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當然不!”好人急急忙忙辯解,“只是……哎?檀煙姑娘你身上是不是擦了什麼香啊?好熟悉啊。”
譚琰眨了眨眼睛,甚至還擡起袖子聞了聞,面帶疑惑地皺眉:“什麼味道?我自己都沒有聞到。”
洛未卻在這個時候輕聲嘆息了一聲:“果然是你啊。”
譚琰一頭霧水,洛未這種嘆息並沒有任何擔憂的成分,反而有種等候多時終於找到尋找已久的人一樣,有着微妙的放鬆和感慨。
譚琰想了想,試着伸出手,指着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似的好人,問:“他?”
洛未看了譚琰一眼,眼中帶着明晃晃的嫌棄:“不然是你啊。”
譚琰張口結舌:“我……我、我還真沒想過是我。”
“不過什麼事兒啊?”不等好人回過神來,譚琰率先問。
洛未退後一步,用下巴指了指譚琰,似笑非笑:“你身上有味道,沒聞到吧?”
譚琰皺眉,很快反應過來:“有誰在我身上下了什麼東西,然後這味道能引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洛未面上的笑容更加擴散了一點,甚至還滿意地點了點頭:“冰雪聰明。不過你猜猜看,會引來什麼東西呢?”
譚琰眉頭微皺,看向一邊的好人,腦子裡浮現出一種動物的身影:“呃,是車軲轆嗎?”
那是一種寄生甲蟲,甲殼的圖案像是微型的車軲轆,因而得名。
通常寄生在牧草中,能夠對牛羊造成傷害,可是卻偏偏害怕馬匹,經過特殊處理的話,算是馬匹的一種上好飼料。
車軲轆如果鑽進人的皮膚,會引起相當可怕的感染,不會死人,但是會導致大片的皮膚潰爛,而且反覆難愈。
如果有人可以在她身上用了吸引車軲轆的香,那真是相當陰毒的一種手段。
既然洛未會出現在異族馬幫中,又有好人這樣能夠聞到她身上的“香味”,那應該就是這種小東西了沒錯。
洛未只是笑着,並不說什麼。
而好人和貓眼少年則露出驚訝的神情,好人還摸着後腦勺,有些吶吶地笑:“哦,難怪這種味道這麼熟悉呢。”
洛未接了一句:“熟悉得也只有你纔會覺得它香。”
“嘿嘿。檀煙姑娘先在這裡等等我啊,很快就回來。”好人蹂躪了一把自己的頭髮,將搭在一邊的毯子拿起來,轉身就下樓去了。
譚琰有些疑惑。
貓眼少年趕緊上前解釋道:“好人大哥從小和馬匹生活在一起,馬匹最喜歡的就是車軲轆,好人大哥常常要去找大量的車軲轆。也不知怎麼的,他被咬過一次,但是好了之後,所有的車軲轆都怕他。”
譚琰依舊有些弄不明白:“他下樓去是?”
貓眼少年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好人大哥身上的味道能夠趕走車軲轆。”
譚琰在腦海中模擬了一遍好人將毯子染上他自己的味道的過程……
“呵呵,那真是謝謝他了。”難怪他要拿到樓下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啊。
有的時候無知真是個美好的詞彙,偏偏就有人不識好人心地想要去探究。
譚琰甩甩腦袋,趕緊轉移注意力:“但是我今天一整天不是和父親母親在一起,就是和辰風炎在一起,然後就直接過來這裡,有什麼人能對我下這個亂七八糟的藥啊?”
洛未似笑非笑:“你確定今天只見了這些人?”
譚琰眨眼:“見的人是蠻多的,但是能近身的也就這幾個……等等,那個被辰風炎當成是我的替身的姑娘。”
“哦,辰風炎給你找了個替身?”洛未嗤笑一聲,“他真捨不得你。”
譚
琰也嗤笑了一聲,帶着滿滿的嘲諷:“是啊是啊,我是不是應該感激涕零然後趕緊回去哭訴我是多麼的無理取鬧讓他趕緊原諒我啊?”
