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個月了,黃濟明再次接到了鍾老闆電話,電話裡忙不迭地賠罪道歉,說是前一段時間生意繁忙,俗務纏身,怠慢了黃公子,特地向公子賠罪,公子大人大量,萬望寬宥則個,特約公子賞臉明日晚上“揚子飯店”一聚。
聽到地點,黃濟明還是滿意地,當然作爲有身份的人,他沒有一口答應,不過最後看在鍾老闆爲人誠懇的份上勉強答應下來,纔不是因爲鍾老闆說,請了幾位出衆的交際花呢。看在鍾老闆誠意十足,黃公子自然大人有大量,原諒了他。
揚子飯店由法國人法雷斯最初建造,建造揚子飯店的主要建築的材料是明代城牆磚,這些牆磚來自浦口,飯店外觀雄偉樸實,內部則豪華奢侈。是“中西合璧式建築”的典範。
晚上,一行人來到揚子飯店,這裡的品味的確不凡,鍾老闆在二樓訂了雅間,一進去就是鶯鶯燕燕,春色滿眼,讓人好不高興……
今天終於沒有再出現老道或者其他人搶風頭了,黃公子玩得頗爲盡興,古體詩、現代詩吟了不少,衆人自然是對公子的文采風流稱頌不已。
席間,酒酣耳熱之際,女士去了盥洗間,桌上就兩個男士,鍾老闆舉杯向黃公子敬了一杯問道:“科長,鄙人最近有一批貨物從德國啓運將於近日抵達日本中轉後運往滬市,這現在和東瀛的關係似乎緩和了不少,公子是否有可靠消息?”黃公子抿了一口杯中紅酒說道:“鍾老闆,我覺着你這人不錯,給你一些內部消息——中日使館由公使級已經升格爲大使級,即將公佈的《邦交敦睦令》你也是知道的,但是有些東西半真半假,做不得真的,當然你是生意人不用管這些,但是你的貨物從德國走北海,可是有很長的路要經過蘇俄的地盤,可要當心!你可知道國府最大的心腹大患就是紅黨,中日親善的真正目的乃是:驅狼吞虎,讓日本人解除了後顧之憂以後和蘇俄鬼打鬼……另外有沒有疑兵之計我就不好說了……”
“啊呀,多謝公子,在下就是擔心貨物的安全,這段時間怕不會有問題吧?”鍾老闆再次舉杯說道。
“三五個月肯定沒問題,主要是現在有些不通時務的文人和學生在鬧,紅黨也在鬧說是要北上抗日……誰又知道過幾個月吹什麼風呢……”黃公子有些不屑地說道。
“公子喝酒,我們還是及時行樂爲上,莫談政治。”鍾老闆敬酒道。
當晚,黃公子不勝酒力,和兩位交際花一同在揚子飯店歇息了。
夜雨下得沒完沒了,何碧蘭這段時間都悶在公寓裡,悠長的梅雨季節總是不適合出門,這多愁善感的季節適合躺在沙發上品着咖啡,感懷心事。
“五月的風吹在花上,
朵朵的花兒吐露芬芳。
假如花兒確有知。
懂得人海的滄桑。
它該低下頭來哭斷了肝腸。
五月的風吹在樹上。
枝頭的鳥兒發出歌唱。
假如呀鳥兒是有知。
懂得日月的消長。
它該息下歌喉羞愧地躲藏。”
收音機裡是周璇悠揚婉轉的歌聲,這是去年她的新歌《五月的風》……女明星總是讓人羨慕的,何碧蘭自問才貌也是出衆,但是命運卻讓她不得不像老鼠一樣,在這美好的季節裡,躲在這公寓裡徒自傷春,人都要發黴了。
這在傷懷之際,時間過了10點,收音機裡傳來了呼號:“下面是播報滬市至東京客輪信息……”這是一類聯絡信號,意思是通知所有“鼴鼠”進行活動——自己又要出門聯絡了。每天的報紙她都看了,鼴鼠們都按時發了安全信號,一切都正常。
第二天,剛收拾停當一出門,在樓下報攤按照管理買了當天的報紙,每天的新聞和消息循例都是要關注的。今天的各大報紙都刊登了國民政府的《邦交敦睦令》:“我國當前之急務,對內在修明政治,促進文化,以求國力之充實。對外在確守國際信義,共同維持國際和平,而睦鄰尤爲要著。中央已屢加申儆,凡我國民對於友邦,務敦睦誼,不得有排斥及挑撥惡感之言論行爲,尤不得以此目的組織任何團體,以妨國交。茲特重申禁令,仰各切實遵守,如有違背,定予嚴懲。此令。”
看來,這國府是真不打算和日本爲敵了,自己老鼠般的生活應該能夠儘快得到解脫。難怪,上級讓大家加緊情報收集——行動方面的人也應該得到了指令,很快就會有大的行動了。
儘管心裡高興,何碧蘭卻一路都很小心、仔細,絲毫沒有因爲形勢上的好轉而掉以輕心,但是她沒有注意,遠處有一雙眼睛早就注視着自己。
夫子廟附近貢院街的一個早餐店,一邊吃早餐一邊看報紙的老李憤然地把報紙扔在了桌上,有些不忿地說道:“老闆,你說這國府怎麼回事?居然要和小鬼子親善,這不是與虎謀皮——忘了死了?”
