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濛濛的,不見昨日溫暖的陽光,連光線也暗淡了不少。外間似有細雨飄過,卻又讓人難以察覺,只覺一股冷涼的風意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
位於城東雀樓街最雅緻最出名的祥如意酒樓被人整個包下了,一樓的所有桌椅都被移開,中間空出一大片地來,四周呈圓狀環繞擺滿了黃花梨木椅子和方几。
茶香嫋嫋,座位上已經坐滿了無數衣着華貴的男女,年齡各異,身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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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都沒有說話,眼神只看着上首位一個妙齡少女。她容色清雅俏麗,髮飾簡單,一身常見的淡竹青色襦裙,並沒有什麼特別,卻讓人不由自主生出一股平和心安的感覺。
“諸位,如今安平城東城戶籍約一萬一,西城二萬六,除去在水患和疫病中遭難的人,現在城東的人數約有六萬,城西六萬四千左右……”
說到這裡,唐溪似有意無意的停頓了片刻,而衆人也似察覺了什麼,大多數人臉上都閃過一抹愧色和不忍,有些各家的夫人、老夫人還抹了抹眼睛,彷彿溢了些淚水出來,一副憐憫同情的樣子。
眸光一掠而過,唐溪已經將衆人的表情看在眼裡。
城東戶籍一萬一,水患過後幾乎沒有減少多少人數,而城西二萬六的戶籍,原本人口數遠超城東,但現在卻僅剩不到一半的人。整整有六萬多的城西百姓,不是被滔天洪水捲走淹死,就是被疫病感染,活生生驅逐隔離。
身爲醫者,唐溪自然明白,在瘴癘這種可怕的疫情爆發之時,隔離是最好也最必要的方法。疫病本就是交叉傳染,人與人的接觸更容易擴大疫情的傳播速度,隔離程序,是必須的!
但是,她絕對不能容忍只隔離不救治的處置方法!
一想到那些至今還被關在西城門外,不知死活的數萬百姓,想象着他們頻臨死亡,痛苦掙扎的樣子,她就恨不得將眼前這些人也統統丟進去,讓他們也感受一下疫病的可怕,那種活生生等死的感覺……
聲音冷了許多,依舊悅耳如珠,卻彷彿瀰漫着一股寒意:“疫情再次爆發的原因至今不明,汪會長已經稟告了魯大人,儘快調查了,不過今日請諸位前來,主要是想告知大家目前有關疫情的一些情況。”
“這次爆發的疫情叫做瘴癘,很特殊,治療當中必須要用到的一味藥材叫赤皮犀角,只可惜……”聲音略微停頓,而後才繼續說:“這味藥已經沒有了。”
清清淡淡的話音剛落,本就全神貫注的衆人頓時一驚,全場響起一片抽氣聲。
“沒了?”立即就有一四十許,穿着元寶紋綢緞盤扣衫,身形富態的男人站起來驚道:“楚楚姑娘說什麼沒了?”
不止是他有這個疑問,幾乎所有人都盯着唐溪,神情驚慌卻又竭力控制的樣子。
“我是說治療瘴癘所必須的主藥赤皮犀角沒了。”唐溪依舊面色平靜,微波不驚。
但衆人卻沒有她的
鎮定,頓時滿場之人控制不住喧譁了起來,一個個東看西看,交頭接耳,有驚慌的忍不住站起來的,也有大禍臨頭臉色蒼白的,似乎所有人都瞬間想到了沒有這位主藥的後果,那種可怕的後果,是在場所有人都承受不起的。
“怎麼會沒有的?如此緊急情況,怎麼會沒有藥了?”
“全城所有的藥不是都交給杏林行會了嗎,汪會長知不知情?”
“沒有了藥了,這怎麼可以……”有承受能力差的一些各府夫人們,幾乎有要暈過去了感覺,“怎麼會沒有藥了,天啊這……”
坐在翁立羣對面的汪陽早就做好了準備,無論今日唐溪要說什麼,他都不管,只需要盯着那少數幾家知道真實情況的,嚴防他們說出不該說的話罷了。
可是汪陽/根本沒有想到,唐溪一來就將話題扯到了赤皮犀角上。
看着衆人驚慌失措的樣子,汪陽騰身站了起來,大聲道:“大家不要驚慌,赤皮犀角這味藥是沒有了,但是楚楚姑娘已經開出了其他不需要這味藥的方子,所以請大家冷靜下來。不過是缺少一味藥罷了,這並不是很嚴重的事情。”
他一邊說,一邊沉着臉看了唐溪一眼,似乎在警告什麼。
見杏林行會的汪會長站出來解釋,衆人才想起昨天的事情。是啊,楚楚姑娘已經開了新方子,療效還比以前的更好,就算沒有這味藥也不用慌。
只是,衆人的心情還沒有平復,唐溪看了看汪陽,點頭道:“汪會長的話是事實,只是有些情況他並不清楚,所以我在這裡要特別告訴諸位。”
“我開的新方子,其實和原藥方在藥效上沒有多大的區別,雖然同樣能夠治好瘴癘,但所需替代藥材也是很特殊的。想必姜員外還記得我給姜老夫人開的方子吧,其中是不是有阿膠、靈芝、天麻等物?”
