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後,轉瞬間,天空中,幾道身影似花,一閃而過,穿過屋檐,穿過長街,穿過鬧市,急速的風打在臉上,衣袂鼓動。
暗處,氣息不斷,再後,黑臉老闆也緊緊跟着,但是,顯然,暗處那人對於身後跟上來的黑臉老闆全然不在意,還是顧自跟着前方。
“搞毛線啊。”雲初有些惱火,甩不掉就算了,關鍵是,對方竟然好像一幅打死不出現的樣子,她這一路各種花樣都出了,那人就只是緊緊跟着,而且,方纔那陡然壓迫的氣息,似乎也變得溫和了些。
“看來,此人暗戀你極深。”一旁,被拉着的季舒軒這時溫聲出口,他一出口,雲初就想栽。
暗戀個毛線,她方纔也就是隨口一說而已。
一旁,季舒軒看着雲初那有些惱火的表情,目光純然,輕輕一笑,些日不見,她依然,如此明妍而美好,生機無限。
飄着花香的夜風中,她拉着他,穿梭着向前,那幽香清雅的女子香與拂亂的青絲就這樣和着花香一起圍繞在他的鼻翼周圍,而胳膊處,她所抓的地方,好像,也似被什麼溫柔的海綿緊緊纏繞,身體,一瞬間都輕了。
這一瞬間,季舒軒竟恍惚在想,就這樣讓她拉着他,天際無涯,隨風而飄,沒有盡頭,多好。
如果時間停留,很多,都不用去想,有些埋在心底的東西,也可以長此深埋根深簇簇,不用看着她,想着她,陽光下,明亮的臉龐,緊抿紅潤的脣瓣,以及彎月如新裁的眉宇,一寸一寸,難描的精髓,吸引着人心馳神往的向前,向前……
“季舒軒,你也算是見多識廣,對暗處跟着這人的氣息熟悉不?”季舒軒心中所有柔情的神往的思緒卻在雲初突然出聲,驟然而醒,同時的,季舒軒不着痕跡的將方纔微微上前的頭也微後一退,淡笑的搖頭,“不熟悉。”
雲初話話聲落便偏頭看向季舒軒,也沒覺得方纔有什麼異樣,季舒軒還被自己抓着,除了面上有些小幽怨與無辜外,很正常,當下有些挫敗的嘆了口氣,“你說,我本來想着,你到底是十大世家的人,又名聲在外,拉上你,總能讓暗處這人有所忌憚,可是,眼下看來,對方就算是暴露行蹤也要死乞白賴的跟着。”
“可能,對你的暗戀之情,已經深至無可自拔。”季舒軒冷靜分析。
雲初飛在高空中都差點要一個趔趄,毛線啊,她方纔真的真的也就是那般一說,不過,微微偏頭,便看到季舒軒溫暖的面容上那一絲隱含揶揄的笑意,當下氣不打一處來,“笑屁,那個黑得不見臉的鋪老闆不是也一直跟着,你是不是也欠了什麼桃花債。”
“純屬巧合。”季舒軒倒是答得老實。
“還如有雷同呢。”雲初自然不信,話聲一落,竟然不容季舒軒答話的,突然就直接將季舒軒往半空上一甩,“帶你還連累我,分開走。”
身後跟着那人,似乎有些意外於雲初這突然而然的的動作,緊跟着的身形當即一頓,而就在這一頓間,這般很微妙的一瞬間,極其快速的,身後,一道氣息驟然靠前而來,那人當即擰眉,作勢就要對着後方出手,卻見前方近百米處,方纔看似被扔下聽雲初說要分開走的季舒軒,身姿也在空中猛然回退,氣息,陡然迫近而來。
“閣下既然跟了這般久,不如,現身一敘。”與此同時,前方,雲初的聲音傳來。
那人不怒,眼底,卻有一絲欣賞之意,當即掌中風起無聲而動,風息陣陣。待季舒軒和雲初靠近時,方纔那人已經不見任何蹤影。
消失得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跑了。”先開口的卻是方纔那個雲初口中的黑麪鋪子老闆,而剛方,也正是她堵在了那人後方。
雲初和季舒軒停在黑麪老闆對面,聞言,雲初擡頭看一眼鋪子老闆點頭,“嗯,跑得不露任何痕跡。”
“你的計算已經夠快,完全容不得他反應,可謂前後夾擊,可是,他卻生生的跑了。”季舒軒語調慢悠悠的響起。
雲初點點頭,眼底爬上一抹森然,這個人,武功,心智,都非常人能及。
“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根本不會幫忙。”雲初正思忖着,對面,那個黑麪老闆這時看着雲初身旁的季舒軒開口,女子的聲音,粗啞又沉穩,顯然,不太樂意。
雲初轉了轉眸,看一眼黑麪老闆,好像挺感恩,“你放心,我不會忘記你方纔的出現。”
