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宣沒有靠得太近,一是怕擾了晉陽公主的雅興,二則是他還不想正面與廢太子有什麼過於親密的接觸,免得會被人過份解讀受人猜忌。
他是在職官員,而且未來還有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他,他不想自毀前程。
事實上,當他率領着近兩百人一路奔馳出了西城,並且遠遠地看到了晉陽公主的車隊之後,趙宣一直暴躁着的心緒就已然漸漸平穩下來。
他不是傻瓜,自然明白,這麼多差役在後面跟着,哪怕他們什麼也不做,也足以確保晉陽公主車駕的安全,他的目的在這一刻其實就已然達到,至於上不上前拜見反而變得次要了。
做爲涪川本地的父母官,趙宣的心思其實跟程懷弼之前所想差不多,只要晉陽公主不在他的地頭兒出事,一切都好說。
馬車上,李豐滿笑呵呵地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拿了一塊點心放在口中,邊吃邊向晉陽公主說道:“怎麼樣,現在你能把心徹底地放到肚子裡了吧?
涪川縣的父母官現在帶了這麼多的差役跟在咱們後面,那些刺客只要不傻,絕對不敢冒頭,否則的話那就是在給咱們送人頭,我巴不得他們來得越多越好!”
晉陽公主先是欣喜地點了點頭,不過待看到後面黑壓壓的跟了一羣人這麼遠遠地跟在後面,反倒是讓她有些不太落忍:“大哥說得是,只是這樣會不會太過勞師動衆了一些?這麼熱的天,他們卻徒步而行,太辛苦了,也太招搖了!”
晉陽公主雖然是帝國公主,可是因爲身體原因一直都在宮中休養,很少有機會能夠出得宮來,倒是跟着李世民養成了一些樸素節儉的好習慣。
平常出行,身邊有三五個宮娥跟隨她就已經覺得鋪張,現在身後一下跟了上百人,她更覺得不太自在。
“這有什麼?”李豐滿不以爲意地輕搖了搖頭,道:“你是公主,是殿下,日後出宮行走,少不得會遇到比今日更大的場面,你得學會習慣這些東西。”
“況且,那個趙宣這麼勞師動衆,也不全是爲了你這位公主殿下,你有沒有想過,一旦你在涪川縣出了什麼意外,他這個涪川縣令該如何自處?”
“所以說,他這麼做,其實也是在爲了他自己的前程在奔波!你不必覺得有什麼愧疚!”
“話雖如此,”晉陽公主仍是善解人意道:“可是如果不是因爲我在這裡,那個趙府君也不會如此辛苦,歸根結底,我還是造成這一切的源頭。”
李豐滿不由再次搖頭輕笑:“你這傻丫頭,不要把什麼事情都往你的身上攬,要是按照你這麼算的話,那爲兄我纔是一切的禍源纔是!
若是沒有我的話,刺客根本就不會出現,而沒有刺客行刺的話,趙宣了不會吃飽了沒事兒一下帶兩百多人出來跑步玩兒。”
擡手拍了拍晉陽公主的腦袋,李豐滿寵溺勸道:“從始至終,這件事情跟你都沒有任何關係,反倒是爲兄,一直都賴着你,藉着你的身份,狐假虎威,扯虎皮,唱大戲,把所有人都折騰了個夠嗆。”
聽到李豐滿的這番話,一直在前面趕車的王朝不由輕哼了一聲,這個廢太子還算是有些自知之明,若不是因爲你個害人精,老子現在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當老子閒的?
“你看看,王朝老爺子就是個明白人!”
聽到王朝不滿的哼哼聲,李豐滿非但不氣,反而笑呵呵地以他爲例,向晉陽公主說道:“你可知道,今日若不是因爲有你這位公主殿下在,就算我讓人派去八擡大驕去請他,他也不見得會跟我一同出行。”
“哥哥借了你的光,而你反倒被哥哥牽累,你若是再自責的話,那爲兄豈不是要找塊豆腐把自己給撞死了?”
晉陽公主撲哧一樂,嬌聲道:“大哥你又在瞎說了,豆腐哪還能把人給撞死了?我可從來都沒有怨過你,能幫到大哥的忙,我很高興,我不怕被牽累!”
