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真央。”
天台風很大,吹亂桃夭略長的碎髮,絲絲縷縷遮住他的大部分表情。
“桃夭,我很想你呢。”
真央往前邁一小步,溼漉漉的眼神好似期盼主人疼愛的小狗。
桃夭嘴角輕輕一挑,指着我血流不止的胳膊,“這就是你用來表達想念的方式?幾百年了,真央。你還是那麼幼稚。”
真央抿脣微笑,冰冷的眼神利刃般射向我,“可是桃夭,你不覺得我比那個女人更愛你麼,而且也更適合在一起,不是麼。”
哪個女人?我有名有姓怎麼到她嘴裡就成“那個女人”了,又不是中年老男人在外面養的見不得光的小三。
我撇撇嘴,胳膊還在不停的流血,暗紅的血液已經浸透了布條,疼痛感似乎已經麻木了,只剩下痠軟的感覺。
桃夭撥開碎髮,淡淡的道了一句,“你不懂。”
“我不懂?”
真央冷笑一聲,“感激她?報答她?還是可憐她?”
夜幕已經降臨,太陽正在地平線處慢慢散射着一天裡最後的溫暖光芒。
我突然覺得有些頭暈,鮮血順着布條滴滴嗒嗒的落下來,砸到天台的地面,濺起些許灰塵後開成一朵朵豔麗的花。
桃夭搖頭,無奈的笑,“你果然是不懂。也對,你也不過是別人製造出來的靈偶,這裡,你沒有,不是嗎。”
桃夭的手放在胸口心臟的位置,我看到真央眼裡的疼痛,她看向桃夭,“可我愛你,桃夭。靈偶的使命就是忠於主人,所以我愛你又有什麼不對?”
“哦呀這可真讓人頭疼,真央,我不是你的主人,那個老靈偶師纔是。”
夕陽最後一抹光輝射過來,桃夭微微眯起眼睛,“我說過,我只是不小心把你從那裡帶出來了而已,只是個意外。”
真央表情倔強,良久,突然指向我,眼神決絕,“是爲了她麼,所以你纔不能安心的和我在一起?沒關係,桃夭,我幫你殺了她。”
我呸,你倆的感情糾葛跟我有半毛錢關係啊,我又不是路邊的小螞蟻隨時都可以捏死不用償命。
長相太妖孽的傢伙果然都是禍水,我不過就是個可憐又無辜的路人甲,萬一真死了,我怎麼也得拖着桃夭這個天下第一禍水下地獄。
想到這恨得我牙癢癢,想踢桃夭一腳泄憤,右腳剛一提起,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失血過多的滋味可真不好受,眼前的東西看起來都在飄飄忽忽的晃,感覺自己一切的反應也變得遲鈍起來。
桃夭伸手攬過我,讓我靠在他的肩上,神色平淡,語氣卻不容拒絕,“把傀儡娃娃交給我,真央,交出來我這次還是會放過你。”
真央靜靜地看着桃夭,眼神很溫柔,然後微笑起來,眼淚撲簌簌落在紅裙子上,打溼的印記很像暗紅的血跡。
“其實你完全不必這麼做,得不到主人疼愛的靈偶,完全沒有存活在這個世上的必要。靈偶也是有尊嚴的。上一次,你就應該讓我毀滅。”
桃夭撐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沉默不語。
眼淚掛在真央的臉上,一顆顆
晶瑩剔透,像透明的水晶。
會流眼淚的靈偶,真美。
“傀儡娃娃在這裡。”真央擡起雙手,解開胸前的鈕釦,一直解到腰部,從衣服敞開的部分可以看到真央白皙無暇的身體。
“每個靈偶都有自己獨特的能力,我的能力就是吞噬。不管是什麼都可以吞進去,超過二十四小時就會徹底消失,而且——吞噬進去的東西,除非毀掉我,不然是絕對沒辦法取出來的。”
說話時,真央的語氣很溫柔,脣邊還帶了淡淡的笑意,只有看向桃夭的眼睛裡滿是悲傷。
“桃夭,幾百年來,一直追逐着你的人是我。你還是要對我做出殘忍的選擇來麼?”
“抱歉,不是做出選擇,而是我別無選擇。”桃夭的微笑沉靜如水。
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覺得真央很可憐。
“千梔,閉上眼睛。”
其實在桃夭提示之前我就已經闔上了雙眼,不是因爲恐懼,而是不忍,當耳邊響起類似玻璃碎掉的聲音時,兩行溼答答的液體從我眼角流出。
睜開眼睛,真央還是真央,可眼睛裡已經沒有了絲毫神采,脣還是鮮紅,很豔,卻沒有生氣。
真央的胸口被劈開一個大洞,可以清楚看到裡面的木材紋路。
桃夭手裡抓着那個沾了血跡的娃娃,撥開它的頭髮,手指輕輕一抹,上面的血跡盡數消失。
胳膊一陣酥麻,桃夭扯下上面的布條,仔細擦着胳膊上的血,那道詭異的傷口不見了。
“這麼輕易就讓傀儡娃娃沾到自己的血,千梔,我真的想不出任何語言來評價你的無知。”
桃夭嘆氣,“你這種蠢女人能活到現在真是一個奇蹟。”
回家的路上,桃夭揹着我前行,淡淡的星光灑下來,想鋪了層又輕又薄的銀色細紗。
伏在桃夭背上,可以清晰的嗅到他發間的香氣,桃夭的身上總是帶着種好聞的氣味,淡淡的香,這種味道讓我覺得很有安全感。
如果忽略我們之間的對話,此刻的畫面一定美得像是偶像劇裡的一幕。
“嘖,真受不了你這個無知的女人,出門都不記得帶錢包嗎?”
