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基本處理的差不多,唐溪也該走了,楚輕侯將她一路送了出去。碧水榭佔地極廣,二人走的也極慢,一邊隨意說着一邊朝大門口處走去。
身旁偶爾有經過的丫頭下人忙碌着,的確比唐溪第一次來碧水榭時顯得人多很多了。看着一個不遠處在抹花盆的丫頭,眼神卻偷偷往他們這邊瞟,唐溪心頭明瞭,輕聲道:“師父這裡倒是越來越熱鬧了,最近添了不少下人丫頭啊,是不是覺得以前碧水榭太清淨了?”
楚輕侯負手而行,面色淡淡的,絲毫不見在丹房中的熱情,又是一副淡然溫潤的氣質。他似隨口回答:“碧水榭終究是大了些,若是人少了打理不好,未免浪費了這裡的景緻。多幾個下人收拾也好,看起來也乾淨些。”
溫和的目光注視到她身上,隨即他卻話題一轉,“明天我還要進宮一趟,溪兒你就不用過來了……”
“怎麼了師父?”
楚輕侯的聲音變得低沉了起來,劍眉一蹙,帶着些許擔憂,“陛下似乎對大皇子不太滿意,有意立五皇子爲太子,也不知道陛下是不是要定主意了。”
“怎麼,今早師父去了早朝,難道陛下還提了這事?”
唐溪隨口附和,有意無意的掃了一眼了那丫頭,卻見她果然手一頓,然後像是掩飾般更加賣力的擦了起來。
“不是,陛下單獨見我時說的,雖然當時陛下只是叨唸了幾句,但我總覺得不太對勁。”楚輕侯凝眉沉思,腳步也慢了起來,似自言自語:“陛下讓爲師明天再去,也不知道會不會再說這事,溪兒,你回府後不要亂跑,如今朝局不穩,當心些。”
“知道了。”
二人一邊隨意說着,慢慢的出了月門,順着小徑遠去了。身後那丫頭擡眼一看,左右無人,快步小跑着離開了。
……
“什麼?這消息可準確?”
大皇子府中,方凌玄聽見探子傳來的回報,震驚的直接站了起來。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父皇有意立太子了,但是人選……竟然不是他,而是老五?怎麼可能!就算老五無罪出獄,但他身上終究有抹不去的污點,福親王慘死,往事歷歷在目,怎麼可能真的就當沒發生,反而還立他爲太子?
一衆幕僚議論紛紛,交頭接耳,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的手足無措。這消息若是從別處聽來,他們或許還不會當回事,畢竟放出假消息,爲自己造勢散佈謠言這些,不管是大皇子還是五皇子,都不是沒有做過。
但這次,卻是他們安插在碧水榭的探子親耳聽到的,話從楚輕侯口中說出,而他在德慶帝身邊的地位,他的身份,他平時的言行舉止,這就不得不讓人正視起來。
“你說,當時你可看的清清楚楚,沒有半點錯漏?”康弘友一臉沉肅的盯着面前的年輕男子。這是他們安插在碧水榭的人,身份只是個掃地的下人,絲毫不會引人注意。
這男子穿着一身下人衣服,帶着布巾,斯斯文文十六七歲的樣子,若是不
說,還以爲是別家的書童。他一躬身,細聲細氣的道:“是,小人絕對沒有聽錯。”
“當時楚先生正送蕙怡郡主出門,周圍無人,二人似乎是閒聊的樣子,估計是先生關心郡主,便說起陛下心情不好,有意立太子的事,讓郡主這陣子小心些。不過我看楚先生的樣子,似乎也不是很確定陛下究竟意屬大皇子還是五皇子,但先生似乎說到陛下已經在寫聖旨了。”
“但是……除了小人之外,小人還發現另一個丫頭也聽見了楚先生和郡主的話。”
康弘友飛快的看了看其他人,衆人搖頭,他便知道不好了:“大皇子,我們派去碧水榭的只有兩個探子,卻沒有女的,只怕那丫頭,應該是五皇子的人。”
方凌玄面色陰冷了起來,若此事爲真,那纔是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原本他還以爲沒這麼快,這麼多年了,父皇總是有意無意的縱容他們二人,天平卻始終沒有穩過。這一次變得如此快,只怕是因爲……
安平城之事!
一瞬間,方凌玄幾乎將方濯塵恨死!若事情重來,他只怕當場殺了方濯塵,也不會驚懼於那方印璽之下,結果不但是被騙,還讓方濯塵接管了安平城的事,完美的展現了他的能力,讓衆朝臣都對這個默默無聞的二皇子另眼相看。
若非是方濯塵,他豈能揹着一個無能倒黴,私底下甚至還傳出了不吉這種名聲?只怕父皇當真是因爲這點,纔將老五從獄中放出,才生了立他爲太子的心思吧?
