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舟道:“我剛接到消息,宋燁修秘密進城,但是已經向陛下提交了文書。所以,他只要不在東國境內犯罪,做什麼都是被允許的。”
譚琰有那麼一瞬間想到了那些散落在京城各處的印主的卵,隨即甩腦袋——要不是印主的體型,尋常人應該連這些傢伙的存在都不知道吧?
“既然你說印主害怕他,那麼可能和印主相關的東西,也能被他影響。”
譚琰差點沒咬到舌頭,剛想說出自己的擔憂,頸部就被印主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她遲疑了一下,皺着眉頭不說話。
辰舟見譚琰將話頭嚥下去,也不強求,只是直視譚琰的眼睛:“想必譚琰姑娘也知道了我們辰家的世代詛咒,我們祖先犯下的罪,到現在也應該償還完了。譚琰姑娘,我不求我能僥倖破除咒語,只是想讓我們辰家的後人,不再被這個咒語折磨。”
譚琰有些着急,也有些愧疚:“我知道!您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解決這件事的。”
辰舟笑着點頭,看着她的眼神慈愛而驕傲:“真不愧是炎兒選中的孩子。”
然後,不等譚琰解釋,他就嚴肅了神情,道:“至於宋燁修,我們辰家絕不會主動挑釁他。但他要做什麼,就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了。”
譚琰趕緊點頭:“我明白我明白,我不會讓他亂來的。”
等到辰舟滿意地離開之後,譚琰緩了好久,才逐漸反應過來:“我怎麼覺得,整個過程我就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啊?”
印主這時才從譚琰的懷中鑽出來,一臉的鄙夷:“你可不就是個冤大頭嗎。”
譚琰順手揪了下它的尾巴,滿意地看見尾巴上的毛瞬間炸開:“不說清楚,就別怪我把你變成禿頭貓!”
印主目瞪口呆地看着譚琰,半晌,無奈妥協:“那是辰風炎的父親辰舟,聽說只要他想,就能讓任何人親近和信任他。”
譚琰回想了一下兩人短暫的相處,覺得自己完全是被一股慈父的聖光籠罩着,拒絕的話她根本就說不出口。
“哎,算了。可能是屬性問題吧。”譚琰小聲地自言自語了一段,想到了跟讓人頭疼的一個人,“宋燁修也來了,對你沒影響吧?”
印主很想表現出男子漢氣概,只是礙於現實太殘酷,它躊躇半天,憋出來一句:“只要你小心遠離他就沒問題!”
譚琰笑笑,故意逗它:“那要是他想見我呢?畢竟,不管是名義上還是事實上,他都是我的父親啊。而且他現在還是東國的貴客哦。”
印主還真垂首認真思考這個問題了:“嗯……這樣的話,我還是不要跟着你去參和你們父女的感人見面了。”
它特意在“感人”兩個字上加了重音,不看譚琰憋笑的臉,自顧自道:“我一個人也能把卵全部挖出來,但是我需要人手。口風緊、行動能力強的那種。”
“你一個人也可以?”譚琰不厚道得有些驚喜。
有些事情她需要去證實一下,畢竟懷帶着私心,她下意識地就不想帶着印主。
原本將印主放在客棧也沒什麼,但宋燁修來了,這就讓譚琰不得不考慮某些特殊的情況——比如說,萬一宋燁修帶人找到了這裡,但是她卻不在,譚琰無比肯定以及確定宋燁修一定會順手將印主帶走的!
而且這個典型的牆頭草一定不會有任何反抗!說不定還會用那小腦袋蹭宋燁修兩下以示討好!
雖然自家兒子各種不成器,讓譚琰這個做媽媽的很頭疼,但畢竟還沒頭疼到要把它扔掉的地步不是?
