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慶帝半靠在軟塌上,身下是柔軟舒適的白虎皮,他臉色卻不甚好,陰沉了一整天,即便是強忍病體前來伺候的魏皇后等嬪妃,也戰戰兢兢,不敢說錯一個字。
明明今天應該去西山行宮泡溫泉的,結果因爲昨晚的事,非但溫泉沒有了,反而受驚的一晚噩夢,到現在還惶恐不安,連話都不敢說多一句。魏皇后偷偷看了一眼德慶帝,半點也不敢給狄賢妃求情。
掃了一眼脣上依舊帶傷的嵐熙公主,狄賢妃跪在地上,顫聲道:“陛下,嵐熙真的是不小心磕了一跤,這才弄傷了自己……”
“哼,偏偏傷在脣上,若是被趙皇子看見,你說他會怎麼想?”
對於這種事情,德慶帝平時是根本不會在意的,但現在,任何一丁點他看不順眼的,都在暴怒隱忍的心情中無限放大,以至於在嵐熙公主來給他請安的時候,直接宣泄了出來。
“父皇,兒臣說的都是真的。”
嵐熙公主並未親眼見到昨晚的事情,聽說了卻沒有那種親臨現場的震撼,以至於到現在還有些小脾氣,滿不服氣的分辯道:“若是趙吟澈對兒臣不滿,還敢懷疑兒臣,那正好,兒臣不嫁他就是。”
“放肆!”抄手就抓起身邊的東西砸了過去,德慶帝陰沉道:“再說一次!”
好在扔過去的不過是一枚靠枕,砸在身上並不痛,嵐熙公主被德慶帝的暴怒嚇的一愣,心中一酸,再想起趙吟澈的真面目,更是委屈的不行,張嘴就哭了出來。
方凌玄的聲音恰好在這時響起,只見他掀起簾子走了進來:“父皇……嗯,九妹怎麼了?”
將手中的燉盅連食盤一起放下,方凌玄才恭敬的道:“定是九妹不小心惹父皇生氣了,九妹年紀還小,父皇千萬保重龍體,別跟九妹計較。這是兒臣特意讓御廚做的雪錦松茸湯,滋補寧神效果最好,父皇……”
“哼!朕哪有胃口……”瞄了一眼燉盅裡湯色清亮的燉品,德慶帝冷冷道:“誰知道這裡面放了什麼東西?”
對於冷箭一事,雖然至今沒有調查出結果,但他也不得不猜測事情是不是和自己兩個兒子有關。當時二人都在場,雖然沒有證據證明這事是他們做的,但根據以往發生的事,焉知他們是不是越來越大膽,甚至想要將他趁亂害了,纔好謀奪皇位?
畢竟是過來人,想當年他就是這麼幹的,天家無情,不得不防!
方凌玄一聽,頓時臉色大變跪了下來:“父皇,兒臣絕對沒有不軌之心啊……”
“那你心虛什麼,跪什麼?”德慶帝正是敏感之際,口不擇言,指着方凌玄怒罵道:“沒有不軌之心,剛纔朕問這句話,你就應該告訴朕這燉品裡放了什麼,而不是直接聯想到那些魍魎魑魅的陰暗事上!你還想要狡辯?”
魏皇后聽得簡直懵了,自己兒子孝順來送一盅燉品,居然都被德慶帝懷疑成圖謀不軌要暗害他,她頓時驚道:“陛下,凌玄不過是孝順你,怎麼會有害你之心?”
“他是你生的,你自然幫着他說話,朕不過隨口說說,你這麼緊張幹什麼?”德慶帝面色
鐵青,瀕臨爆發。
“這種話怎麼能隨便說說,字字誅心啊!陛下再是疑神疑鬼,怎麼可以懷疑到自己兒子頭上?”
見德慶帝陰狠的眼神,魏皇后心頭一顫,直接撲在地上,半點不顧儀態,端起燉盅就道:“好,若陛下不信,臣妾喝給陛下看!”說完,她就猛喝了幾口湯,渾身抖個不停,臉色煞白道:“若是凌玄敢害陛下,就讓臣妾這個做母親的,以身試毒,證明給陛下看!”
一盅燉品頓時就被她喝了三分之一,魏皇后那般不要命了的樣子,看的方凌玄也急了:“母后,母后,沒燙着吧?”
