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木公子,找到了嗎?”桃華有些急切,倒嚇了史良娣一跳。
“那倒沒有。”
桃華鬆了一口氣,又不便表現得太過明顯,畢竟他們母子淪落到這個地步也跟自己有莫大的關係。
心中摻雜着驚喜和擔憂,桃華心思甚是複雜,竟半天理不出個頭緒。
“你覺得木公子會往哪裡去尋你?”紫白挑了眉問道。
“他定是當我回去了。樓蘭。”桃華茫然地看着西方,彧哥哥,若當日我鼓起勇氣問你,若當日我沒有負氣離開,或者我當日沒有留下那鈴鐺,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彧哥哥,我錯了麼?
“駕!”木雲決日夜不停地策馬向西域趕去,一路上卻連桃華的影子都沒看到。
前面就是玉門關了,皇上定是下了通緝令,他是萬萬出不了關的。
影兒,你果真已經回去了嗎?
頹喪地在關前轉了半日,時值初夏,太陽照得人不一會就口乾舌燥了。
木雲決尋了一個簡易的茶館,要了一碗粗茶喝着。
茶館向來是八卦閒聊最適合的地方,也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暫且不管他準不準,但絕對是最快的。
“你聽說了嗎?衛太子的愛妾史良娣和他十二歲大的兒子,昨天暴斃了。說是得了瘟疫,現在整個博望苑都被封起來了。”
“是嗎?我看着不像。現在衛皇后失寵,太子自然也地位不及從前。況且有江充蘇文等人在,太子怕是爲了保住自己的血脈才謊稱皇孫暴斃的吧!”
木雲決一口茶哽在喉嚨,咽不下,吐不出。
本以爲抗旨不尊是他一人之事,所以早就吩咐木格躲起來保住性命,沒想到太子居然爲了他,攬上這樣的禍事。
遙望一眼西域,木雲決毅然轉身。
心中默唸:影兒,你等我,如果能平安回來,我就娶你做我的妻子。
兩日之後,木雲決回到長安,偷偷潛進太子府。
太子劉據望着漆黑的夜晚,憂思異常。
“木兄,你怎麼回來了?你可知道……”對於木雲決的出現,太子甚是意外。
“雲決該死!太子待雲決如此,雲決不辭而別,太子竟不惜犯了聖怒來救雲決,雲決怎敢再連累太子?”木雲決向來獨來獨往,決不受人恩惠,也不願牽扯任何感情。
然而太子此番俠肝義膽確實打動了自己。
“雲決兄,你實在不該回來。我畢竟是父皇的兒子,畢竟是當今太子,過一段日子,便沒事了。趁你還沒被發現,趕緊走吧。”劉據望了眼窗外,都是皇上的羽林2軍,木雲決實在大膽了些。
“此事是雲決惹下的,雲決不會拖累太子。若真像太子說的那樣輕鬆,太子何故將史良娣和皇孫送出城外?”
木雲決說中太子心事,太子無言以對,重重嘆了口氣。
“雲決,你若覺得愧對我,就去尋着進兒,好好保護他。就算沒有你,這皇宮也是風起雲涌。現在你回來頂了罪,父皇一樣不會再寵愛我。”
木雲決避開羽林軍,路過寫憂房門時,略微遲鈍一下,還是推門而入。
“我說過不用伺候,出去。”寫憂對這紅燭,尚且穿着大紅的喜袍。
“寫憂。”木雲決輕喚出聲,寫憂一時驚慌,打翻了燭臺,引來外面巡邏的人。
“姑娘,除了什麼事嗎?”
“沒事,不小心打翻了燭臺而已。”寫憂儘量控制發抖的聲音,黑暗中望着木雲決,竟連擁抱他的勇氣都沒有。
“公子。”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現在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鬱結在心中,只換出斷斷落落的淚珠。
“寫憂,是我對不住你。今後你另尋了良人再嫁,不用顧及我們的婚姻。”木雲決轉身,卻被髮抖的雙手扯住衣角。
“公子,不要寫憂嗎?”不用看,木雲決也能想到寫憂那雙驚鹿般的眼睛,滿含着淚水,哀怨驚慌地看着自己。
“寫憂,我已經尋着她了。”一句話,像是與她不想幹,卻偏偏將她的心戳破了洞。
還沒見着,他便對她如此思念,如今見着了,又該是怎樣的情形?
寫憂強忍着面部的顫抖,死死捏着木雲決的衣服:“寫憂別無他求,留在姑娘身邊伺候也心甘情願。”
該是多深的愛,才使得這樣嬌生慣養的姑娘留在自己身邊伺候了這麼些時日,如今再讓她委身留在身邊,實在是大不該。
“寫憂……”
“公子不必擔心,寫憂……寫憂定會萬分小心,不讓姑娘發現寫憂的心思,不會干擾公子。求公子不要丟下寫憂。”
“寫憂,你是個出衆的姑娘,委實不應該爲了我做這等事情。”
“寫憂願意,若是姑娘也願意,寫憂可以留下嗎?”
