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平素很少有人來,來的無非也就是一些小太監,像前陣子因爲蕙怡郡主驗證天賦勉強熱鬧了幾天,再後來又恢復了寂靜,無人問詢。
聽到有人說話,王保擡頭,卻見一個身材高大,腰懸佩劍,虎目熊軀的黑麪中年人緩步走了進來。中年人面含微笑,肅穆的臉上多了幾分溫和之色,他身後跟着兩個親兵,隨着他一起走了進來。
“這是在忙啊?”中年人淡淡笑道,打量了一眼周圍,顯得很是隨意自如。
“哎喲。”王保看清來人相貌,忙不迭站了起來:“原來是陳大人,真是稀客稀客。陳大人事務繁忙,怎麼有空來司禮監?”
陳達可是新任宮中禁軍總教頭,執掌一萬禁軍保護宮中安全,由來深的德慶帝信任重用。前段時間陳家出了這麼多事,陳達不但沒有被貶,反而從五城兵馬司進入了宮中,可算是高升了,算的是新晉掌權人物。
摸不準陳達到此的原因,王保急忙想叫人上茶,一看才發現身邊的小太監才被他支走,再去叫又來不及了。有些尷尬的樣子,已經被陳達叫住:“王公公不用客氣。”
陳達顯得很和悅,掃了桌上一堆文卷和奏摺等物,絲毫看不出架子和威嚴:“本官不過恰好走到這裡,想起一物忘帶了,便讓人回去拿。便到王公公這裡討張凳子坐坐歇歇,王公公可不要怪罪鄙人。”
如此客氣的言語,實在是近年來少有,而且對方如此顯貴,實在讓王保驚惶:“哪裡哪裡,陳大人護衛宮中安全職責,再是辛苦不過,能來我司禮監,這是雜家的面子。”
他連忙示意:“陳大人請坐,我親自去給你泡一壺茶。”
“呵呵,有勞王公公,的確是有點渴了。”陳達也不客氣,倒叫王保喜出望外,連忙進裡去了。
一見周圍無人,陳達手一揮,兩個親兵似早已經知道了什麼,立即走到外面守住門口,而陳達兩步走到放文卷的桌前,飛快的翻閱起成堆的奏疏和各種待歸檔之物。
早就有了目標,陳達面色凜然,手快如風,對於那些記載了各種內容機密,臣下們相互攀咬彈劾這等重要內容根本不在意,連翻都不翻直接略過。他眼神一掃,目光落在幾卷明黃詔書上。
飛快的展開一卷,只看了開頭幾行,內容不是目標之物,立即恢復原狀放好。又拿起另一卷,才展開看了一眼,猶如雷霆霹靂乍響,陳達渾身劇震,臉色大變,飛快的全部展開,一目十行般迅速閱讀了起來。
待他看清全部內容,整個人已經不復之前的鎮定自如,完全是不敢相信的樣子,雙眼瞪的滾圓,連手都顫抖了起來。
這時,似有腳步聲傳來,他飛快的將手中詔書放好,塞入底部,又將桌上東西大致恢復原因,一轉身已經閃回了凳子上,坐在那裡急速喘氣,臉色很是黑中透青。
“陳大人,這是雜家收藏的好茶,叫做雀舌春,您嚐嚐……”王
保端着一盞茶出來了,話還沒有說完,就發現不對,“哎呀,陳大人怎麼臉色這麼難看,累成這樣?快喝點茶……”
陳達一把搶過他手中的茶,直接往口中灌。
他實在太震驚了!
昨晚賢妃娘娘給他說起這事,他還不太相信,怎麼可能陛下突然就決定了太子人選,而且還根本沒有和朝臣商量過就決定?如此大事,可不是像隨便認命一個官員就算了,錯了還可以削官重來!
太子之位,決定了下一任儲君的人選,陛下豈可如此迅速,突然之間就決定?
但德慶帝的脾性卻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歷代東秦帝王中,就屬於他最專橫霸道,不允許任何人忤逆他的決定。只要是他認定了的事,絕對不容許改變,否則一旦暴怒起來,後果無人能夠承受。
陳達剛纔親眼看見詔書上的內容,寫的清清楚楚:五皇子方哲耀,恭順仁孝,勤儉大體,茲恪遵初詔,載稽典禮,謹告天地,宗廟,社稷,授以冊寶,立爲太子……
太子!東秦國下一任帝王人選,終於塵埃落定了,卻是如此突兀,來的太快,簡直讓他措手不及,無從思考。
“咳咳……”茶水雖然不算滾燙,但也嗆的陳達連聲咳嗽,王保看的驚的直呼:“陳大人小心,小心啊!”