“你自己不也沒帶。”
“哦呀?如果不是某個笨到差點被玩具殺掉的女人,我們怎麼會走到這麼遠。”
我突然想起來了什麼,“桃夭,靈偶是什麼?”
“從字面上還看不出來麼,千梔你還能再笨一點麼。”
我伸手,扯掉桃夭幾根頭髮,“她說你是她主人哎。“
“哦呀,那個老靈偶師纔是她主人,我只是不小心偷了她而已。”
“哎呦,原來你以前是過着雞鳴狗盜的日子麼。”
桃夭一個踉蹌,沒好氣的說,“你是想自己走回去嗎千梔?”
我很是無奈,偷東西明明就是他自己說的。
桃夭老半天都不理我,被我纏久了才極不情願的說起來。
“當時我以爲要找的東西在老靈偶師那裡,可當我去了之後才發現傳言是騙人的,我想要的東西根本就不在那裡。”
“那真央呢?”
“哦呀千梔你不知道麼,靈偶若是轉手賣出的話能賺一大筆呢,嘖嘖。可惜在交易前她就睜開了眼睛,靈偶一旦認主再讓轉手基本就難了。”
桃夭的語氣有些難過,我知道他只是在心疼沒賺到手的那一大筆。
我突然生氣起來,只覺得真央的死很不值得。
雖然差一點就死在真央手裡,可當我看見她那麼悲傷的微笑時,心裡還是有那麼一絲心疼。
我對準桃夭的肩膀咬下去,趁着他喊疼的時候跳下了他的後背。
“千梔,好端端的幹嗎咬我,你屬狗的嗎?”桃夭捂着肩膀齜牙咧嘴。
“剛纔,真央比你更痛吧。”我很不爽的盯着他,“桃夭難道你真的就一點都不爲她難過?”
桃夭挑挑眉梢,表情玩味,“你覺得我應該放走她,然後看你死在這裡?”
我第一次真正意識到,種類不同溝通起來是有多困難。
“可是她那麼愛你,你至少也應該有一點不忍吧。”
“無聊的人類思維。”桃夭說,“你們人類都喜歡這種虛僞的情感麼?”
“我不可能迴應真央的感情,因爲我不愛她。甚至連喜歡都不是。”
“她對我而言只是件可以交易的商品,千梔,難道你會因爲你的指甲油摔碎而覺得不忍嗎?”
這話聽起來很像悖論,可我卻啞口無言,甚至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
桃夭背對我蹲下來,雙手彎在後面,“上來吧,我們回家。”
趴在桃夭背上,我死氣沉沉的耷拉着眼皮,看着灰黑的地面。
某種想法在心裡一點一點的擴大。
如果有一天我站到了桃夭的對立面上,就像今天的真央,如果有那麼一天,桃夭是不是也會面無表情的在我胸膛上開一個大洞。
狐狸的爪子那麼尖銳,劃在身上的感覺一定很疼。
鼻子開始酸澀得難受,我趕緊壓下這個想法。
不知道爲什麼,只要想到桃夭可能會傷害自己,心底某個地方就像碎掉了一樣,淅淅瀝瀝的疼。
要知道,就算是被自己養的狗咬一口都會感覺心寒,更何況是在一起相處了這麼久的桃夭。
“放心吧。”
桃夭漫不經心的聲音突然響起,嚇了我一跳。
“我不會這樣對你的。”
我一愣,貼着他脖頸的臉突然開始發燙,這算什麼,告白麼?
雖然他是狐狸,但是看在他那張臉的份上,如果誠意足夠我還是會考慮一下的。
桃夭晃晃頭髮,“欺負最無知的笨蛋是會遭雷劈的,我不想被毀容。”
“老天爲什麼還不用雷劈死你?!”我咬牙切齒。
即使我看不見桃夭的臉,但從他賊兮兮的笑聲裡,完全可以想像的出他得瑟的樣子。
“哦呀千梔,像我這麼好看的男人,老天是捨不得用雷劈的。”
我再次咬牙切齒,不過沒關係,吵架我不在行,但我可以動手。
於是桃夭的尖叫聲再次貫徹整個H城上空:“哦呀——呀!千梔!不要再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