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三爺急不可耐地坐在蒼耳和老刀中間,搶過蒼耳的酒蠱就喝,喝得比誰都快。
蒼耳滿臉含笑看着他。
總捕頭願意給人家酒喝,老刀自然不便多言。
這人喝酒不叫喝,叫灌,三下五除二,酒壺裡的酒被他喝個精光,他抿了一抿厚厚的嘴脣道:“舒服。”
老刀瞪着杜三爺,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前世沒喝過酒?”
“刀頭,你這話可不中聽。” 杜三爺皺了皺眉,“你打聽打聽劉寡婦,老杜自孃胎出來喝了多少酒,能不能淹死你?”
老刀聽杜三爺稱他刀頭,又說到劉寡婦,眼中忽地放光,激動萬分:“你就是那個少陵野老杜工部……杜甫老先生……?”
“刀頭此言差矣,少陵野老杜甫駕鶴西去近三十年,杜老先生不是爺,爺不是杜老先生,你別認錯人!” 杜三爺轉着酒蠱,頭都懶得沒擡。
杜三爺要是杜甫,除非杜甫轉世。
老刀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瞧我急的,人老了,連一句話都說不好。你是杜工部杜甫大人的後裔,杜胖子!”
杜三爺掐指算了算,眉開眼笑,一張胖臉看起來更像圓月,“你說對了,老杜除了三爺這個稱呼,還有一個外號叫‘杜胖子’。”
杜三爺裝蒜的功夫也是一流。
杜三爺和老刀一問一答,其樂融融,蒼耳反倒成了外人。
老刀對蒼耳道:“胖子說的是實話,喝的酒足可以淹死我十回。”
這話杜三爺愛聽,一雙眼睛笑成了一條縫。
蒼耳倒吸一口冷氣:這要喝多少酒?
杜三爺的身世和酒量足以驕視四海,可眼下蒼耳最關心的問題:杜三爺是不是絳桃請來的三大牌頭人選?
老刀還有半蠱酒,蒼耳蘸酒代筆,在桌面上依次寫下“風”、“雲”、“雷”三個字。
蒼耳請杜三爺選其中一個字,如果杜三爺是絳桃請來的,必然知道這三個字所代表的含義。
杜三爺一下子來了精神:“風:順風耳;雲:撥雲見日;雷:雷厲風行。”
杜三爺重複了蒼耳和絳桃花船上的一些對話,蒼耳如釋重負。
蒼耳死盯着杜三爺,看他怎麼選。
杜三爺手中的酒蠱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一下決心把酒蠱押在“風”字上。
風道牌捕快主要收集情報,將各種信息以最快速度傳送到巡捕房,平時以市井百姓面目視人,不到關健時刻不得暴露真實身份。
杜三爺這一押,押出了一支大唐便衣警察。
“總捕頭,老杜醜話說在前頭,老杜這一押,不是把整個身家押在你京兆府巡捕房。”杜三爺話中有話。
蒼耳不解:“此話怎講?”
杜三爺打開天窗說亮話:“老杜只是借給你用一段時間而已。”
蒼耳略覺意外:“絳桃探花沒和三爺說好?”
杜三爺嘆了一口氣:“甭提大理寺那丫頭了,老杜本贏定了,就差那麼一點點,翻了盤。幸好賭注是兩年,否則這虧吃大了。”
蒼耳聽出一絲端倪:爲讓杜三爺較力於京兆府巡捕房,絳桃和杜三爺一賭定輸贏。絳桃要是贏了,杜三爺到巡捕房當差。絳桃要是輸了,不知絳桃要付出何種代價。顯而易見絳桃贏了。
老刀愛插嘴:“你老杜也有輸的時候?”
杜三爺搖了搖手,心碎:“老杜押了二年時間,賭大理寺那丫頭一道醉魚。”
“就爲了一道醉魚?”蒼耳脫口而出。
上次在絳桃花船上,絳桃請蒼耳吃了一餐醉魚,其中美味,猶在齒間環繞。
“你知道醉魚?”杜三爺反問。
蒼耳當下將絳桃請他吃醉魚的情景描述一遍。
杜三爺聽了蒼耳所言,想笑,又硬生生憋住,最後憋不下去了,終於破聲大笑起來。
夜靜人靜,杜三爺的笑聲格外響亮。
蒼耳尷尬:有這麼好笑嗎?
