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個人躺了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心裡總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慮。讓人莫名的煩躁。
乾脆不睡了,隨便披了件外衣,開了房門,到院子裡散散心。
坐了院子裡的石頭凳子上,看着不遠處的大樹發呆。究竟哪裡不對,才讓我如此心神不寧呢?
先深呼吸兩下,強迫自己靜下來,然後開始回頭想自己到唐朝後的所有經歷。
一個要啥沒啥的平頭老百姓,能混了我今天這個地步,只能用奇蹟二字形容。
其實自家事情自家知,我從本質上還是一個平頭老百姓。就算如今整日跟所謂皇親貴胄、達官顯貴相往來,也並不能讓我覺得自己有多重要,多顯貴。相反,行事說話,更有種如履薄冰的感覺。一點兒也沒有了往日當平頭老百姓的那種暢快感覺。
牽扯不斷的利益關係,相互擠壓的權利空間,就算我真的沒有絲毫摻和了裡面的想法,可別人會這麼想麼?
胡思亂想,卻理不出個頭緒。
“少爺,你還沒睡啊!”隨着雙兒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一片光亮照亮了黑漆漆的院子。
回頭。看見雙兒持了一盞紗燈,俏生生站在廊下。
“嗯,心裡亂,睡不着!”我笑了笑。不知爲什麼原本亂糟糟的心裡竟平靜了下來。
“少爺爲什麼煩惱呢?”雙兒走到我跟前,將紗燈放在石桌上,然後抱膝蹲了我跟前問道。
“我也不知道爲了什麼煩惱。心裡總有種擔心,卻又說不出來是什麼!總覺得哪裡不對。”我搖搖頭說道。
沉默了一會兒,雙兒輕輕說道:“其實雙兒也曾有過這樣的時候。不過現在想明白了。”
“哦?能說來聽聽麼?”我問道。
雙兒擡手給一縷飄散的長髮梳了耳朵後面,輕輕地說道:“那是爹爹剛過世的時候。我一下子像是沒了魂兒一樣,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當時心裡很害怕,一個人呆呆的守了爹爹身邊,想哭,卻哭不出來。爹爹生病的時候,再苦,再累,我依然能咬牙挺着,因爲這心裡還有根支柱撐着,可當爹爹走了,我心裡的柱子一下子就塌了,覺得一切都沒有了,沒人疼,沒人愛的,活着也沒什麼意思了。後來想到不能讓爹爹走了還背一身債,還有就是不能讓他連個墳都沒有,所以才動了賣身的念頭。只要給債還了,再把爹爹安葬好了。我自己,無所謂了。可是一連幾天,好多人圍了我身邊看,有同情的,有嘆息的,可就是沒有買我的。當時我這心裡,也是很煩,沒有個主意。直到少爺買了我,只留了錢,別的啥也沒說,我就認定少爺是個好人。還了債,安葬了爹爹,我到處去找少爺,卻沒找到。後來生病了,一個人躺着,渾身難受的時候,我就想,死了吧,也許死了就解脫了,不再這麼苦,不再這麼累。到了陰間,說不定還能碰到爹和娘,那時候我就有人疼,有人愛了。但是這時候少爺又出現在我面前,當時少爺說:‘別動,現在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也許說了少爺不信,我聽了這話,心裡的柱子一下子就又豎了起來,整個人都踏實了,終於有個人疼我、關心我了。之後跟了少爺身邊,少爺教我認字,教我算學,帶着我過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雙兒頓了頓,一雙大眼睛看着我,認真的說道:“所以,我天天誠心向上蒼禱告,希望少爺您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所有的苦,所有的累,都讓我來替少爺承擔。”
“……”不知道說什麼,伸手摸摸雙兒的頭:“傻丫頭!”
“嗯,雙兒本來就是個傻丫頭。”雙兒難得大膽的將頭輕輕靠了我腿上,輕輕說道。
雙兒的一番話,點醒了我。如果說雙兒當時的迷茫和憂慮是來自於對未知的恐懼,那我呢?我的迷茫和憂慮何嘗不是來自於對未知的恐懼呢?甚至可以說,是爲難以把握自己的命運而恐懼。越是陷了這個圈子越深,這種恐懼感就越大。
其實說到底,是我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在唐朝這樣一個封建皇權的制度下生存。跟皇權和那些豪門貴胄相比。我這個穿越來的人,根本不瞭解他們的生存法則,除了知道一些歷史脈絡的大致方向,我能依靠的資本太少了。如今的閃電式崛起,是我根本沒有意料到的。所以一時間無法適應這種身份的急速轉變。在這種一言決定生死的社會制度下,如何才能更好的活下去,更好的實現自己的田園夢,是我面臨的最大課題。
“生存是一種權利,但這種權利不能靠別人施捨,而要靠自己去拼搏、去爭取,否則你就會喪失生存的權利。”突然想起這句名言,誰說的忘了,可仔細想想,真有道理。
既然覺得難以把握自己的命運,那就努力讓自己變得足以掌握命運,既然對未來面對的一無所知,那就努力去增加自己的資本,以應付未來。說句光棍點兒的話:“我命由我不由天!”說到底,人還是要靠自己才行不是。
怕事兒只會惹事,不怕事兒反而沒事兒,咱沒想過稱王稱霸,但我們也不能怕稱王稱霸的,否則就是被欺負、被蹂躪的下場。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這是恆古不變的法則。
無論什麼樣的社會制度,究其根本,利益而已,無利益,不成社會!只要有了利益糾葛,敵人可以變成朋友,朋友可以變成敵人,就看如何讓利益最大化而已。在利益的巨大能量面前,沒有不可能的事兒。
給自己定三個原則:
一、危險人物能不沾,就不沾。
二、危險事件。絕不摻和。
三、低調行事,能不露臉就不露臉,讓人想不起來是誰最好!