聞言,那黑麪老闆這纔看着雲初,幾絲傲然,“不是誰都能得到我相幫的。”
“那謝謝你如此看得起我。”
“我方纔說過了,是看在舒軒的面子上。”黑麪老闆顯然不喜歡雲初。
“舒軒?”雲初無所謂的聳肩,“我也不想記人人情,那,慢走,不送。”話一落,雲初看也不看那黑麪老闆,偏頭,看着季舒軒,“走吧,請你喝酒,免得你見我一次就談錢。”
“雲初小姐初來南齊,就這樣公然和除了大晉太子以外的男子喝灑,若讓人瞧見了,不是讓人詬語,累及自己還好,若是連累了別人,豈不是罪孽。”雲初腳步剛要動,那黑麪老闆又沉沉出聲。
雲初腳步頓住,目光有些幽然的看向黑麪老闆,脣角有一抹笑意拉開,“你的鋪子生意不好。”
“?”黑麪老闆有些不明所已,雲初卻反手一指方纔那鬧市間,然後落在方纔黑麪老闆的攤位前,“你瞧吧,你走了這般久,無一人看着攤位,可是,攤位上一樣東西不少,不說南齊人士不爲盜者,我想還是因爲……”雲初輕輕咳了一聲,字字犀利,毫不客氣,“東西太差。”
黑麪老闆聞言,目光一沉。
“我這個人呢,最大的優點就是實話實說,所以,我想,你與其在這裡這般擔心我,不如好好想想自己以後的生意。”雲初笑,看上去,純良無害,循循善勸。
“雲初小姐果然伶牙俐齒,今日果真見識了。”稍傾,那黑麪老闆突然有些似笑非笑。
雲初不以爲意,“能讓你漲見識,是我的榮幸。”
這下,那黑麪老闆怔了下,沒有發怒,反而好像被氣笑了,從上到下的掃量一眼雲初,“看來,嘴皮子上,我是比不了你。”
“憑一己之力,撐一家家主,我也比不了。”雲初同樣回以一笑。
黑麪老闆卻是一僵,目光灼然的看向雲初,而一旁的季舒軒卻在此時掩脣,看了一眼一旁的雲初,輕輕一笑,顯然瞭然。
黑臉老闆蹙眉,“你……”
“你讓我聞到了九靈山佳釀的味道。”雲初解釋,“魚家魚孃的酒,獨特的味兒,別的人,仿造不來。”
魚娘瞬間瞭然,既而一笑,“果然是個聰慧的女子。”
“就是你這造型讓我有點受驚。”雲初負手一笑。
魚娘也不生氣,也沒有一絲想要取下自己面上面具的打算,而是一笑,恢復了正常的女子聲音,沉穩中又帶着一絲明麗的色彩,“明日你就會見到。”
雲初點點頭,“好。”
魚娘又看了眼季舒軒,當即身子一閃,不過幾瞬間,便回到了方纔的攤位面前,繼續當老闆。
“呵……”雲初忍不住笑,看着季舒軒,“魚家魚娘倒是有幾分性格。”
“魚娘喜歡釀酒,也喜歡弄這些……東西。”季舒軒微笑着搖了搖頭,便走開了。
雲初的眼眸卻一瞬亮了,看着季舒軒,“季舒軒,你該不會……”
“不會。”雲初話未落,便被季舒軒打斷。
雲初的睫睫閃了閃,“對啊,我記得,你還有未婚妻呢。”
“退婚了。”季舒軒道。
啊?雲初看看季舒軒,看着其在陽光下,溫柔明晰的輪廓,卻是不說話了,隨即笑笑,“哎,夕陽都落山了,初到南齊,可能會事多,我先走了。”
“好。”季舒軒也沒有留雲初,溫和的點點頭,一襲雪白衣袍,彬彬風華,溫潤如玉,好像永遠就是這樣,雲初需要時,他在,幫忙時,無怨無悔,從容溫和的態度,永遠讓雲初沒有任何內疚感。
讓人舒服的享受他的幫忙。
雲初看着季舒軒,季舒軒也是一個人才,那由內而外散發的得天獨到的氣質,這世間,也非常人能啓及的,心頭驀然一動,雲初笑笑,轉身,身形一閃。
“她的確值得你如此用心。”而云初剛走,方纔那高樓之處,季舒軒的旁邊,魚娘已經不知何時出現在季舒軒身旁,依然是方纔的裝扮,依然黑着一張臉,神色,卻有幾分複雜。
季舒軒雙手交握,眉眼至眉梢都盡是春風入境的溫暖笑意,“她值得。”
“可是,她是大晉太子未來的太子妃,而且……”魚娘聲音頓了頓,語氣驀然深透幾分,“而且,她已經是大晉太子的女人,這點,也勿庸置疑。”
季舒軒眉宇一疏,卻沒有任何惱意與不悅,眼梢的笑意絲毫未退,“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魚娘一怔,漆黑的瞳仁裡震剎恍惚,一瞬間,腦子裡似乎想透什麼,又沒想透。
“方纔,暗處那人……”好久,魚娘再度開口,面上也滿是疑惑,季舒軒突然笑了笑,又搖搖頭,“一向避世不出的人都忍不住了,這天……終歸要變。”
魚娘偏頭看着季舒軒,“你知道是誰?”