“此醉魚非彼醉魚也。你所食的醉魚,哪裡比得上咱老杜拚力一博的這道醉魚?兩者雖同爲那丫頭所烹,相差卻何至千里。”
杜三爺興致勃勃,說出他爲之一博的那道極品醉魚:
大理寺一枝花絳桃老家,屋前屋後栽滿桃樹,桃樹下安有幾口水缸,水缸中養着不少用貪婪花釣上來的魚。每當花季,屋前屋後落英繽紛,桃花前赴後繼葬身於水缸中,釀紅了那一缸清水,喂醉了那一缸肥魚。等到缸水粉色褪盡,正是醉魚味道極盡鮮美之時。此刻取缸中一條醉魚烹之,食之,天下美味頓失色。
老刀聽醉了。
蒼耳嘖嘖嘆奇:繹桃爲人處事異於常人,幸虧與她同處一個陣營,否則犯到她手裡,怎麼死都不知道。
杜三爺心有不甘:“既生亮,何生瑜。就差一條魚毀了老杜一世英名!”
蒼耳一笑:“你和探花比釣魚?比誰釣得多?”
杜三爺一臉懊惱:“正是!”
絳桃釣魚堪稱一絕,蒼耳親眼目睹。杜三爺和絳桃比釣魚,可謂雞蛋碰石頭,自不量力。
“她有她的貪婪花,老杜有老杜的仙人刺。”杜三爺一掃懊惱之色,滿臉霸氣。
“仙人剌,仙人掌的刺?”蒼耳求證。
杜三爺讚道:“總捕頭言中了。”
蒼耳不以爲然:“條件反射而已,三爺不妨說一說仙人掌釣魚的奧妙所在。”
“好說好說。”杜三爺爽快答應,“仙人掌形狀千姿百態,個頭天差地別,大如鬥,小似指。小至手指頭的仙人掌正好用來作魚釣。老杜在仙人掌刺上扎滿誘餌,不輸貪婪花的香氣。咱倆各投放了三十根釣絲。”
“收釣之時,探花三十條魚。你老杜二十九條魚。以一條之差輸了二年時光。”蒼耳說出結果,不知是替他惋惜還是幸災樂禍。
杜三爺心直口快:”二年期間,丫頭指東,老杜向東;丫頭指西,老杜向西,決無二話。丫頭讓老杜來京兆府巡捕房當個牌頭,老杜就當過來玩玩。二年後,玩膩了,老杜拍屁股走人。”
杜三爺開口一句大理寺那丫頭,閉口一句大理寺那丫頭,要知道絳桃是皇帝親封的天下第一探,誰敢笑戲稱丫頭?倆人無大無小,可見其中交情。
蒼耳對杜三爺多了一分好感。
“算起來老杜跟你們牛總捕頭有五六年沒碰面了。“杜三爺追憶往事,“牛崢山一上任,三顧寒廬,請老杜出山,老杜一囗回絕,老杜不喜歡一個地方呆太久。”
牛崢山求賢若渴,誠邀杜三爺輔助一事巡捕房人人皆知,無奈杜三爺逍遙慣了,受不了太多約束,不願爲六扇效力。
杜三爺誠懇地對蒼耳道:”老杜可爲你效二年犬馬之勞。”
話說到這個份上,蒼耳不接受也得接受。
杜三爺叫老刀“刀頭”,老刀一聽有人叫他刀頭,就猜出是杜胖子杜三爺,蒼耳向杜三爺打聽原委。
杜三爺道:“京兆府巡捕房老刀雖爲仵作,卻是個響噹噹的人物。手中一把刀出神入化,連鬼都讓三分。就算你被刺了幾十刀,血肉麻糊,老刀也能找出第一刀的位置,刀頭有多深。牛崢山說起此事,老杜便給老刀另起了個外號:刀頭。”
杜三爺當着老刀的面誇老刀,老刀臉掛不住了:“老杜錦上添花,慚愧!老刀的刀對付不了活人,只對付死人。”
仵作的刀,本來就用在屍體上。
老刀故意問道:“老杜跟隔壁院子的劉寡婦關係還好?”
劉三爺打了個哈哈:”總沒有你刀頭跟她打得火熱。“
老刀尷尬:“我聽劉寡婦說,杜胖子杜三爺特別鍾愛她的私房菜。”
“看來你倆都喜歡劉寡婦,不知是喜歡她的私房菜多些,還是喜歡她的人多些?”蒼耳開起了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