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會結束已經是中午了,周言一行從教室走了出來。
“不早了,一起去吃個飯嗎?火鍋還是擼串?我請。”周言伸了伸懶腰說道。
“不了不了,我媽馬上要過生日了。我們姐弟去看看有什麼禮物適合送給我媽。你們去吧。”不待蔡逸語開腔,蔡逸辰便搶先答道,隨即給周言使了個眼神。
周言心領神會之際,不料卻被許諾看在眼裡。許諾莞爾一笑:“要不然下次再約吧,大家都有事。”
“別介啊,你們吃也一樣,下次被忘了把我們那份補上。”蔡逸語連忙說道,並輕輕推了推許諾。
於是四人便道了別,周言領着許諾前去吃飯。兩人在陽光下踩着密林間投下的碎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呃,那個,咱們別沒頭腦地走着嘛。中午吃啥?”周言問道。
“都行。”許諾答道。
“火鍋?”周言試探道。
“行。”許諾應了一聲。
周言覺得她似乎沒那麼願意,便重新問道:“那麼燒烤呢?”
“也行。”許諾依舊如是答道。
這可讓周言爲難了,於是他重新問了一遍。
“火鍋?”
“行。”
“燒烤 ?”
“行。”
突然間空氣有些凝固了,於是周言當機立斷,他們便決定去下館子,吃幾個家常菜。
他們來到路邊的小店,點了茄汁大蝦、紅燒豆腐、糖醋里脊、肉末茄子四道菜,周言給自己要了一罐啤酒,給許諾要了一杯果汁。
兩人相對而坐,等待上菜的間隙。周言問道:“許諾,我今天表現還好吧?”
“挺好的呀,我都有在聽的。”許諾回答道。
“嗯嗯,那就好。可不要因爲以前的誤會,給你帶來刻板的印象。”周言不禁打趣道。
“你還知道要臉?”許諾微笑道。
“姐姐可別拿弟弟開涮啊。”周言抿了口啤酒。
“你叫誰姐呢?”許諾嗔怪道。
這時服務員端上了一道熱菜,周言移了移飲料杯,接過那盤茄汁大蝦,將它擺在桌子中間,隨即又向許諾面前推了推。
“嚐嚐這個,這是這家店的名菜。”周言說道。
許諾點了點頭,夾起一塊蝦仁送進嘴裡,慢慢細品着。
“如何?不騙你吧。”周言迫切地追問道。
“嗯,還可以,就是好像不夠Q彈。”許諾說道。
“嗯,的確如此。”周言也嚐了一塊說道。
“應該是裹澱粉掛漿的時候出了問題,可能是今天廚師在水澱粉里加了太多水,導致太稀薄了。他今天這個醬汁的勾芡也是做得不太好,你看我用勺子盛一點汁水,它是直接迅速流下去的,這就說明黏度不夠,掛不住漿。可能是學徒做的吧,不過總體口味也不賴。酸甜適宜,配菜搭配也合理。”周言繼續說道。
“你還對烹飪有研究啊。”許諾有些意外。
“不敢當,不敢當,愛吃罷了。我自己對飲食又挑食,只能偶爾自己下下廚房,犒勞犒勞自己了。”周言扒了兩口飯,又抿了抿酒。
剩下的菜也陸續上了,兩人便繼續邊吃邊聊起來。
兩人吃完中飯後,已是午後,許諾便提議去看了場電影,周言自是欣然答應,散場後兩人隨便又去中午的小店吃了幾個家常菜,還是中午的那幾樣,只不過這次茄汁大蝦味道倒不錯。
晚上週言回到宿舍,聞了聞身上的油煙味,不禁皺了皺眉,立馬拿出乾淨的衣服,進了浴室沐浴。
等他擦好,穿好衣服,走出浴室,只見正在充電的手機屏幕亮着。他有些好奇,一邊擦着半乾的頭髮,一邊給手機解了鎖。原來是許諾發的微信消息。
“感謝你今天的招待,弟弟。”下面跟着幾隻貓與狗嬉鬧的表情包。
“哈哈哈,也謝謝你的電影,不過你終於承認是我姐姐了。”周言停下手中的毛巾,連忙回覆起信息來。隨即又加了一個狗頭的表情。
周言頂着亂蓬蓬的還在淌着水滴的頭髮,斜坐在桌子上,等待着許諾的回信。
煎熬的五分鐘後,周言終於收到許諾的回信,“嘖嘖,你就這麼想當我小老弟嗎?”
