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0-7-7 16:39:49 本章字數:4688
說話,得有說話的分量。王家如今有這底氣,早已得幾車好處就眉開眼笑的窮光蛋了!
“別說這話。”挑了眉毛朝蘭陵身上掃了掃,“欺負我不要緊,王家勢單力孤。這柿子捏軟的,合情合理。可你李家不能把過去墾荒的人都欺負個遍吧。是,是得了朝廷的地,也承蒙你李家照顧多年。打糧食夠吃。可別忘了,出產的棉花是走了軍備,是民用。如今這錢我不白從賬上走。攤到成本里我就敢坐地起價。是朝廷來收,不是你李家來收。坑誰蒙誰,看誰吃虧!”
沒想發火,更不想朝自己婆娘說這重話。可該不該的,你得顧及個局面。缺德人想缺德辦法,也沒想讓蘭陵當個好人,可不能絕自家後路。
蘭陵被我數落一陣,眉都不擡地笑,“泥性人也有了磚脾氣。給你說別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說着臉一仰,四平八穩靠在了榻上。“除了我,你就不能想想別人?”
“劉仁軌?”搓搓手,立刻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劉仁軌是聰明人,他知道該欺負誰,不該欺負誰。敢這時候犯毛病的……和蘭陵對了個眼神,“知道了。”
蘭陵笑着點點頭,“瞧見沒,也就打個獵的時晌,我就走了半多月,就有人迫不及待往出跳。是好是壞不論,想參與可以,可途徑錯了。”說着把手遞給我,“哎呀,拉妾身起來。今兒就和夫君這大門閥掰扯掰扯。你可不該有這心思,也不該你出頭。明兒就在戶部門口候着,看看是砸了門面呢,還是打了人。該拉着該勸着,你先把人做足了再說。”
眯了眼不搭腔。手裡抓着大扳指,端詳了一陣,隨便抄了本書,翻了起來。
蘭陵把燈往我跟前推了推,藉着光亮在我臉上打量起來,“想什麼呢?”
“孟子曰:牆倒衆人推。人多力量大。你打算好了沒有?”
蘭陵掩嘴笑了笑,湊過來推了我一把,“精明。”
說精明,那還得論世人老兄。天剛亮,車就到了戶部。趁着光,就把在戶部門廊上小便的我給拿住了。
“少動我。”緊了緊褲襠。“蹲跟前看多久了?”
“倒是有一陣。”崔彰理了理頭髮,啓了啓手上的扳指,朝我嫵媚一笑,“子豪兄好興致啊。”
嘿嘿一笑。飛身發力踹了戶部大門幾腳。扯了嗓子罵了一圈髒話。靜,聲音也大,裡面肯定有人聽見,可他就是不敢開門。
對面酒樓上。訂了席位。看熱鬧去嘍。
不一會兒,有頭有臉的都到戶部門前。四匹馬拉的車子,擺都擺不下,十幾個老爺子一字擺開了。帶椅子帶榻,後面恨不得有搬炕的來。誰不招誰,誰不理誰。一臉嚴肅望着戶部緊閉的大門。他們不吭聲。誰也不敢說話。偌大個戶部門廊,寂靜一片。隱隱的殺氣都匯成小風。颼颼地從人腦門上過去,吹得直起雞皮疙瘩。
“瞧見沒?”崔彰指着底下一個個給我介紹,“這一排,莫說你我,當今聖上來,都沒有坐下說話的理。連久不出世的封家都來人了。咱兄弟倆就別下去露臉了,怪丟人地。”
我正點頭附和,“開眼。”馬蹄聲響,三四騎駿馬,歪歪扭扭馱着幾個老殭屍,底下還有侍衛扶着,下都下不來,挺屍一般往下擡。有個老頭脾氣還壞,站地上就倒,還不讓人扶,口口聲聲喊太宗皇帝,說戶部敢坑人,他就敢殉昭陵,反正昭陵上也準備好了,大不了大夥兒一口氣都殉,見太宗也有訴苦的地方。這一說殉葬,前頭坐着的也不好意思,趕緊就站起來,計劃着陪葬的時候自個兒該按什麼風水走。那邊還有起鬨的,說昭陵滿了,咱就往邊上停,躺不下咱站着,反正不讓人活了,橫豎是個死,你們橫我豎。
崔彰樂得一口酒噴到地上,“得罪人吧?”衝我豎了豎大拇指,“子豪兄開眼吧?敢當着戶部面說這話的,也就這幾個老不死了。等這幫人該殉的殉了,他再整,也沒人敢搭腔。何必……何苦來着。”
我數了數,開國元勳都到齊了。程老爺子幾個賊精賊精,光看見車,沒看見人。趴窗戶上瞅瞅,就見老頭在對面的店裡坐着正衝我招手。嘆了口氣,這戶部尚書,可憐吶。是我,在家吊死得了,今兒別上班。看着就該死了,今兒這刮個風,起個霧,敢死到戶部門口……
還沒完呢。戶部側門開個小縫,露出個人頭來,瞬間又縮回去了。啪!門閉上了。三倆時辰再沒動靜。
這邊正鬧着,那邊太子車輦過來,遠遠跟着戶部尚書,沒敢往前靠。太子這邊遠遠掃了兩眼,估計是沒敢搭話,留了一羣人過去伺候着,車輦轉了頭
。
“這事兒沒完。”崔彰幸災樂禍,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今兒不把這些人都接到興慶宮裡。怕開個百壽宴,人數也夠了。還得聖上來主持。你說咱戶部尚書,他就沒想到這茬吧?”
