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十一騎護衛,走在涪川這樣的小縣城中,已經算得上是極大的排場,一路行來,引來不少人的圍觀。
涪川縣衙得了消息,縣令趙宣頓時心驚肉跳,坐立不安,有一種想要摔桌子罵孃的衝動。
偶滴個親孃咧,廢太子與晉陽公主這是要搞什麼,這個時候還這麼大張旗鼓的出門,這是嫌命太長了麼?
他們這麼任性,這麼胡鬧,有沒有考慮過別人的感受,他們若是出了什麼事,尤其是晉陽公主殿下,哪怕只是受了一點點輕傷,那也是能把天給捅個窟窿的大事件!
這是存心想要他這個涪川縣府君的小命啊這是!
“還愣着做什麼?快!快去招集人手!把衙裡的差役全都給我叫上,隨本府一同前去護衛晉陽公主殿下!”
這個時候,趙宣已經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按兵不動、無動於衷,一個廢太子他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晉陽公主可不一樣,那可是當今聖上的心頭肉,誰敢讓她受一點兒傷害?
自從上次知道晉陽公主已經入住到李府之後,趙宣幾乎都沒有睡過一個囫圇睡,整日裡提心吊膽,甚至還派出了數位差役輪流守在李府門前,爲的就是防止這位公主殿下再出什麼意外。
這在以前,哪怕是已經遭遇過一次刺殺,也是廢太子李承乾怎麼也不會享受到的待遇。
“真是要了親命了,這位小姑奶奶就不能消停一陣嗎,好端端的上什麼山,拜什麼佛,不知道這暗地裡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他們嗎?”
“廢太子也着實可惡,自己都已然快要自身難保,卻還非要死纏着晉陽公主,真是枉爲人兄!”
報怨了一陣,趙宣有點急火攻心,想要吐血。
“大人,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招集了這麼多的衙役?可是出了什麼大事?”
範徵聞訊而來,及到趙宣的跟前連禮都沒顧上,直接切聲詢問。
趙宣臉上沒有一絲光采,陰沉着臉道:“李豐要與晉陽公主攜手上山禮佛,現在怕是已經要出城門了。”
“什麼?!”範徵一驚:“這個時候出城,他們就不怕會再次遭遇到刺客襲殺?這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上香禮佛什麼時候不能去,爲何偏偏要在這個節骨眼?”
趙宣不耐道:“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稍後你在衙中坐鎮,本府要親自帶人前去護衛,無論如何,絕不能讓晉陽公主在咱們涪川出事!”
說完,趙宣咬牙切齒,目露兇光:“那些刺客若是安生倒還罷了,他們若是再敢出手,那就是在打我趙某人的臉,在毀我小公爺的前程!
我管他們是什麼來歷,背後站的是誰,在老子的這一畝三分地上,就算是掘地三尺,老子也要把他們一個個的揪出來宰掉!”
範徵心神凜凜,默然不語。
他知道,刺客的兩次行刺,已經深深地刺激到了這位府君大人,若是晉陽公主在涪川出事,事後他們整個涪川縣都必將難辭其咎,府君趙宣更是首當其衝,別說是前程,能不能留下小命都是兩可之間。
人被逼到了絕境,必然會奮起而擊。
範徵可是很清楚這位小公爺的爲人,真要是發起狠來,還真就沒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
上一次進山剿匪的事情猶在眼前,攻破山匪的寨門之後,這位府君大人的狠辣手段直到現在都還讓範徵心神顫顫。
一百多條人命,說殺就殺,沒有一絲猶豫,如若不是還需要幾個山匪回城遊街宣揚功績,那一窩山匪,無論老幼,一個也別想活着回來。
山匪可惡,皆盡該誅,這本沒有錯,但是趙宣這個從來都沒有入過軍打過仗的公子哥能有如此鐵血的手段與堅硬的心腸,着實讓範徵心驚忌憚。
也就在那個時候,範徵才在心裡面開始正視這位小公爺,開始對這樣的狠人心存敬畏。
現在,爲了自己的前程和小命,趙小公爺身上的鐵血再現,那種想要擇人而噬的瘋狂勁頭,讓範徵提不起一絲張口勸說的念頭。
涪川不止是趙宣一人的涪川,晉陽公主若是遇難,他範徵也必然脫不得干係,那些刺客無法無天的舉動,搞得範徵心中也是火氣連天,趙宣的決定,正好合了他的意,確實該給那些刺客一些臉色看看了。
“大人放心,下官定當盡心職守!”範徵躬身領命,同時向趙宣進言:“縣裡的差役若是不夠,下官的府上還有近百護衛,亦可隨時聽候大人的調遣!”