“或許。”季舒軒點頭。
“那大晉太子那般絕頂智慧,就沒看出來?”魚娘面色更疑惑了。
季舒軒卻是一笑,笑容溫暖如旭日初昇灑下的金虹,“其實,我也很好奇,爲什麼,太子會帶着她,來到南齊。”
魚娘聞言,認真看着季舒軒,看着這個她相識數年,自認爲了解卻並不瞭解,總是含笑奕奕無慍無怒的男子,金紅的霞光照在他身上,輪廓清明,瀲灩溫潤,雅緻風華。
這樣的男子,真的已經美好到沒有一絲瑕疵?!
雲初與季舒軒分別後,卻並沒有去行宮找景元桀,而是和律嚴交待幾句之後,去了另一個地方。
官家。
名華府嫡少夫人官瑤的孃家。
雖說,之前狼襲之事與之前路上的暗襲之事,她已經幾乎確定不會是官家所爲,但是,有些事,還是有必要親自查探一番,有備無患,畢竟,明日是南齊太子選妃大典,總覺得,不會這般順利。
當然,順不順利的都和她沒有關係,只要不累及她和景元桀就好。
雲初這般想時,人已經輕飄飄的飄進了官家,此時,正是夕陽金紅的晚霞光束漫天之時,灑落官家如端雍的畫,安靜的矗立。
院子裡出奇的安靜,長廊晚宴,湖水靜靜,涼亭風徐,不算奢侈,不算平庸。
官家是百年世家,不算是什麼特別的高門大戶,可是底蘊深厚,根基穩紮,在南齊也算得上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有客自遠方來,禮了。”雲初剛落到官家的主院站在青石小道上,院子外,便響起一道蒼老年邁的老者聲音。
雲初轉身,看向院門口,只見一位六七十歲頭髮盡數發白腰背微駝卻精神矍鑠的老者正拄着一根柺杖,慢悠悠的走進來,老者着一襲銀灰色袍子,蒼老卻目光有神,此時看着雲初,“瑤丫頭來信說,這幾天,官家可能會來位客人,還讓老朽不要怠慢了。”老者聲音慈和,話落,對着雲初便很是自來熟的招招手,“過來,扶扶我。”
雲初沒動,她看上去像是這麼良善的人?!
