個傳說中巨大而恢弘的墓葬羣,沒理由他不知道,還因爲信息閉塞而陷入如此被動的境地。
宋燁修笑着看了她一眼:“你應該多關心下自己。”
譚琰愣了一下,眨眼:“我現在和辰風炎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宋燁修皺眉,語氣開始變得嚴厲:“你什麼身份,他什麼身份?自己的破事都沒處理好,還能撩撥我的女兒?”
見自己弄巧成拙給辰風炎拉仇恨了,譚琰趕緊轉移話題:“那個,今晚宴席的廚子是哪裡人啊?我剛從西北迴來,不能吃辣的。”
宋燁修有些無奈,只好配合着她轉移話題。
馬車穩穩當當地停在一座小山莊前,早有有八個強壯的侍從擡着兩把坐轎,在山腳下等着。
譚琰和宋燁修分別上了坐轎,搖搖晃晃地一直到一座半山腰的亭子裡。
亭子周圍用厚實的棉布層層壓制成布簾,布簾的最外層是蘇繡金紗,在夜晚的寒風中,微微晃動,像夕陽照水時的波光粼粼。
很有趣,看着也很溫暖的設計。
亭子外站着兩個水紗衣的侍女,見他們來了,趕緊笑容滿面地將他們迎進去。
亭子裡燒着爐火,溫暖而沒有半點菸霧。再加上桌上擺着精緻而豐盛的菜餚,譚琰叫不出名字,看心裡就是莫名地歡喜。
斜靠着亭子的欄杆坐着一個黑髮如瀑的女子,身形瘦弱,眉眼精緻,嘴角帶笑,但面上有着隱隱的憂鬱之色。
這身形、這氣質、這眉眼輪廓,簡直就是活脫脫一個林黛玉啊。不過還好,看上去脾氣修養應該都不錯。
譚琰在打量人家呢,那位公主也在打量她。
檀煙原本健康的蜜色肌膚在被照國關了兩個月之後,有變白的趨勢,但看着依舊要比普通女子野性不少。
再加上她之前因爲印主的緣故,瘦了一圈,現在雖然有胖一點,但眉眼輪廓依舊帶着一種凌厲的的魄力。
再加上她出門根本沒有打理自己,乍一看,還像是在軍營中精悍幹練的摸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