關人家尚書什麼事兒。遠遠朝程爺爺揮了揮手,“還不是有人在背後鬧。你說好端端地,造什麼冊子。咱們是要糧給糧,要棉花繳棉花。這年頭除了這兩樣,朝廷再不缺什麼了。”
“朝廷不缺,有人缺。”崔彰眯了眼,皮笑肉不笑,“可憐吶,急着建功,急着得罪人。誰家都有一兩個不知好歹的。”
有老殭屍們頂着,我王家着什麼急。劉仁軌還不願意。
這次這事兒鬧大了。李治同志出面安撫,先給大夥兒講是誤會,朝廷有朝廷的信譽,出了政策就該執行政策,造冊是爲大家夥兒好。隴右那邊,地方大,人口少,你再沒一個定論,誰來誰往的,三五個人聚起來,就能成禍害。這要在誰地頭上出了事兒,連個說法都沒有,這不是牽着主家受累嗎?既然到了咱大唐地地頭上,不管是人是牲口,先有個名號罷。也就這點事兒。至於什麼解放勞力之類的,那都是沒名堂的話。第一,咱大唐境內早就廢除了奴隸制度,都是名正言順的勞力;第二,各位辛辛苦苦開荒,兢兢業業納糧,老百姓記好,朝廷更記好。都是功臣,都一視同仁。
一說到這兒,連穎都笑了。唯獨老四皺個眉,不作聲。
“想什麼呢?”穎把老四拉到跟前,“哪兒不快活了。”
“怕沒有這麼便宜。”老四託着下巴,重心朝我身上擠,“姐夫,您是明白人。您就沒看出來這朝廷地意思?”
我都被老四擠到牆上了,當然能看出意思。還是費勁地搖搖頭。
“什麼味道?往身上擦什麼了?”穎揪着老四往後拉,“天還沒黑呢,就意思來意思去。我看着蠻有意思。”
“天黑就沒意思。”老四不滿地斜了我一眼,“姐夫是當着明白裝糊塗。他早就看出來,肯定還有後手。”
“你有啥後手?”穎感受到妹妹的情緒,架着肋子上擰了一把,“整日不學點好的。等過兩日,莊子上收了菜花,你隨你姐夫到豐河邊上轉轉,少在我眼前作。”
“姐。”老四一臉羞紅地扛在穎身上,把穎扛一趔趄,“說正事兒呢。趁朝廷還沒有反應,咱們自家先計劃計劃。”火辣辣地捅了我一眼。這力度。“這事兒啊,擱我說,就是個試探。先摸摸脾氣。我早看着,咱自家的賬自己清楚。有了隴右這出成,是越滾越大。如今吶,隴右是朝好處走地。可朝廷呢,也就越擔心。一旦這次都抱了團,反倒讓上面下了決心。姐夫總給我說尾大不掉,這就是尾大不掉。”
笑着一擺手:“老四是長大了。也開始學着想事了。可還沒到那個地步。說是試探也罷,可出主意的人現在也不好受。她得咬牙挺着。遺老遺少們不答應,聖上也不答應。得罪人沒這麼得罪的。想要把這局扳回來,三五年裡頭辦不到。過了這三五年,等隴右那邊人丁興旺,她再想動手,也就沒了由頭。再者說,不過是棉花鬧地。你單單種糧食,你單單養些莊戶,就算你養奴隸,也沒人想觸這黴頭。還不是錢鬧地。”
“這不是關鍵。”老四拿起織造作坊地賬本讓我看,“咱家領了朝廷供奉,籌的是軍備。也就是說,工部上,也有咱家這一模一樣地一本帳。”
穎笑了,“誰家有都無所謂。我早就翻過幾十遍了。說良心話,咱家可從裡面沒撈多少。”
“關鍵不在於利潤多少。這是個大數。也就是說,現在離了王家,就得有數萬兵將凍死在遼東。若加上內府,說難聽話,沒有這兩家,遼東根本不可能有那麼些駐軍。這不是棉花,這是命脈。朝廷不願意把命脈落在這些豪門大戶手裡,也不願意看到這麼些人抱成一團,擠兌朝廷。”老四講起了道理,依在我和穎中間,也不知道她想靠在誰身上,擰來擰去,“如今,滿大唐加上工部,就只有三家織造作坊,現在不顯氣,可後面,無疑會推到風口浪尖上。姐夫你想過沒有。遼東若勝了,咱家得記一功;若敗了呢,若十年八載沒個分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