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了,猝不及防的讓他還沒有準備的計劃統統落空。若是父皇真的下了聖旨,只怕……一切成了定局,再做什麼都完了!
“怎麼辦……該怎麼辦?”方凌玄喃喃自語,冷汗滾滾而下。
康弘友思索片刻,試探着道:“大皇子,爲今之計,屬下看,還是再找狄大人商量一下的好。狄大人可是除了楚大人之外,陛下少有的信任之人。若是由狄大人去試探一番,或許……”
方凌玄六神無主,喘氣如牛,胸膛急速起伏,好半天才冷靜了一些,沙啞着嗓子道:“這是你立即去辦,速速派人聯繫狄尚書……不,還是你親自去一趟的好,本王也要進宮一趟,去問問母妃有沒有聽到什麼消息……”
……
酉時一刻,鳳鳴宮中安靜一片,連走動的宮女都躡手躡腳,生怕不小心弄出了聲音。
聽說皇后娘娘突然身體不適,好在御醫來診治了,並沒有什麼大礙,只說要好好休息靜養爲宜。各宮的主子們想來探望,都被婉拒了,只除了狄賢妃在裡面陪着皇后,連她的貼身宮女秋夕都沒能在跟前伺候。
寢宮中,檀香嫋嫋,清淡宜人,卻隱約透着一股凝重的氣氛。
“大皇子真這麼說?”狄賢妃一臉震驚。
“若非如此,本宮也不用急着讓妹妹來了。”
魏皇后素顏素面,平時最重妝扮容顏的的她,現在卻半點顧不上這些,急切的低聲道:“剛纔皇兒來看了本宮,說是想
要確定這事,只有一個辦法。主意還是狄尚書說的,我想着這事妹妹或許有辦法,這才急着找你。”
“父親?”狄賢妃一聽,當即正色道:“姐姐給我說說?”
魏皇后附耳過去,輕聲說了幾句,狄賢妃一驚,失聲道:“聖旨……父親當真如此說?”這事太過嚴重,雖然不是讓她親自動手,但若是事情敗露,那人招供出來,萬一供出她……
見她猶豫,魏皇后心有不悅,如今卻不得不軟語再說:“妹妹,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姐姐知道你捨不得嵐熙遠嫁,你也一直爲這事犯愁,但陛下的主意誰都違抗不了。若是你幫了姐姐這次,等凌玄穩坐太子之位,有了更多話語權,說不定還能勸的陛下或者趙吟澈那邊……”
見狄賢妃猶豫,她又道:“況且這事是狄尚書出的主意,他可是你父親,你難道還不相信他?如今不過是你去說說,若非那陳達素來效忠妹妹,連姐姐都沒你這麼大的面子,姐姐犯得着將妹妹拖下水嗎?”
“不過是讓他去看看,又不是真的要偷什麼,陳達乃宮中禁軍教頭,有隨時出入禁宮之權。也只有他才能夠毫不引人懷疑,進入司禮監去……妹妹,如今事關重大,你若是不幫姐姐這個忙……”
倏地,魏皇后一直軟語的聲音變得硬了幾分,略略擡高的聲調中多了點冷厲:“我看公主嫁給趙吟澈這件事,本宮也是愛莫能助了……”
“姐姐!”狄賢妃一驚,回過神來,忙道:“好,妹妹知道了,我這就去跟陳達說。”
狄賢妃匆匆離開,魏皇后冷笑幾聲,面帶譏諷。
……
一隊禁軍巡視而過,司禮監一切如常,風平浪靜。
一個小太監恭恭敬敬的進來,將手中抱着的奏摺、卷宗等放下,討好道:“公公,這是今日各部送來的奏疏和各地的文件奏報,陛下已經看過批了,剩下的就勞煩公公歸檔了。”
掌印太監王保點點頭,揮手讓他退下。
他這個掌印太監,只怕是歷朝歷代做的最窩囊的。雖然掌着這全東秦最高權力象徵之物鎮國玉璽,可他從來只有保管之權,而無決定之能。
德慶帝將朝政掌控的密不透風,沒有他硃筆批閱的的一切,沒有半點效力,即便是聖旨和下發所有法令和政策,一貫都是德慶帝的那方私印先蓋,然後才送到他這裡,添上另一方印璽之章。他還得盡職盡責保護好這尊鎮國玉璽,不敢有半點閃失。
想起前朝掌印太監的威風和權利,王保神情再度黯然,半響不語,沉默半天才想起面前的事,開始整理這些才送過來的文件,準備歸檔。
他意興闌珊,並沒有注意到這堆文件的最下方,混合着一卷明黃。
其實即便注意到了,他也不會在意。最近德慶帝頒了不少聖旨,似乎是將以前累計了一個月的都在這幾天下發了。前兩天他整夜忙碌,幾乎沒有閤眼,到昨天才算好些。
正斯里慢條的整理着,外間突然傳來了聲音:“王公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