好一陣咳嗽,陳達臉色又黑轉白,即便竭力壓制,也控制不住內息的震動。目的既已經達到,他哪還有心思多坐,站起來茶盞一放就走。
“陳大人息怒,雜家……雜家不是故意的啊!”王保還以爲是茶的原因惹怒了陳達,連忙叫喚追了上去。
“不……不關王公公的事,下官還有要務在身,告辭了。”陳達迴轉身匆匆說了一句,轉身走了。
看着遠去的陳達,王保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又是奇怪又是惶恐,半天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正想着,猛然覺得身上某一處微麻,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一個人影自暗處走來,淡淡的掃了王保一眼,他準確無誤的拿起陳達放在最下面的那捲詔書展開,又走到裡間,等出來時他手上已經多了一方印璽。
通體雪白如玉的鎮國玉璽,在他手中絲毫沒有特別,徑直在硃砂印泥中印下,在將玉璽放在詔書最後年月位置處蓋下,清晰的‘奉天承運東秦寶璽’八個鮮紅的印紋觸目驚心,他卻淡淡一笑,隨即便收好了玉璽。
等一切恢復原狀,他將這卷詔書收好放入懷中,再將已經昏過去的王保抱過來放好,掃視周圍一眼,見沒有任何紕漏,隨即閃身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裡間的珠簾微微晃動。
良久,王保幽幽轉醒,揉揉眼睛直起身,一臉納悶。
他怎麼趴在桌上睡着了,難道是太累了?
剛纔……
王保揉了揉太陽穴,只覺得記憶有些模糊。他似乎記得禁軍總教頭陳達來過,他還給陳達端了一杯茶,然後……王
保看了一眼地上,沒有半點水漬,可是剛纔陳大人不是幾乎打翻了手中的茶水嗎,怎麼會這樣?
難道他在做夢?
王保越想越覺得奇怪,也是,陳達是什麼人,怎麼會來他這裡?司禮監清淨的門可羅雀,陳達這般炙手可熱的大人物,絕對不會來這裡的。剛纔定是他做夢了。
自嘲的笑笑,王保拍了拍頭,百無聊賴的開始的奏疏歸檔工作。他根本沒有發現,原本壓在諸多卷積下面的一卷明黃詔書,已經不見了。
……
大皇子府。
“啪!”方凌玄狠狠的砸了手中的茶盞,勃然大怒。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事情竟然轉變的如此快!之前連一點風聲兆頭都沒有,他才從閩貴回來,老五也剛剛從牢中釋放出來,他還想着儘可能彌補之前的失誤,儘可能挽回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哪知道……
一切已成定局,父皇竟然已經連冊封老五爲太子的詔書都寫好了!
“該死,這個方哲耀,他究竟是耍了什麼花招,竟然哄的父皇立他爲太子?”方凌玄面色扭曲,幾近暴走:“他不是關在牢中嗎,不是被貶爲庶人了嗎,父皇怎麼可能封他爲太子?不可能……不可能……”
焦躁的將房中的一切都砸了個稀爛,衆幕僚一旁看着,根本沒有人敢上前勸阻。衆人亦是不敢相信,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面如死灰,彷彿天都塌下來了。
康弘友沉聲道:“定是姚貴妃在陛下面前說了什麼,否則陛下怎麼可能改變的如此快?”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猶豫道:“屬下聽聞姚貴妃在大皇子回來之前,一直都備受陛下冷落,但是有一日去了陛下暖閣,出來之後,陛下對姚貴妃就徹底變了。”
話一出,衆人也有印象。後宮中的事情,外臣或者他們這些幕僚根本見不到,但各種消息來源卻是清清楚楚。
原本姚貴妃重獲恩寵,衆人還不怎麼放在心中,後宮嬪妃起起落落再正常不過,他們關心的目標已經放在新崛起的二皇子方濯塵身上,還有如何彌補大皇子在閩貴失誤之事。哪知道……姚貴妃竟然不聲不響,爲五皇子爭取到了太子之位?
方哲耀一直在牢中,衆人怎麼也不相信是他的原因,那麼一切變故就落在姚貴妃身上了。只是衆人怎麼都猜不透,這個平素恩寵甚至凌駕於魏皇后之上的女人,究竟是做了什麼,才讓德慶帝改變多年的猶豫態度,最終確立的太子人選。
“這個女人,本王定要殺了她!”方凌玄恨的咬牙切齒。
“大皇子,爲今之計,必須要速速做下安排。”陳達起身道:“下官有一想法,不知……”
“快說!”方凌玄眼神一冷,哪裡還有半點耐心。
猶豫了半響,陳達終於起身,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陛下雖然已經確立了太子人選,但是這一次的舉動,諸位不覺得有些和陛下平素的習慣不同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