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建文稿 (44)
轉眼之間,已是立夏。
整個河南府夏日炎炎,近來河南府已是連續一個月不曾下雨,郊野之外龜裂的土地像是裂開的冰層,可誰都知都在這兒找不到一點水的蹤跡,旱情何止是河南一府,便是其他州縣也都在蔓延,尤其是河北,今年的糧食想必是要欠收了。
好在河南府這兒府庫中有足夠的儲糧,另一方面,修築運河時,也順便的建設了不少溝渠,以便灌溉之用,雖然在此時的用處不足以應對災情,可是神策府盡力的開放儲糧盡力平抑糧價,勉強也使這災情減緩了一些。
王琚爲此頭疼不已,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對於政事那位弘農郡王素來不太上心,如今整整數月時間,都是一頭扎進神策軍上頭, 對這災情雖然也過問了幾次,不過大多時候都還是推諉到了王琚身上。
王琚現在每日都在聯絡士族以及各地有影響的人士,無非是希望大家能夠與神策府共度時艱。開倉放糧是必須的,不過單純的放糧顯然不成,王琚協調之下,打算採取以工代賑的辦法,將大量的流民收攏起來,給予他們口糧,讓工房制定諸多的水利計劃,開挖溝渠,興修水利。
如此一來,不但可以賑災,另一方面,來年若是再來大災,有足夠的水利工程打底,災情可以減緩一些,若是遇到好年成,有這水利工程,亦可增加畝產數量。
再加上靠着黃河的南岸,有大量河水衝擊出來的荒地,這些土地都是往年河水氾濫之後淹沒的土地,一片荒蕪,王琚想借着這些賑濟的流民,開墾出一片糧田,若是今年能開墾出來,明年的糧產至少可增添兩成。
河南府固然工商繁茂。可是隨着工商的發達,已經開始有了工商反哺農業的勢頭,因爲神策府有了足夠的稅收和工商收入,在興農方面也捨得下本錢。
其實對於工商。古人的以農爲本政策某種程度是對的,若是不能興農,反而堅持工商立國,那麼這片土地上,必定會造成大量農人拋棄土地。投入工坊生產,而這時代的農產量本就極低,一旦人心浮動,沒有足夠的糧產,那麼勢必會使農產量暴跌,這就意味着急劇增加的人口將會出現饑荒,而饑荒一成,不肯坐以待斃的饑民就會毫不猶豫的造反,最後整個天下又重新被砸個稀巴爛。
興農……對於這時代來說是根本問題。
而神策府奏興工商的基礎,某種程度卻是與天下的州府割裂的。工商起初只是在孟津盛行,小小的孟津一縣,即便所有人都投入工商,對於天下的糧產量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利用工商得到大筆錢財的神策府完全可以從附近的州縣收購糧食,以此來供應孟津一地。
所以從理論上來說,孟津就是金字塔的塔尖,而天下三百個州,則成爲了金字塔的塔座,他們提供糧食。提供原料,再購買孟津加工而成的商品。
而一旦工商成了氣候,神策府就不可能忽視農業了,於是利用工商的積累。興修水利,大量的提供牲畜進行農業活動,如此一來,河南府的農產因爲工商所造成的產量急劇下跌,再到如今,卻已經開始有暴漲的趨勢。其他各州的糧田,兩個壯丁十畝地只能產糧十石,可是因爲灌溉的得宜,再加上牲畜的廣泛運用,河南府的只需一個壯丁一頭牛,再加十畝地便能產糧十五石,不但從事農業的人口大大的減少,可是土地卻並沒有荒蕪,反而開始大規模的開墾,而糧產量卻比其他州縣高的多。
如今這一次藉着災情又一次的大規模興修水利,便是此次神策府的主要目標,爲了興農,王琚也算是使出了渾身的解數。
河南府現在牲畜的需要依舊很大,隨着財富的積累,許多人開始用馬匹來代步,需要更多的耕牛來耕種開墾土地,這種巨大的缺口,導致邊塞的貿易愈加的瘋狂起來。
正當王琚爲此操心勞力的時候,一封急報卻是送到了他的案頭,一下子,王琚打起了精神,立即起身,道:“備車,去神策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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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策軍的衙門距離神策府並不遠,很快就到。
如今這裡濟濟一堂,已經來了許多人。
都是一些熟面孔,楊炯、方靜人等。
大家打了招呼,不過秦少游卻還沒有到,楊炯將王琚拉到一邊,低聲道:“消息可聽說了嗎?”