趙宣聞言一喜,“好!剛纔本府還在思慮,現在去府城調兵已是不及,而衙內的人手確有不足,若是能得範大人相助,有這一百護衛相隨,本府也算是徹底安心了!”
趙宣並不奇怪範徵的府中竟然有上百的護衛,範家本就是當地最有錢的豪門大戶,祖上亦有世襲的爵位,哪怕是最低級的縣男,也擁有部分可以招募私兵的權限。
範家不缺錢,又有募兵的權限,自然不會客氣,兩百私兵,從來都沒有短過空缺。
這也是爲何整個涪川縣都少有人敢去招惹範家的根本原因,兩百個兵強馬壯的私兵護衛,力量甚至比涪川縣衙還要強大,誰能惹得起?
就連趙宣,在初來涪川的時候,也是要先去拜會一下範家的家主,然後才能順利做穩他的涪川府君。
“府君客氣了,下官既是在幫府君,也是在幫自己,晉陽公主的安危,並不是大人一個人的事情。這是下官的手令,憑此可隨意調動範府內的一應護衛!”
範徵躬身言明,同時雙手把事前就已備好的手書遞到趙宣的跟前,趙宣瞭然點頭,伸雙手接過。
明事理,識實務,知輕重,懂進退。
這也是趙宣爲何一直都沒有動範徵這個本地縣丞的重要原因,否則的話,兩百私兵雖多,卻也不及附近駐城府軍的九牛一毛。
有這樣一個會做人也會做事的縣丞輔助,他也樂得輕鬆,自然不會給自己找不痛快。
“多謝範大人!這個人情,趙某記下了!”
趙宣鄭重地衝範徵拱了拱手,然後毫不猶豫轉身離去。
片刻之後,一衆衙役,再加上從範府借調來的一百護衛,在趙宣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也出了城門,遠遠地吊在李豐滿他們車馬的後面,以防不測。
程懷弼最先留意到後面的動靜,開始還以爲是刺客,這麼大一羣跟在他們後面,着實把他給嚇了一跳。
稍後待探明瞭情況,知道那些人竟然是涪川縣令帶來的衙役與私兵,不由搖頭輕笑,這個涪川縣令也太敏感了些,一下竟帶了近兩百人出來,這是要做什麼,打仗還是剿匪?
那些刺客就算是有心想要半路截殺,看到這種情況,只要不是腦殘,估計怎麼也不敢露頭了吧?
“行了,且由他們跟着吧,畢竟晉陽公主殿下也在車中,能不出事的話,那是最好不過!”程懷弼衝報信的屬下襬了擺手,決定不予理會。
“三公子,你說這種情況中山郡王是不是早有預料?”程遷兒駕馬湊到程懷弼的身前,壓低聲音道:“剛剛我專門留意了一下馬車的中情況,中山君王聽到縣令帶人相隨的消息,竟然沒有一絲意外,就好像他早知道會這樣一樣……”
“哦?”程懷弼不由回頭朝馬車中看了一眼,現在雖是雨季,可是氣溫依然悶熱,馬車四圍的布簾一路都是捲起,很輕易地就能看到安坐在馬車中的李豐滿與晉陽公主。
李豐滿老神在在,正在與晉陽公主說笑,離着老遠就能聽到晉陽公主咯咯咯的笑聲。兩個人分明都沒有把身後的人羣給放在心上。
“剛纔有人去向他稟報過了?”程懷弼輕聲向程遷兒問道,見程遷兒點頭,遂定聲道:“若真是如此的話,那倒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連王朝那老頭兒都被他給揪了出來,也不知道他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雖然有點兒‘扯虎皮,唱大戲’的意思,但問題是他搞出了這麼大的陣仗,這齣戲到底是要唱給誰聽,那些刺客嗎?”
程懷弼看出了李豐滿的手段,但是卻猜不透他這麼做的用意,他的目的肯定不只是爲了威懾刺客。
因爲他比誰都清楚,那些刺客都是死士,根本無懼威脅!
程懷弼惑然地撓了撓頭,想不通索性就不再去想,管他呢,反正他只要確保晉陽公主無事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