見唐溪和衆人都朝自己看來,坐在大堂西面一席座位上的姜舉業雖然根本不記得那方子上的內容了,聞言還是點頭道:“是,是,是有這些東西。”
“想必汪會長和諸位都不清楚,我挑選入藥的阿膠,乃是經煬化後保存五十年以上,味甘微鹹,色轉黃而質鬆脆之品。而靈芝,同樣也需要七十年以上的野生紫芝,光澤雲紋,莖葉赤紫色上佳,年份每缺十年,則功效逐減。天麻同樣,我就不細說了,在此只是告知諸位,靈芝天麻阿膠這些東西,或許庫存數量還多,但能夠入藥治療瘴癘的,卻寥寥無幾。”
“因此,還請諸位大人,老爺夫人,員外掌櫃東家們,爲了共同度過這次疫病難關,若是家中有這些東西的,勞煩不吝貢獻,救民救災。等疫情過後,我們回京稟報陛下,定會根據各家的出力,酌情補償。”
汪陽眼神一縮,竟是沒想到唐溪等人今日召集衆人而來,說的只是捐藥這事。若真如此,看來昨晚魯大人的吩咐還是有些小題大做了啊。
一直緊繃的心情慢慢鬆懈下來,只要今
日的話題不轉移到城外那羣感染疫病的賤民身上,他就用不着警惕唐溪。相反,他還應該積極促成此事,畢竟瘴癘的可怕之處他也知道,能儘快治好,他也少點危險,上頭大人們的事,也能今早完成。
諸多心思瞬間閃過,汪陽笑呵呵站了起來,朝衆人拱了拱手道:“原來楚楚姑娘是這個意思,我倒是沒想到這點。既然如此,那老夫也厚着臉皮請求諸位,如今全城災難共度,必須衆志成城,若是哪位家中存放上述之物的,勞請捐獻出來,此舉既是救人也是救己,想來大家也都明白吧?”
捐獻藥物?
衆人很快明白了意思,原來是這麼回事。
這種事以前不是沒有過,但凡天災人禍,官府或一些素有善名的富戶都會舉辦一些慈善捐款,讓城中有身家身份的人捐物捐財。衆人一般也都積極響應,藉此落個好名聲,捐出的東西九牛一毛,損失不了半點還得了讚賞美名,這可是一些官夫人,閨閣小姐們最喜歡的事。
當即,鄉紳代表姜舉業的夫人就站了起來:“楚楚姑娘治好了我婆婆,既然她說了需要這些藥材,我家正好還存有一副八十年的野生紫芝,今日就捐出來吧。我們姜家也不需要什麼補償,不過是一份心意罷了,只求這次大家齊心協力,共渡難關。”
立即又有一位穿着軟煙羅純色線裙,風韻猶存的美婦人出聲道:“姜夫人都這般說了,我也將家中珍藏多年的阿膠捐出來吧。楚楚姑娘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只要是我們能夠辦到的,決計沒有捨不得之說。”
“嗯,我家也有一朵百年紫芝,還有一根百年老山參,不知楚楚姑娘……”
“我家雖然沒有這些藥材,但老夫願出五千兩銀子,購買百米白麪,賑濟災民。”
“楚楚姑娘,我家存放了不少天麻,就是不知道你需要那種?”
很快,衆人捐財卷藥,氣氛頓時熱烈起來,彷彿只要誰多捐一些,自家就能免受疫病傳染一般。也或許是爲求心安,只希望自己的一點善心能夠感動老天,讓他們避過這次災難。
衆人一邊說,一邊由人記下所捐之物,汪陽也樂見其成,幫忙逐一記錄下來。所有人積極踊躍,生怕落於他人之後,雖然有些人想着家中還有患病之人,全城心焦憂急,坐立不安,但在這個時候,還是沒有人敢催促唐溪去熬藥的。
正在這時,熱鬧的現場突然響起一個男子聲音,充滿了從骨子裡透出的威嚴貴氣:“真是讓本王意外啊,想不到昨日治好衆多病患的楚楚姑娘,竟然就是蕙怡郡主。”
身穿赤色蟒袍,頭戴金冠,渾身流露出天潢貴胄之氣的方凌玄被身邊一男子攙扶着,緩步走了進來。衆人一看他,面色一變卻還來不及跪拜,他已經一拂手止了衆人的舉動,徑直朝唐溪走來。
方凌玄薄脣輕勾,瞳中暗色飛逝,露出一抹充滿魅惑之力的笑意:“蕙怡郡主,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