“我說,叫你過來扶我。”老者見雲初不動,又對着她擡手。
雲初依然沒動,反而雙手環胸,還退後一步,有些戒備,“扶你,萬一你裝摔倒,反過赤誣陷我欺負老人,我上哪兒辯白去。”雲初語氣篤篤,明確表示,她不會上前扶。
老者被雲初的話弄得生生的僵住,似乎喘了一口氣,這纔看着雲初,雙目一瞪,“你真不扶我。”
“不扶。”
空氣中,四目對視,互不相讓。
“不扶就算了。”半響,老者卻突然收回止步,一擺袖子,“反正,老頭兒還走得動。”
這下,換雲初有些愣住,隨即,卻輕笑出聲,“我說老頭兒,你和翁老還真不枉是八拜之交,都這麼個性與矯情。”
“知道我和翁老是八拜之交,還不扶我,也不知道,是怎麼教的,不是說,你這個徒弟媳婦,聽話又乖巧,明明傳言不像,如今見着,也的確是名不符實,翁老果然又吹牛。”老者說到這裡,倒好像自己真的被矇騙了似的,上下左右掃看一眼雲初,不悅的情緒讓鬍子好像都吹起來,“長得還行,但身材太瘦,景太子的眼光下降了。”
我了個去,你才眼光下降。
雲初當即插腰,一點不客氣的反駁,“我說老頭兒你有沒有點節操,有沒有點審美標準,我這樣的,面如光,眉如月,臻首娥眉,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都是對我的侮辱,仙姿佚貌,楚楚動人,梳雲掠月都不能描繪我千分之一的靈氣。”
“就是不好生養。”
“體形這般瘦長叫纖細美,你懂個屁。”
老頭兒搖搖頭,鬍子都眼着在風中擺動,“沒看出來。”
“我也沒看出來。”雲初擺手,她忽然間覺得自己很傻逼,沒事跟個第一次見面的老人在這裡扯什麼美不美的神話題,神經病啊,她又不退給他。
一定是這幾天掉進景元桀的甜窩窩裡了,智商都開始下降了。
這一想到這廝,心情都好得無比倫比。
須臾,雲初再左右看看,這院子裡清靜得很,除了暗處護衛巡邏外,沒什麼異常。
“算了,我也就是順路過來,幫着官瑤看看她爺爺。”雲初擺手,還毫無形象的打了個哈欠,表示她困了,並不是不想和他聊天。
“那些狼,並不是官家所爲,暗襲的人也不是官家所派。”誰知,那老者卻突然在雲初身後道。
雲初轉身看着老者,面色不動,然後點頭,“想到了。”
“官家曾經受過你孃的恩惠,斷然不會傷害你。”那老者又道,說話間,又喘了口氣。
雲初抿了抿脣,好像是有點看不過去了,上前一步,“我說,年紀大了,就好生待着,別亂跑,不然,萬一一個不好,氣貧了,就真的要去見佛祖了。”
“你個烏鴉嘴。”
“烏鴉說的都是實話。”
老者聲音一噎,似乎被氣到了,不過,面色卻格外的紅潤。
雲初難得的安靜的看着老者,老者是官家最高的長輩,是官瑤的爺爺,之前,她詢問官居之事時,官瑤曾說過,如果說這世間,還有一個人讓她既放不下,又極其尊重的就是她的爺爺,當年,全府上下都不同意她嫁給名俊青,可是隻有他爺爺力挺,在大家都視她爲洪水猛獸,也是她爺爺爲她排除萬難,尤其疼她。
只是,她自從出嫁之後,便沒再回過南齊,沒回過官家。
“雖然第一次見面,不過,你這丫頭倒也是討喜的,南齊如今人多權雜,你自己小心點吧。”少傾,老者又喘了口氣,道。
雲初這一瞬眉眼都笑得明亮,看着老者,“老頭兒,你還真有點可愛,本來方纔還在想,下次遇見你是拔光你左邊的鬍子好呢,還是右邊的鬍子好……”
老頭兒聞言,先是面色蹙緊,隨即揚頭,傲然的撫一把鬍鬚,笑容鑠鑠,“那現在呢?”
“當然是……”雲初一笑,“全部拔光。”
“你個臭丫頭。”老者拿起手中的柺杖就想要打向雲初,可是,雲初早就沒了影兒了,風聲息息,晚霞燦爛,院子安靜。
“謝謝了。”好半響,老者卻對着空氣道,話落,輕咳一聲,拿起手中的柺杖看了看,“爺爺知道你現在有了孩子,幸福美好,還有了一個好朋友,就安心了。”老者話落,轉身,剛要擡步,便被前方一個黑影擋住去路。
“你是何人?”老者面色一沉。
來人不言聲,只是冷笑一聲,“既然安心了,就去閻王吧。”話聲落,手一揚,一抹血光染紅草地。
雲初離開官家之後,心頭卻驀然的有些空,曾經聽翁老說過,官家老頭兒是個好相處的,今日一見,的確。
說起來,也是個可憐的老頭兒,隔代親,隔代親,有機會,讓官瑤帶着孩子來看看他。
雲初這般想着,陡然都覺得,自己如此善良。
“小姐。”雲初的自戀還沒上升到一個境地,身旁,律嚴現身,聲音有些急。
雲初面色微緊,律嚴向來是沉得住氣的人,不會如此慌急。
“發生何事?”
“出現了蘭姑姑的屍體。”
你們一定都拋棄我了~最近忙成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