胖子則趕緊給了老李一個鮮肉大包,塞住了他的嘴,說道:“我說大哥,你就管住你的破嘴吧,這小鬼子要是說說就能滾回東瀛老家,我就改行了,去說相聲……”
馬老闆今天一副地痞裝扮,綢子的黑衣黑褲帶着一副圓形墨鏡,臉上還貼塊膏藥,一看就不是好人,斜着眼瞟了報紙一眼,嘟嚕道:“報紙上的消息扯淡,你們也信?該幹嘛還幹嘛,這些報紙上的新聞靠得住老母豬都得上樹。”
有了上峰指示,兩位精英自然有了主心骨,精神一振先全力對付眼前的早餐。
早餐吃完,三人轉轉悠悠過了秦淮河,來到了大石壩街附近,這裡有好些個幫會的檔口。
線人消息,最近幾個幫會正在大肆招募人手,尤其是“青龍幫”,青龍幫是當地地痞、流氓組成的幫會,賣煙土、販人口、開賭館……可謂五毒俱全,由於現在是國府首善之地,有所收斂,但是街面上混的卻都知道,白天是國府說了算,晚上是幫會說了算,地上是國府說了算,地下是幫會說了算……
三人來到青龍幫檔口,報名程序很簡單,隨便寫個名字,問一下大致情況,就算在幫入夥——這是外圍,記下聯繫方式,等候幫裡召集,據說日後還是有幫主訓話和其他什麼,總之就是神神叨叨、高深莫測的樣子。
馬老闆登記的名字是:馬天宇,這次他可是沒敢讓特務處的人給起名字了,生怕又弄出什麼讓自己不適的事情來。
胖子登記的則是楊三萬,老李登記的叫李力,都很簡單。
登記完畢,三人眼神一碰,胖子把一個貌似小頭目的麻桿讓到一邊,先遞上一根“三炮臺”問道:“大哥,這小弟們剛剛在幫,規矩都不懂,您千萬提點則個……”
麻桿抽了口煙,臉色稍霽說道:“好說了,只有規規矩矩聽從上面指令,大家都會發財,咱們老闆可是頂頂有錢的……”
“請教大哥貴姓……”馬老闆也是演技在線,滿臉堆笑問道。
“大哥?那可不敢,咱幫裡就一個大哥,就是幫主——龐爺,叫我齊九就是。”瘦子說道。
“那就是九哥……”馬老闆可是懂規矩的,開玩笑,以前古惑仔電影可看了不少,這次來是探聽消息,可不是當夫子廟扛把子的,當然要低調。
“不知幫主什麼辰光召集弟兄們?這在幫了,卻不發錢不發米,天天窩着,人都要長毛了。”胖子衝齊九陪笑道。
“彆着急,到時間有得你們忙,說不定生髮也不一定……”齊九說道。
“那都得靠九哥關照。”馬老闆奸笑道,讓旁邊搭不上話的老李懷疑馬老闆以前是不是真的地痞。
三人在附近臨時找了個小院落腳,三日後一晚,忽然聽到有人敲門,一看卻是齊九神秘兮兮地說道:“明天一早,水西門外。”
聞言,三人心中一喜,胖子知情識趣,忙把齊九往屋裡讓,準備去搞點吃食、燒酒讓齊九吃點喝點再套點話出來。哪知齊九舔了舔嘴脣,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道:“三位兄弟是上道的,但九哥我今天還有事,要通知其他兄弟,只有下次了。”
“九哥辛苦,辛苦!”話說這,胖子還是塞了幾個銅子在齊九手中。
齊九走後,三人相視一笑,遂安心睡下,待次日一早去探個究竟。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三人便到了水西門外一處僻靜之地,這地方平時都是堆放棚戶區建築垃圾,少有人來。
現在,這裡三三兩兩都有了些平時街面上遊手好閒的混子,今天卻都聚在這裡,好一堆魑魅魍魎……
不多會兒功夫,齊九也來了,看到三人之後,臉上放光過來悄聲說道:“今天幫裡三爺會來,給大家說事,到時候不要亂說話!”
三人自是答應不迭。
又過了一支菸的功夫,人逐漸多了起來,齊九和一些小頭目招呼衆人衆人安靜下來,大家東一坨、西一堆亂七八糟地站着,等着主事的人說話。
不大一會兒只見十來個身穿黑衣黑褲打手模樣的人簇擁着一個三七開分頭的小鬍子來到人叢中。
小鬍子找了一處土堆,這樣他就可以讓自己出衆一些,這些傢伙真是烏合之衆,也不知道給自己搭個臺子這樣也看得清楚些啊。
“弟兄們,既然都來了,就算在幫,特殊時期,就不搞宣誓、燒紙這些虛禮,只要登記在幫,就都作數,我來宣佈一下規矩,等會兒有文書給大家重新覈驗,通過的每人每天兩個銅子……”小鬍子宣佈道。
沒想到這幫會也要覈驗身份,看起來這個“青龍幫”有些名堂,這趟算是來對了,馬曉光心裡想到。
正想着,就聽得背後中有些喧譁聲,身後有人叫道:“這幾個是黑皮(警察)……”
聽到這個,馬曉光三人心裡一緊,心道:“不會這就暴露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