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青浪子吃完最後一口面,付了錢,絲毫沒有跟蒼耳交流的意思,徑自走出麪攤。
蒼耳好生奇怪,剛纔明明他跟自己打招呼,怎一聲不響離開呢?
還是海裳看出端倪,朝浪子背影一努嘴,道:“蒼耳哥哥,他這是在等我們嗎?”
浪子立在攤口,背朝他們,一動不動。
“可能吧。”蒼耳糊里糊塗答道。
倆人風捲殘雲吃好面,走向浪子。浪子察覺到背後腳步聲,沒有回頭,淡淡地說了一句:“帶路吧!”
蒼耳和海裳面面相覷:帶路?去哪?
浪子背後好像長着一雙眼睛,冷冷地道:“京兆府巡捕房。”
蒼耳一愣。
海裳喊問:“你是誰?好人還是壞人?憑啥帶你去京兆府。”
浪子回頭,面冷如鐵,海裳止不住打了一個寒襟。
蒼耳看清楚浪子腰間別着的竹柄短刀,若有所思。
浪子掃了倆人一眼,目中露出譏諷之色,浪子不願多瞧他們一眼,丟下一個字:“電。”然後轉過頭,自顧自朝前走了。
聽到“電”字,蒼耳愉快地笑了:毫無疑問浪子是絳桃的人,電道牌捕快聽令於絳桃,此人極有可能過來組建電道牌捕快。他不便多問,配合浪子就是。
蒼耳加快腳步,浪子停了下來,等蒼耳和海裳走到前頭,他面無表情跟在後面。
蒼耳心裡“埋怨” 絳桃偏心,只顧自己的電,忘了人家的風、雲、雷。
浪子跟蒼耳進巡捕房大院後,把自己關進原電道牌捕快的營房裡,一直沒出來。
※入夜,月亮時隱時現,院子裡光影斑駁,給巡捕房籠罩上一層神秘的色彩。
蒼耳夜不能寐,獨處院子裡,獨處在黑暗中。這個時候,仵作老刀居然過來請他喝酒。
蒼耳摸了摸鼻子,有點意外。
長夜寂寞,老刀在停屍房外邊支了爐子,生起火,放上一壺老酒,溫着。一個人喝酒太孤獨,老刀於是拉總捕頭一起作陪。
蒼耳不去,倒顯得有點膽子小。寂寞長夜喝一口溫老酒 倒是一件不錯的選擇,蒼耳愉快地答應下來。
蒼耳跟着老刀來到停屍房外。停屍房外有桌、有竹椅。
溫老酒講究火候,火候適好,酒溫宜人,既保持酒的純度,又暖胃養脾。老黑左手拿火鉗撥了撥炭火,木炭有些發白,他於是加了一些木炭。
老刀指着爐上的老酒,憨厚地笑了笑道:“這是俺老家的稻米酒,人稱稻花香。”
有酒就足夠,何況還是地道的稻米酒,蒼耳一下子來了精神。
酒香撲鼻,老刀提起酒壺,恭恭敬敬給蒼耳倒了一杯酒。
蒼耳小啜一口,酒順着喉嚨緩緩滑到腹中,一股暖流傳遍全身。
“妙,妙奇了!要是有下酒菜更好。”蒼耳還真是貪心。
“總捕頭,有下酒菜。五香風味牛肉乾。”老刀咧開嘴,從懷裡掏出一油紙包,“這是隔壁院子劉寡婦家的私房菜。”
老刀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打開油紙包,一股肉香撲鼻而來。老刀讓蒼耳先嚐。蒼耳也不客氣,撿起一片牛肉乾塞入口中,慢慢咀嚼。牛肉痠軟、肥而不膩,食之軟爛醇香。
倆個大男人邊嚼邊喝,促膝談心。
黑暗中有人踏歌而來:“風吹客衣日杲杲,樹攪離思花冥冥。酒盡沙頭雙玉瓶,衆賓皆醉我獨醒”
歌聲悠揚,唱得是杜甫的《醉歌行》,蒼耳好客,朗聲道:“這位歌者,獨醒有啥勁,不妨過來一起喝酒。”
“喝了一夜的酒,你還未醉?”歌者詫異。
蒼耳擊掌吟道:“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老刀聽出這是杜甫的《飲中八仙歌》,《飲中八仙歌》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深得布衣百姓的歡喜。老刀心裡一樂:總捕頭回應歌者,自己是“天子呼來不上船的酒中仙”,這牛皮吹大了。
歌者嘖嘖讚道:“咱老杜家的詩賦聽起來就是過癮。”他稱杜甫爲老杜家,好象和這位詩聖沾親帶故似的。
蒼耳道:“你姓杜?”
蒼耳此言一出,老刀詫異:“總捕頭不認得此人?”
歌者在黑暗中朗聲道:“你們總捕頭不認得咱老杜,老杜對你們總捕頭倒挺上心。”
蒼耳拍節:“有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你我執酒言歡,不醉不歸。”
老刀心想:此人夜潛京兆府巡捕房,是友是敵不分。總捕頭卻無防範之意,一個勁請人家喝酒,是腦袋進水了,還是酒喝多了?
蒼耳日間在阿布麪攤撞見年青浪子,他和浪子素不相識,浪子主動跟他招呼,表明是絳桃的人,前來補電道牌牌頭的空缺。
電道牌牌頭空缺補上,風、雲、雷牌牌頭的空降指日可待。蒼耳相信絳桃不會讓他等太多。人是絳桃找的,他只有耐心等上門找他的人。
“喝酒非得醉嗎?”杜三爺提出一個問題。
蒼耳拒客:“你不想共醉,趕緊回去,免得掃了我等酒興。”
杜三爺乾笑:“不想醉不等於不想喝酒。”
蒼耳嘆氣:“只可惜你說晚了一步,酒剛夠我倆喝,所以不想請你了。”
杜三爺生氣了:“既無酒,幹嘛邀老杜等喝酒,你當尋爺開心嗎?”
蒼耳懶得理他,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杜三爺看得肉痛:“哼,看來爺得把你倆喝下去的酒掏出來。”
把喝下去的酒掏出來,怎麼掏,難道從腸胃裡掏麼?老刀覺得有趣:對手來了。
蒼耳道悠然道:“幸好你說鬼話,不做鬼事,要不……”
杜三爺桀桀怪笑:“要不怎樣……”。
蒼耳呷了一口酒,平靜地道:“會惹急我身邊的老刀,老刀要是生氣起來,就不好說話了。”
杜三爺將信將疑:“他是魔頭?”
蒼耳冷冷地說:“專門殺鬼的魔頭。”
杜三爺的口氣軟了幾分:“那倒有點害怕,幸好咱不是鬼,是杜三爺。”
老刀差點噴酒,沒想到總捕頭扯皮的功夫也是一流。
杜三爺急了: “爺腦子雖笨,卻不想做蠢事,特別是做這種不划算的蠢事。”
“那就乖乖地過來陪着我們喝酒。”崔護說着又要往口裡倒酒。
杜三爺急了:“你千萬別再倒了,倒光了難道讓爺喝西北風?要是爺喝不上一口酒,寧願去做鬼。”
杜三爺在黑暗中呆不下去了,停止扯皮,慌里慌張地跑了出來。
杜三爺怎麼看起來都有點怪怪的:胖胖的身子,胖如伙房的水桶;圓圓的面孔,圓如十五的明月;淡淡的眉毛,淡如天邊的那抹雲煙;小小的眼睛,小如掛在天上的星星;厚厚的嘴脣,厚如窗臺的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