洛未沒想到譚琰會發火,眉頭微皺:“你不覺得你自己的態度有問題?”
譚琰張了張嘴,看着洛未半晌,才冷着聲音道:“我不知道你們這邊的男人是怎麼想的,但是在我看來,什麼替身,什麼爲我着想,只要沒有跟我商量過,都是大男子主義的藉口罷了。”
“大……男子主義?”
“哦,這個你不用瞭解。明白我大體的意思就好了。”譚琰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要是把你放在我的位置,你也不會高興出現這麼個替身吧?”
洛未挑眉:“你確定她是替身?誰告訴你這個的?”
譚琰深吸一口氣,想到那個女人在辰風炎面前柔弱無骨宛如怒放的小白蓮的模樣,心裡就一陣陣憋悶。
“你真想知道啊?是印主說的。”
譚琰將印主是怎麼描述那個女子覺醒了能力的過程簡單地說了一遍,說完之後,好人也帶着有些皺巴巴的毯子上樓來了。
譚琰面上的神情微妙地一僵,但是接過毯子之後,小心地聞了聞,發現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味道。
一擡頭,譚琰就看見好人哭喪着一張臉看着他,那神情,似乎就在控訴着譚琰嫌棄他一樣。
“呃……”譚琰邊小心地披上毯子,邊想着要怎麼才能不傷害這個肌肉身少女心的異族男子的心。
“檀煙姑娘不用解釋,我明白的。”好人抽噎了一聲,退到一邊去嚶嚶嚶。
譚琰嘴角抽了抽,轉向洛未,道:“你對這個女人怎麼看?”
洛未笑了笑,看着譚琰,有些惋惜地搖搖頭:“你有沒有發現,你一直在用‘女人’‘姑娘’這種代詞來取代辰風炎想要用來代替你的人的名字?”
譚琰愣了一下,皺眉,不說話。
就算她原先沒有發現,但是經過洛未這麼一提點,怎麼可能會反應不過來。
譚琰在生氣,她想用這些代詞來替換掉那個第三者也是個活生生的人的事實,她不想讓自己背上傷害一個小女孩的負擔。
但是她忘了,在這個世界,十五六歲的女子,已經是可以成親出嫁的時候了,用不着她的憐惜內疚。
洛未顯然也注意到譚琰關注的重點和自己不一樣,只好再次提點道:“你現在用她的名字,再把你看到的、聽到的,關於她的事情說一遍。”
譚琰皺眉,看了眼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貓眼少年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止嚶嚶嚶的好人,心裡有些排斥。
說到底,她還是秉持着家醜不可外揚的精神,不管她和辰風炎鬧得怎麼僵,都不願意他們之間的不愉快被不相干的人聽去。
洛未就算準了譚琰的這種心理,嘴角一挑,道:“現在你明白了?”
“啊?明白……什麼?”譚琰有些莫名其妙。
怎麼會就在自己遲疑的時候就說出這種話呢?故作高深掐指一算什麼的,那是你們這些神棍的技能,不是老孃的好嗎!
譚琰表示,有一個神棍——還是資深傲嬌級別的神棍——作爲心理諮詢師,真是非常令人憂傷。
貓眼少年畢竟是少年心性,聽到這裡,已經有些蠢蠢欲動了,但是沒有得到譚琰的同意他又不好意思開口,糾結得很是苦惱。
洛未忽然道:“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我知道我知道!”好不容易有個當事人願意搭理自己,貓眼少年甚至顧不上看譚琰的神色,就跳着跑到兩人身邊蹲下,兩眼亮晶晶的。
只是不等他開口,譚琰快速道:“你的
意思是,我不願意說曲露的名字,是爲了維護辰風炎,而不是我想的那樣,想要保護曲露?”