“不可以。人的心不可以分做兩半,也不可以無動於衷地踐踏別人的感情。”
“不,不是踐踏,只要能留下,寫憂很快樂。除了公子,寫憂再無依靠的人了。”寫憂壓抑着哭聲,渾身無力,抓着木雲決的衣角,跪了下來。
“寫憂,你不要執迷不悟。”木雲決不願她再癡沉於這段孽情,索性用力推開她,從窗戶潛走。
寫憂反3應過來時,手中只握着木雲決外衣上扯下來的布條。不敢喊出聲,不敢大聲哭泣,只能倒在大紅的喜被上,任淚水打溼整個喜字。
初見他,溫和中帶着一絲清冷,多少王公貴族,她一眼便看中了他。
太子將她賜給他,他沒有反對,人前對她細語溫存,可那笑始終沒有到達眼底。
時不時那股子清冷會讓她忍不住打個寒戰,陪在身邊這麼久,她始終抓不住他的喜怒哀樂。
她知道他心裡藏着一個人,那麼深,那麼真。她以爲她可以替代他,卻連那個女孩的影子也沒有捕捉到。
如今她出現了,你們該是幸福圓滿纔對。
寫憂緩緩站起身,來到太子房裡。
“寫憂的命是太子殿下給的,寫憂的心已經給了公子。如今寫憂什麼都沒有了,還望太子成全寫憂的心願。”寫憂對太子行了大禮,跪在地上不起。
“如果這是你的選擇,我可以幫你。只不過……”
“寫憂自會修書一封給李夫人,太子不必擔心。”
當天夜裡,寫憂上吊自盡,李夫人質問太子原由,太子拿出寫憂遺書。
李夫人痛哭失聲,靈前一舞,替生前姐妹送行,也還免不了遷怒太子府。
奈何寫憂心中千叮嚀萬囑咐不得怪罪任何人。
自此,太子府才得以平靜。
木雲決抗旨不尊一事,因寫憂澄清是自己不願嫁給木雲決而告終。
至於木雲決沒有出席婚宴,寫憂亦提到是自己派人捆綁了他,使他不得及時出現。
生前得不到你,也希望死後能被你們記住,就算沾染一點你們的幸福,寫憂也覺得快樂。
寫憂一生卑微過活,愛,也愛得卑微到塵埃裡,卻沒有開出花來。
如今,只望你記得有這麼個人,曾經用生命愛過你。
再沒有人笑意盈盈地低着頭,輕喚一聲公子。再沒有人點着一盞燈,聽着你的腳步聲才能安心入睡。
大抵任何男子面對這樣的女子都無法無動於衷的。
一路讀着寫憂的信,木雲決心越來越沉,保護不了的人,留在身邊,只能徒添傷痛。
“史姑娘怎的認識桃華姑娘?”紫白閒來無聊,便和史良娣聊起來。
“進兒生辰的時候,太子邀了桃華姑娘來。剛巧碰到太子妃訓斥我,桃華姑娘替我說了好話,我才免了責罰呢。”史良娣說畢,感激地看了一眼桃華。
桃華想來他們母女淪落至此,確是跟自己有莫大的關係,於是想做些補償。
“進兒也不小了,骨骼生得也算好。不4如讓我教她功夫,日後防身也好。”
劉進聽罷自然歡欣鼓舞,只皇家子孫果真修養好,喜不形於色,只期待地望着史良娣。
“承蒙姑娘看得起,進兒還不叫一聲師傅。”
劉進行了禮,倒是加快了腳步跟在桃華身旁。
越往西走沙塵越多,現在都能隱隱感覺到風中夾雜的沙粒了。
桃華突然止了步,爲了掩人耳目,他們沒有騎馬,史良娣和她也換了男裝。
“怎麼了?”紫白微微感到有些不對勁,卻又不知哪裡不對。
桃華環顧四周,突然一鞭子打在旁邊的馬身上。
馬兒嘶鳴,揚蹄就跑,周圍化作百姓的人也一一亮出了武器。
“他們沒有出手,姑娘不該……”史良娣嚇得緊緊摟住劉進。
“在明處總比被暗算好。”紫白毫無懼怕之色,反倒有些興奮。
桃華嘆了口氣,收起銀絲道:“看你胸有成竹,不如先給你練練手?”
紫白尷尬地紅了臉,卻不想桃華並不是開玩笑,而是當真拉着史良娣母子坐上馬車殺出一條路走了。
紫白一人對付十多個人,還是飛鷹令,大嘆交友不慎,怒罵桃華不仁不義。
桃華一路疾馳,已然出了玉門關,並看到木雲決的通緝令,稍稍安了心。
夜晚時紫白才追上來,臉色不太好看。
“桃華姑娘,我們是不是該給江公子陪個不是?”史良娣站在兩人中間,甚是尷尬。
“你看他不是好好的嗎?”桃華不鹹不淡地甩過來一句話。史良娣抽了抽嘴角,只好衝紫白那張臭臉笑了笑。
“好歹我救過你一次,你竟這麼不仗義!”紫白換了一隻手拿劍,倚在一棵白楊樹上。
“江充能尋得你這個兒子,喜不自勝,怎會輕易傷了你。若不是有他,你能這麼完整地站在這?”桃華的話句句在理。
“既然如此你不怕我引來飛鷹令,還給我留下記號?”
“就算怕也不能趕你走啊?好歹我也是爲人師表了,這樣做怕以後進兒遇着危險就把我這個師傅給丟了。”
紫白無奈地笑笑,劉進則在腹誹自己是不是拜錯師了?
“娘,我餓了。”劉進捂着咕咕叫喚的肚子。史良娣尷尬地看向兩位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