王琚近來爲了賑災而昏天暗地,不禁愕然:“什麼消息?”
楊炯捋須,一臉憂慮的道:“河北那邊,那昭義鎮的韋弘敏做了表率,他自去了河北,便收聚錢糧,召集了府兵,又招募了諸多的壯丁,組成了昭義軍,起先還沒有如何,而如今,卻在河北的諸多口岸,四處盤查商賈,雖然昭義軍沒有明文禁絕咱們河南的商人,可是這些人卻是吃拿卡要,或是盤剝欺詐,早就鬧得烏煙瘴氣,前幾日,就有一隊商賈給攔了,打着的是運載違禁物的名義,說要拿出五千貫來贖人,還有……”
對這些事,楊炯是最知底細的,他在議事堂,而議事堂裡的商賈極多,稍有風吹草動,這些人得到的消息不比朱樓的消息慢,畢竟做買賣的人現在都知道,消息某種程度來說就是金錢。
楊炯又道:“不只是如此,那昭義鎮的韋弘敏,甚至自己也開了作坊,學着咱們神策府……”
王琚笑吟吟的道:“這個有什麼可慮的,他即便要學,哪裡學的去?神策府的工坊,早就成了氣候,物美價廉,他就想要重頭學起,哪有這樣的容易,他培養了這數十萬計的熟練工匠嗎?他有數千萬 乃至於數億貫的錢財嗎? 即便如此,河南這邊工坊生產出來的東西俱都物美價廉,憑着河北的粗劣貨,也能與河南府的工坊爭雄?只怕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要破產不可,楊公勿憂,許多事,不是一日而就的。”
王琚說出這番話,自然有他的自信,河南府已經不是吳下阿蒙了,如今已經有了足夠的先發優勢,因爲有了規模化的生產,所以能將價格降到最低,因爲數年的積累,技藝水平遠非河北可比。至於匠人,那就更不必說了,天下的巧匠,哪一個不是向河南府流動,因爲只有在這裡,自己的技藝才能夠發揮出來,才能得到更豐厚的報酬,河南府開出來地價碼,其他州府是絕對開不起的。
人才、資金、技術積累,這三樣是河南府工坊業的最大資本,想要有樣學樣,那也只是東施效顰,因爲神策府絕不會給這些追趕者任何一點機會,競爭失敗,就意味着淘汰出局。
楊炯卻只是苦笑搖頭:“事情並非如此,問題的關鍵就在於,那昭義府刁難河南的貨物,原先神策府的貨物到了河北若是一貫,而如今去那兒的官府和昭義軍盤剝和勒索之下,只怕不下三貫,哎……現在商賈們羣情激奮,鬧得很是厲害。”
這種所謂的盤剝,等同於是一個不成文的關稅,而這種高昂成本的‘關稅’,就成了韋弘敏最大的優勢。
王琚點點頭,心知若是不能一勞永逸解決這個問題,可能當真要出大亂子,便道:“殿下現在在哪裡,不是送了急報來神策軍議事嗎?”
“殿下與楊侍中還在洛陽宮中,據說是因爲昭義軍那兒,派來了使者,見了殿下,談及的是神策府商隊的事,王老弟想必是知道,神策府自己的商隊規模不小,一直都是太平公主殿下經營,人數多達四千,車馬數萬,他們主要的職責,是對大漠的貿易,給大漠供應鹽巴、生鐵、茶葉、布匹,再換回皮毛、牛馬等物,這是咱們神策府自營的一筆大買賣,這幾年規模都在壯大,貿易有水路和陸路兩種,可是無一例外,無論是走運河,還是從陸路去,都要經由河北之地,那韋弘敏派了人來,說是神策府的商隊途徑他的軍鎮,造成了諸多的不便,有雁過拔毛的意思。”
“雁過拔毛……”王琚眼睛眯起來。
這個貿易,是武則天在位是特許的,所以以往沿途的官府都不敢過問,即便是李顯登基,因爲神策府的強勢,一般的地方官吏,哪裡敢打這個主意,可是現在的韋弘敏,終究還是想對這個商隊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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