他心裡恨得要死,好在不過是爲了做戲,這湯裡的確沒有下毒。否則自己母后這麼一鬧,只怕當場就要露陷了。現在正好,還能證明了自己的清白。
慌亂的用手擦去魏皇后脣邊的湯漬,方凌玄一邊心疼她,一邊朝德慶帝哭訴:“父皇因爲冷箭的事懷疑兒臣,兒臣不敢分辯,只等事情查清楚,父皇自然就明白了。兒臣真是一片孝心,這湯母后也親口嚐了,若是有毒,毒死了母后,兒臣萬死也難以贖罪,自當隨母后同去。”
說完,他將剩下的湯也喝了,剩下幾朵金黃的松茸和一片雪白的雪錦雞肉。
最好的證明已經擺在眼前,任德慶帝再是懷疑,此時也不得不按捺下情緒,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重新坐回軟塌上。
一旁的嵐熙公主早就嚇的瑟瑟發抖,就連狄賢妃也臉色煞白,好容易回過神來,怯聲道:“陛下……”
“好了好了,哭什麼哭,鬧什麼鬧!烏煙瘴氣,想讓朕頭痛嗎,都起來!”一拂袖,也不會說半句歉疚的話,德慶帝冷哼一聲,靠在榻上重重的喘着粗氣。
“是,多謝陛下。”
“謝謝父皇。”
瞄了一眼營帳角落裡的黃金計時鐘,方凌玄心中已經是一片殺機。快了,快了,馬上就要到約定時間了,等會他就好好欣賞自己這個暴虐父皇聽到這消息的醜態,看他驚慌害怕的樣子,他就越發迫不及待了。
心頭冷如寒冰,殺機一片,但方凌玄越發表現的恭順:“父皇不要生氣了,聽母后說昨晚父皇都沒有睡好,不如兒臣給你捶捶腿,緩解一下疲勞……”
不待德慶帝說,他已經走過去蹲在榻前,德慶帝眯了眯眼睛,眼底閃過一抹疑慮,到底還是沒有拒絕,只嗯了一聲。
“父皇,聽說五弟去找陳統領,詢問事情調查結果……”
這時,外面陡然傳來一陣鳴號聲,隨即就是一大片嘈雜喧鬧,混合着馬匹嘶鳴和各種腳步聲,刀劍聲,方凌玄心頭一跳,哪裡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他先是一頓,而後起身怒道:“哪裡來的喧譁聲,是什麼人……”
營帳已經被人挑開了,衝進來幾個渾身是血的禁軍,其中一個飛快的看了方凌玄一眼,而後猛衝到德慶帝面前跪下,驚慌失措的顫聲道:“陛下,陛下不好了,五皇子傷了陳統領,現在帶人殺過來了!”
德慶帝聽得虎目圓瞪,不可置信的道:“你說什麼?”
“五皇子帶
人殺過來了!”
跪着這名禁軍小隊長渾身都在抖,急匆匆道:“陛下,剛纔五皇子去找陳統領,假意詢問冷箭之事,結果他卻突然勸說陳統領逼宮造反,說只要殺了陛下,就可以栽贓到大皇子頭上,許給陳統領榮華富貴!陳統領怒斥五皇子,反被五皇子早已收買的奸細重傷……”
“現在五皇子已經控制了大部分禁軍,眼看就要殺過來了,陛下快逃啊!”
德慶帝聽的暴怒,直接一腳踹翻了面前的矮几,騰身站了起來,才勉強平復的怒意頓時如滔天巨浪,直接將他吞沒:“好個逆子,逆子,竟然敢逼宮弒父!朕要殺了這個畜生!”
方凌玄興奮的渾身都在抖,卻竭力控制住,驚道:“怎麼可能?五弟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大皇子,千真萬確,外面已經殺起來了,難道還有假嗎?”另一名前來報信的禁軍直接掀開簾子,漆黑的夜色下,火光竄動,殺聲震天,無數人的驚叫聲,呼喝聲,德慶帝本就懷疑,當下哪裡會不信?
方凌玄衝到營帳門口看了一眼,大步衝了回來,一把抽出一名禁軍腰間的長刀,擋在德慶帝面前:“父皇不用怕,兒臣絕對不會讓五弟傷害到你的!”
一把將他推開,德慶帝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顯然已經氣到了極點。他滿臉殺機的搶過方凌玄手中的刀,咬牙切齒的咆哮道:“閃開,朕倒要看看這個逆子是不是敢來殺朕,畜生……這個畜生……朕要親手殺了他!”
魏皇后撲了過來,驚慌失措:“陛下不可,外面如此危險,你千萬不能出去!”
狄賢妃抱着嚇的話都說不出來的嵐熙公主,驚恐的不敢相信。隨即又是幾人衝了進來,她驚的差點叫出來,卻聽來人慌張稟報:“陛下不好了,那些叛亂的禁軍已經將諸位大人和女眷們都控制了起來,正在朝陛下這邊殺來。”
方凌玄急道:“情況如何?”
“三千禁軍,只剩陛下身邊的一小隊還防護在周圍,七隊、九隊正在和他們廝殺,但是寡不敵衆,隨時都可能殺到這裡來,情況萬分危急啊!”
德慶帝眼瞳猛的一縮,一字一句道:“你是說,十隊禁軍,背叛朕的就有七隊?”
“陛下……”那人嚇的直接跪了下去。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彷彿渾身的力氣瞬間被抽空,德慶帝差點跌倒,被方凌玄連忙扶住。剛纔還暴怒的要殺人一般,現在只覺大勢已去,強烈的恐懼油然而生:“不,不會的,朕怎麼會死?這個逆子,竟然如此大逆不道……”
魏皇后彷彿想起了什麼:“陛下不是還有三百鐵翼衛嗎?”
渾身一震,德慶帝忽然來了精神:“對!朕的鐵翼衛,還有三百鐵翼衛!他們呢?他們是不是也……”
剛說到這裡,他忽的頓住,死死盯着那傳信的禁軍小隊長,生怕得到的是連鐵翼衛都反叛了的消息,那他就再也承受不起了。
“鐵翼衛昨、昨晚吃了陛下賞賜之物,三百人全體腹瀉,渾身無力,至今未愈!估計是五皇子早就對鐵翼衛下了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