能有個人來幫她帶孩子,那簡直是再好不過了。
譚琰根本不用多想,一個人的
身影就無比清晰而且迅速地出現在了她的腦海裡。
不遠處正在皇宮的祈天殿裡整理內務的侍童大人,不大不小地打了個噴嚏,掐指一算,眉頭微皺。
洛未和自家寶貝徒弟胡鬧完,頂着一身亂七八糟的衣服,從樓上下來,正好看見自己這個永遠一種表情的侍童皺眉,當下很給面子地立刻發出一聲誇張的驚呼。
侍童輕嘆一聲,轉向洛未:“國師大人,請注意儀態。”
歐陽流霜從洛未身後探出頭來,一雙水潤的杏眼淚眼汪汪:“侍童哥哥你不喜歡流霜了嗎?”
歐陽流霜肆意妄爲視塵俗如糞土的名聲,早就已經傳到照國去了。
侍童道:“流霜公子只是忠實本心,是難得的純真之人。”
歐陽流霜雙手捧心,一副被稱讚得飄飄然不知東南西北的摸樣,撇下洛未,轉身不知道去了哪裡。
洛未甩了甩衣袖,走到侍童身邊,側頭,細細打量他:“什麼事能讓你苦惱成這個樣子?說出來讓本國師樂呵樂呵。”
侍童依舊頂着那張溫柔的臉:“從我被您撿回來之後,您就一直在拿我樂呵。”
洛未的神情凝固了一瞬間,隨即捂着臉,蹲到角落裡,嚶嚶嚶嚶去了:“孩子大了就是不可愛!當初讓你做流霜的師弟,是你自己不要的,現在卻來指責我這個當父親的偏心!男人的心,怎麼也像海底針!”
侍童無聲地輕嘆,上前,也跟着蹲下,從背後虛虛地抱住他:“我只是沒有想到,我也會有帶孩子的一天。”
洛未瞪大了眼睛看他,還沒來得及推演,就聽見小樓外傳來“噼裡啪啦”符咒被觸發的聲響,驚得洛未倒抽一口冷氣,急吼吼地就衝出去了。
那些符咒是他之前爲了試驗刑訊犯人的時候隨手做出來掛着的,然後歐陽流霜就回來了,一時高興,他就忘了要把這些東西收起來。
這要是誰不長眼本符咒擊中,不死也要去半條命的啊。
他雖然肆意妄爲,但珍惜性命是每個國師必定會遵守的守則。他不願在這種情況下破戒。
只是等他們解開幻術,衝出小樓一看,譚琰抱着印主,心有餘悸地看着小樓。
洛未看出他們的神情不對,快速一扭頭——原本高大精緻順便還有點威武雄壯的小樓,就像被狠狠摧殘過一樣,黑一塊灰一塊,搖搖欲墜。
譚琰的頭皮已經開始發麻了,但爲了手裡的熊孩子,她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嚶,革命期間的地下黨同志,你們的心理素質簡直就是槓槓的。
洛未皺着眉頭,還沒開口呢,就見譚琰將一臉無辜外加驕傲的印主高高舉過頭頂,往他鼻尖下一送,用極快的語速,道:“我不小心觸犯了機關,印主護娘心切,只好一個人生生受下攻擊,無奈它還小,掌控不了自己的能力,不小心就防衛過當,還請國師大人明鑑!”
洛未看了眼搖搖欲墜的小樓,推開印主,緩緩扭頭,看侍童:“我難道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嗎?”