李豐滿聞言,也不由哈哈大笑起來,能有一個這樣與他親近懂事的妹妹,他也打從心眼兒裡高興。
沒穿越之前,他是李家的十九代單傳,沒有兄弟姐妹,甚至連堂兄堂妹都沒有一個,李媽孃家那邊雖然有兩個表哥,可都大了他十多歲,不是一代人,根本就玩不到一塊兒。
所以,打小就缺小夥伴兒的李豐滿,一直都盼着李媽能再給生下一個弟弟或妹妹來,結果一直到穿越到這邊之前也沒能如願。
沒想到穿越之後,老天倒是如了他的意,竟然給他送來了這麼一個又乖巧又懂事的好妹妹。
“來來來,爲兄悄悄告訴你,豆腐還真的能把人給撞死……”
李豐滿衝晉陽公主輕招了招手,待小丫頭把頭湊過來,遂趴在她的耳邊小聲地嘀咕了兩句。
“真的?!”也不知聽到了什麼,晉陽公主一臉驚奇:“原來還可以這樣,大哥你真厲害,我都沒有想到呢……”
王朝在前面支起了耳朵,可是卻半點兒也沒有聽到,不由得有些心癢難捺,豆腐到底怎麼才能把人給撞死呢,那麼軟的東西,不可能吧?
這個廢太子一定是在故弄玄虛!
“籲~!”
這個時候根福突然一聲高喝,前行的馬車緩緩停下,車隊已然到了天檀寺所在的山腳下,再接下來的行程,就要徒步上山了。
李豐滿止住與晉陽公主的說笑,一個翻身躍下馬車,然後伸手扶着晉陽公主也緩緩下來,同時看着不遠處並不算陡峭的山坡輕聲問道:“怎麼樣,能自己上去嗎?”
“不行的話可千萬不要強撐,來的時候我特意讓人帶了躺椅,若是覺得累了,就讓根福揹你上去。”
根福也極爲配合地亮了一下自己的肱二頭肌,嗡聲嗡氣地表現道:“殿下放心,根福有的是力氣,別說是半山腰,縱是背上山頂也累不到根福!”
根福此時已經提前把躺椅背到了身上,蹲下身來請晉陽公主上去。
躺椅經過改制,可以像是籮筐一樣背在背上,爲了防止起伏跌落,李豐滿還讓人特意加制了一個類似於安全帶的棉帶,坐靠在上面,跟轎子差不多,安全平穩,絲毫不必擔心會跌落下來。
“不必了。”晉陽公主輕搖了搖頭,擡頭看向李豐滿,定聲道:“拜佛貴在心誠,我想要自己先試一試,而且我覺得我可以!”
看着小丫頭那雙堅定的小眼神兒,李豐滿沒有再繼續勸說,哮喘病只是不能過度勞累,並不是一點兒也不能運動,看晉陽公主現在的精神狀態,確實可以讓她先試一下。
實在不行的話,再讓她坐在躺椅上也是不遲。而且,楚鈺與劉敬這次也有隨行,縱使出了意外的狀況也可以及時處理醫治。
上山的時候,同樣是程懷弼在前開路,李豐滿與晉陽公主走在中間。王朝與根福一左一右緩步跟隨。在他們的身後,約有三百米的距離,依然是黑壓壓的一片差役在遠遠地吊着。
因爲晉陽公主堅持要自己上山,所以上山的進度很慢,正常人只需一刻鐘就能爬到的高度,晉陽公主至少需要兩刻鐘甚至三刻鐘才能完成。
李豐滿一直陪在晉陽公主的身邊爲她鼓氣,與她一起攜手而行。
半個時辰之後,天檀寺終於出現在他們的眼前,晉陽公主此時已是氣喘吁吁,身上的汗水已然將衣襟浸溼了大半。
不過看到天檀寺的寺門之後,小丫頭還是開心地輕笑了起來,她做到了,憑着自己的力氣,她爬上來了!這在以前,可是她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小丫頭的心情不免變得有些小激動。
天檀寺內的和尚顯然已經得到了消息,此刻正由主持和尚帶領着躬身立在寺廟的門前,靜靜地等候着晉陽公主的駕臨。
李豐滿擡頭朝前面的一羣光頭打量了一眼,目光不由一怔,頓時被和尚羣中一個挺身而立的道人所吸引。
這就如同是在雞羣裡突然發現了一隻大白鵝一樣,那麼地顯明那麼地出衆,完全不是一個品種,他們怎麼湊到了一塊?
不是說和尚與道士都是天生的對頭嗎,可是看那老和尚與那老道士全都一臉笑眯眯的樣子,好像還挺和睦。
一直跟在隊伍最後面的楚鈺,此時也氣喘吁吁地跟了上來,跟所有剛上來的人一樣,楚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和尚羣中的道士所吸引。
沒辦法,一羣光頭之中唯一一個長着頭髮的人,想不注意都難。
更何況,那個道人所站的位置也很顯眼,竟然與天檀寺的主持一樣,全都站在隊伍的最前面,尤爲醒目。
不過與旁人不同的是,楚鈺在看到那個道人的時候,兩隻原本有些昏花的老眼猛地一睜,隨後整個人都跟着興奮激動起來。
只見他擡手指着站在主持身邊的那個道人,顫聲向晉陽公主說道:“公主殿下,那個道人……那個道人就是微臣之前跟你提過的那個孫思邈,孫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