周言一時間愣住了,他在輸入欄裡打上“當然不是”四個字,但是卻遲疑了,他刪去了這四個字,重新沉思起來。
手機另一條的許諾也並不能安之若素,她坐在牀上,盯着手機屏幕,看着對面的提示從正在輸入,到復歸平靜,她的心似乎也跟着起伏了一次。
“那還有別的更好的選擇嗎?”周言小心翼翼地敲下這行字,並且一咬牙發送出去。
“你說呢?你慢慢想想吧。姐先睡了。”又是沉默的五分鐘,周言再次得到這樣一條信息。
他恍惚間覺得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又一次迴歸了。便推開桌子上的混亂堆砌的書本,在案前坐下。
一聲微信的提示打破了周言的沉思,“你也晚安噢。”後面跟着兩張睡覺的表情包。看着許諾的信息,周言忽然間覺得那種胸中氤氳已久的情感傾瀉而出,於是他急忙抽出筆,撕下一張紙,在上面寫道。
親愛的許諾同學:
見信如晤
九月的夜晚壓抑但短暫,它充斥着熾熱的因子,也飽含着熱情的衝動。它沒有了六月初夏的隱喻,卻有了更多的坦誠。
仲夏夜的黑暗轉瞬即逝,正如愛情之下的一切阻礙都會被彼此心中的烈火消融。那麼當仲夏夜之夢慢慢醒來,秋天便帶來了豐碩的結果。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此時,在這牛郎織女相會而擁的時節,他們身後的燦爛星河照耀着這片大地上所有的有情人。無論是在嶺北,還是江南,我們蒙受着同樣的福澤,我們期許着同樣的未來。
當我們默默地修煉着自己,以純粹的道德承載着美好的願望時,那桃樹下的月老便帶着期許的笑容望着那桃樹上的我和你。
玉在匣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而今我倚闌憑雲處,待卿紅袖添香。
當週言剛剛將這其自認爲是情書的文字打到手機上時,蔡逸辰刷了卡,推門而入。
“偷偷地幹什麼呢?什麼好東西,我瞧瞧。”蔡逸辰搶過周言的草稿,並且唸了出來。
“你別念。”周言有些不好意思。
“還是不是兄弟了?這有啥不好意思的,這叫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蔡逸辰一邊躲避周言的搶奪,一邊繼續高聲念道。
周言見拗他不過,便也不再搶奪,任其朗誦。
蔡逸辰讀畢,“嘖嘖”兩聲。接着眯着眼說道:“你這君子倒是表露心跡了,那位佳人倒是如何應答?是否早已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了?”
“你可別亂說,我這還沒發給她呢。”周言連忙否認道。
“嘿,搞到底,還是個演習。我今天下午可又給你創造了一個機會,你小子可別不知好歹。”蔡逸辰拍了拍周言的肩膀,故作深沉地說道。
“得了,您就甭操這份心,你的情況如何,怎麼不彙報彙報?”周言反客爲主道。
“我什麼我,我洗澡。你這個人不識好歹,我不和你說。記着欠我一頓飯纔是正道。”蔡逸辰趕緊要開始脫衣服。
“你有本事也別迴避啊。”周言笑道。
“你。。。”周言打斷了蔡逸辰的話,“我不和你槓,和你談談正事。”
“讀書會下一個主題是啥?”周言問道。
“你想唄,都依你。”蔡逸辰敷衍道。
“這可不行,你可是會長哈。組織組織,不要人浮於事。”周言捶了錘蔡逸辰。
“我今天講的東西也不免有些偏激,有點劍拔弩張了。你今天講得太雜了,沒有系統,大家也難以切實體會到點什麼。不過開開風氣罷了。”蔡逸辰說道。
“的確如此,不過拋磚引玉罷了。也好讓一些瞧不起我們的人刮目相看。”周言應道。
“什麼?還有人對我們讀書會不滿?”蔡逸辰擼了擼袖子。
“我可是看見有人寫了一首詩暗諷我們讀書會,全文我記不得了,只記得中間兩聯。是這麼寫的:蕭瑟蓬門閒走狗,徒然畲野累駑牛。探微人事休傾語,目斷江湖更遠遊。”周言說道。