侍童溫柔淺笑,笑而不語。
您哪裡是不講理?在您眼中,您就是全世界的理,您可講理了。
得到自己滿意的回答,洛未表示龍心大悅,順手提着印主的脖子,想要把它抱過來,卻不想受到了這外表呆萌毫無殺傷力的軟糰子的攻擊。
一時間,譚琰夢寐以求看見的貓抓臉,出現在了洛未那張極具欺騙性的皮囊上。
洛未在震驚中,竟然還沒忘記要提着印主的脖子,將它遠遠地帶離自己的臉。
侍童優雅而快速衝上去,試圖從洛未的手中拯救下已經炸毛成一個毛球的印主,並且試
圖安慰洛未,奈何分身乏術,正要請譚琰出手相助,卻已經找不到人了。
他乾脆放棄,站在一邊看印主和洛未烏眼雞似的相互折騰,再看看已經被毀的差不多的小樓和周圍的植物,輕嘆一聲。
“看來,又要向國庫申請資金重建祈天樓了。”
這個“又”字,他說的是意味深長百轉千回含義悠遠,直讓前一刻還跳着腳要將印主拔成禿子的洛未,瞬間換上了溫潤的笑容。
“阿童啊,還是你最能幹。這調皮的小傢伙就交給你管教吧。我這就回去修身養性啊。”
看着洛未一溜煙地離開,侍童低下頭,看着被洛未扔在地上的印主,挑脣:“你想幹什麼?”
印主眨了眨眼睛,歪着腦袋,眼神無比天真:“喵——”
譚琰從祈天樓離開之後,先是回了一趟客棧,果然在桌上找到一封信。
是宋燁修的。
自從知道宋燁修也來了京城之後,譚琰就有種預感,這個男人一定會在第一時間通知她。
理智上,譚琰對於宋燁修所說檀煙父母的那段愛情故事是不相信的,但是情感上,卻一直有種聲音,讓她去相信。
所以,現在譚琰對於宋燁修的感覺,也挺複雜的。
只要宋燁修沒有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譚琰覺得,認這個個父親,嗯,還要再加上一個母親,對她來說,並不是壞事。
只是譚琰沒想到,她在做好了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打開信,卻還是被其中的內容給狠狠震驚了。
宋燁修在一天之內,和鬱竹正達成交易,找到了那個公主的居住地,邀請她今晚在客棧等着他的人來接她,來個一家三口幸福大聚餐。
要了親命了!
譚琰莫名就覺得一陣陣恐慌——該不是她把印主丟給侍童,上天看不過去,這麼快就來報應了吧?
再看一眼信上的時間,是在晚上。
譚琰嘆了一口氣,將原本定好的計劃推遲,坐在桌前,將護心鏡拿了出來,當鏡子用。
她沒有易容,只是將頭髮梳成男子的髮髻,將胸脯綁了,換上寬鬆厚實的男裝——好在現在天氣很冷,要僞裝身形也變得容易一些。
片刻之後,一個容顏深邃柔和而身形略顯肥胖的男子從房間裡出來,左右看看,腳步輕快地出了客棧。
似乎是漫無目的地,他沿街走着,忽然被街邊一個黑黑瘦瘦的小乞丐吸引了,就擡腳走了過去。
他蹲下身,和那小乞丐交談了一會兒,然後伸手拿出了一錠銀子,笑眯眯地交給他。然後那小乞丐飛快地跑了,他也沒介意,站起身,拍拍衣服,轉身繼續前行。
在中午的時候,他走到了一家酒樓前,想了想,進去在大堂靠窗的角落坐好,點了幾個小菜,就這酒,慢慢地吃着。
這個時候正是飯點,酒樓裡的人很多,大堂中又多是那些沒什麼閒錢的販夫走卒,交談聲、叫罵聲、咀嚼食物的聲音……聲音非常嘈雜。
但就是這些人,能夠知道很多流傳於民間的信息,這些信息,往往寶貴又及時。
那男子喝了一口酒,安靜地坐在角落,身形幾乎要被周圍的人影給淹沒,沒幾個人注意到他。
就在這時,窗戶上傳來了一聲響動,以及之後持續的、輕微的震動。
那男子微微翹起嘴角,在桌上留下幾個碎銀子,打開窗戶,翻身出去,悄無聲息地從酒樓中消失。
小乞丐選的位置很巧妙,這個酒樓的窗戶後面就是一條九曲十八彎的小巷,但因爲京城改建的原因,很多老住戶都搬走了,只剩下一些沒錢搬家的老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