洛未點頭:“我敢說,你對辰風炎的感情,會成爲你們成功最大的保障,但也是你毀掉自己,最大的威脅因素。”
譚琰有些不可思議:“你覺得我會毀掉自己?爲了……辰風炎?”
洛未看着譚琰面上掩飾不住的搞笑神情,也跟着笑了笑,點頭:“嗯。”
譚琰其實真的很想揮揮手說“那你別搞笑了,老孃怎麼着也算是過盡千帆的人,怎麼會因爲一個辰風炎而毀掉自己”,但是看着洛未高深莫測的神情,也有點慫了。
我勒個擦!
難道老孃一世英名真的要毀在辰風炎着王八蛋手裡?
關鍵是人家還玩着金屋藏嬌這一套啊!
早知道年輕的時候就不要那麼風流了……難怪高中好不容易真心看上的小學長也出國了,到現在還音訊全無什麼的,真是相當虐心!
洛未看着譚琰面上神情變化,輕輕笑了出來,摸着貓眼少年的腦袋,道:“你剛纔想說什麼?”
“哦。”貓眼少年蹲着任由洛未蹂躪他那一頭捲毛,乖乖道,“我剛纔想說,辰家的人應該對這種香味也很敏感吧?畢竟是經常跟戰馬打交道的人啊。”
譚琰愣了一下,問:“你的意思是,辰風炎知道我身上帶着這種香,卻沒有提醒我?”
貓眼少年不知道爲什麼譚琰的神情一下子有些恍惚,然後又快速變得冷硬了起來,有些擔憂,但還是先點頭:“按道理來說,應該是的。檀煙姑娘,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不知道什麼時候挪動到窗邊的好人驚呼了一聲,忽然歡呼着往樓下跑去:“我要去把馬廄中的馬匹都放出來!”
洛未離窗戶最近,轉身就關上了窗戶,笑着指了指窗外:“你要看嗎?”
譚琰只走到牀邊掃了一眼,就皺着眉頭坐到桌邊。
她並沒有密集恐懼症,但是當數不清的寄生甲蟲浩浩蕩蕩地從四面八方涌過來的時候,她還是不由自主泛上生理性的厭惡。
果然有些事情,是神都不能忍啊。
譚琰輕嘆一聲,看着貓眼少年,問:“你對辰家很熟悉?”
貓眼少年笑着拍拍胸口,神情無比自豪:“那是!這兩年啊,好人大哥接手和皇宮有關的馬匹買賣,而我則逐漸參與和辰家有關的生意呢。檀煙姑娘我是不是很能幹?”
譚琰笑着摸摸他的腦袋,溫柔地彎着眼睛,笑:“嗯,你很能幹。”
辰風炎。譚琰在心裡默唸這個名字,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但是就衝你不告訴我身上還有這種陰毒的香,我想,我們兩個的感情,也只能到此爲止了。
到此爲止。
譚琰在心裡默默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然後覺得胸口一痛,心中忽然間空蕩蕩的。
貓眼少年本來還傻呵呵地笑着接受譚琰親密的舉動,但是一擡頭,卻嚇得臉都白了:“檀煙姑娘?檀煙姑娘,你怎麼哭了呢?你哪裡疼啊?”
在少年樸素的世界觀中,他直覺地認爲,能夠讓人哭泣的,就是身體上出現了難以忍受的疼痛。
但是真正的痛,卻是說不出來的,甚至是,沒辦法描述的啊。
譚琰用力地閉了閉眼睛,笑道:“我哪裡有哭,分明是突然間看見那麼多的車軲轆,眼睛被嚇到了。”
貓眼少年歪着腦袋,好奇地問:“眼睛也能被嚇到啊?”
“對啊。”譚琰放在他腦袋上的手沒有拿開,感受着手底下毛茸茸的溫暖,緩緩道,“眼睛、嘴巴、鼻子、皮膚,還有……心,我們身上的一切都能感覺到情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