“我素來看不懂律詩的,不過我看着味有點衝,這小子說得不像好話。”蔡逸辰摸了摸下巴。
“哈哈哈,不打緊,人家這是笑我們廟小還想容大佛。要不然我也不會今天莫名其妙地將古詩的問題。不過有意見很正常,人家新文化運動領袖還有問題與主義之爭呢?沒點雅量就不要辦成事了。”周言安慰道。
“這麼說,這小子還有點歪才了,要不然把他拉進我們社團。他可不能不給面子。”蔡逸辰嘟噥道。
“何必呢?人家說了探微人事休傾語,目斷江湖更遠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各有志向。咱們只要做好自己,辦好社團就行了,對我們的非議自然不滅而滅,不必深究。”周言笑道。
“你倒是夠佛系,那就聽你的好了。”蔡逸辰輕哼一聲。
周言接着說:“那就下次做拉丁美洲文學的讀書會吧。一來,有點針對性,咱們的風氣已經開得差不多了,不愁沒人發言了,可以把面放窄一點了。二來,也可以中西結合,拓寬一下大家的見識。三來,拉丁美洲文學以小說最爲出名,大家對於小說的接受度也是比較高的,閱讀和討論起來問題不大。要是詩歌就不太方便了,懂古詩的人太少,尤其是近體詩的押韻、粘對、平仄,而現代詩真是良莠不齊,還是暫不討論爲妙。四來,你姐也向我提了建議,說今天聽我講都快睡着了,讓講些她喜歡的。”
“那也挺好的,下次讓我姐也上去風光風光,哈哈哈。”蔡逸辰大笑道。
“不說了,再不洗澡沒水了。您就繼續談情說愛哈,不能打擾你了。”蔡逸辰把毛巾搭在肩膀上,晃進了浴室。
“嘖嘖嘖,老蔡去洗澡,老周聊相好,日子不能比啊。”浴室裡的蔡逸辰還不忘再打趣一番周言。
“哎哎哎,你可安心洗澡吧,你那打油詩般的口號要省省。”周言扯着嗓子喊道。
“得嘞,您這可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啊……”蔡逸辰的聲音逐漸湮沒在水聲中。
“金風玉露一相逢。”周言反覆品味着,突然拿出手機,鄭重署上姓名,點擊了發送鍵。
“叮~”正在追劇的許諾被一長串信息打斷。她打開微信,只見周言寫道:
親愛的許諾同學:
見信如晤
九月的夜晚壓抑但短暫,它充斥着熾熱的因子,也飽含着熱情的衝動。它沒有了六月初夏的隱喻,卻有了更多的坦誠。
仲夏夜的黑暗轉瞬即逝,正如愛情之下的一切阻礙都會被彼此心中的烈火消融。那麼當仲夏夜之夢慢慢醒來,秋天便帶來了豐碩的結果。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在這牛郎織女相會而擁的時節,他們身後的燦爛星河照耀着這片大地上所有的有情人。無論是在嶺北,還是江南,我們蒙受着同樣的福澤,我們期許着同樣的未來。
當我們默默地修煉着自己,以純粹的道德承載着美好的願望時,那桃樹下的月老便帶着期許的笑容望着那桃樹上的我和你。
玉在匣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而今我倚闌憑雲處,待卿紅袖添香。
周言
而屏幕對面的周言此刻正站在站在陽臺上凝望,他忽然發現今天的夜幕不復昨日那般令人燥熱了,卻多了幾分冷峻,與迫近歲暮的深沉。曲徑間路燈的清輝盪滌着兩岸的新黃,碎玉便傾泄在清河之上,最後的落葉就成了孤舟,獨自徜徉。
周言暗自可惜今夜星辰未朗,便不能叩弦長嘯,也聽不見今夕何夕的絃歌了。牆外傳來稚子的嬉鬧聲,他不禁囅然,擡頭忽又見那遠處鐵一般的山。漸秋雨時節了。
他匆忙返回屋內,草草在紙上寫下那首,他在胸中醞已久而欲出未出的無題律詩:
東風吹盡西風冷,窗夢幽嚴總未休。
疏竹瀟瀟憐夜雨,墨珠點點畫心愁。
奩間嶺北三分月,樽裡江南一半秋。
薜荔攜蘿流玉下,山中一歲白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