找到目標了,要想在唐朝混的好,要想安心種田,安心種很多田,正確把握皇權、顯貴、百姓三者間的利益關係,摸清找準,建立一個共同的利益目標,纔是真正的關鍵!嘿嘿,想明白了,咱就有主意了。
………………
貞觀十五年十月初二,同福閣。
程福之的辦事效率,我是相信的,提早到了同福閣,今兒畢竟是我請客,沒有讓客人等我的道理。
到了同福閣,才發現程福之居然大嘴一張,給整個同福閣包了!呵呵,老妖精的種,就是這幅做派!
給雙兒安排在同福閣一樓。雖然無奈,但以她目前的身份,還出席不了這種場面。
老妖精帶了程福之最先到,還沒等我打招呼,直接就一句:“今兒樂休你請客,這白酒是不能少的!”
就知道這貨肯定得提這茬兒,笑呵呵說道:“老爺子放心,今兒酒水管夠!再咋樣也得讓老爺子您開心了不是。”
“嗯!就愛聽這話!”老妖精拍拍我的肩膀:“還是你小子厚道,老頭子可憐哦,這麼大年紀了,就想喝兩口好酒,兒子還夾藏私吞的,這眼淚都沒地方流去!”
得,不用問,程福之這小子私藏的幾瓶酒肯定被老妖精抄底兒了。
偷偷瞄瞄站了老妖精身後的程福之,程福之正撓着腦袋苦笑。
沒敢接老妖精的話,笑笑道:“小子我已經準備了百瓶白酒。福之的婚宴用酒,小子包了。”
“好!”老妖精點點頭:“要不你明兒先給酒送了我家裡,這什麼人有資格喝,什麼人沒資格喝,你們娃娃家的弄不清楚,就讓老頭子我來分配吧。可憐哦,這老胳膊老腿兒的,還得爲了兒女事兒操心,真是一輩子還不完的兒女債!”說完還搖頭嘆息,像是自己真的多操勞似的。
“老爹,這個……您老也到了享福的歲數了,做兒子的咋能讓您這麼操勞?要不讓娘來操辦這事兒?”程福之湊了頭上前,嘿嘿笑道。
“滾!”老妖精一腳就踹了程福之小腿上:“這事兒輪不到你做主!上次私藏的事兒還沒跟你算賬呢。”
果然啊!老妖精就是老妖精,跟他相比,程福之的道行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
正說話呢,同福閣門口又來一隊車馬,老妖精眼睛一瞥,挑挑眉毛:“李道宗咋也來了?”
這人是讓程福之帶了請的,我咋知道?疑惑的看看程福之,發現程福之也是一臉納悶。
江夏郡王李道宗,字承範,如今的禮部尚書,是唐高祖李淵的堂侄,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堂弟,十九歲起跟隨李世民南征北戰,立下了不世功勳的人物。正宗的天潢貴胄。
轉念一想,這李道宗可是文成公主李雪雁的親爹,難道是李雪雁這裡有了什麼變數?
車隊轉眼停好,只見一個精神矍鑠,相貌威武的中年男子風度翩翩的從車上下來。而他身後,可不是文成公主李雪雁麼?
李道宗先衝老妖精拱拱手:“盧公,久未見面,可還安好?”
“嘿嘿!”老妖精笑眯眯的看看李道宗:“好!吃的下,睡的香,怎麼會不好。聽說郡王你閉門讀書,可有精進?”
“呵呵,畢竟過了讀書的歲數,怎敢奢望什麼精進,能略有所悟,我就心滿自足了。”李道宗笑着擺擺手,然後指指李雪雁:“皇上看我可憐,已經下旨,讓雁兒重回我府了。這次聽說她要來跟盧公幾位碰面,我也閒來無事,恬臉來湊個熱鬧。還望盧公不要見怪。”
“呵呵,這有啥見怪的。”老妖精笑笑:“我可不是也是沾了福之的光,過來騙吃騙喝而已。”說完衝李道宗拱拱手:“文成公主回府,還要恭喜郡王哦!”
李道宗笑笑,朝皇城方向拱拱手:“還要感激皇上可憐我纔是。”
大家見過禮後,李道宗看看我笑道:“這就是名動京師的才子李樂休咯。果然少年英才。”
趕緊謙虛兩句,然後拍李道宗一個馬屁:“跟郡王您比起來,小子還差的遠呢!還要好好跟郡王您學習纔是。”
李道宗是李大帝最看重的兄弟之一,關隴貴族集團的核心人物之一,最難得的是李道宗和李世明一生都保持了一份真摯的友誼。這是歷史上罕見的。雖然最後慘了點兒,被上臺的武則天流放,病死在路上。但這位真的是無愧大唐名將之稱的人物。
“呵呵”李道宗笑笑:“聽說樂休近期釀了一種名爲白酒的美酒,不知今日可有幸一飽口福?”
怎麼這位也好這口?點點頭:“能得郡王品嚐,樂休之幸也!”
給幾位迎了樓上,告罪一聲,回了門口等最後一位——蘭陵公主李淑。
也沒等一會兒,一隊車馬又來了同福閣門口停好。估計應該就是李淑的車駕了。
車簾掀開,李淑端莊的下車,但身後竟然跟了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兒。這能跟了公主身邊的,又是哪位?
拱手向李淑行禮後,禮貌的詢問道:“這位是……?”
李淑拉着小男孩兒的手,介紹到:“這位是我弟弟,晉王李治。”
啊?這位大神怎麼也來了?今兒這頓飯還真是熱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