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一是從江南十八州州城熱鬧的地方走來的。
他走過人們平時會去買東西的地方,走過了孩子們玩耍追逐的小巷,也由此,袖袍上沾了學子們朗朗讀書的聲音,沾了那些個市井當中,你來我往的生活化的氣味和炊煙,褪去了戰場之上的殺伐果斷,褪去了那天下名將豪傑的所謂壯闊。
那些個身穿華服的名士大儒,身上一舉一動,每一處細膩的紋路,每一處細節處都在彰顯着他們的不同,彰顯着他們高於尋常百姓的地位。
而後,這些自詡士大夫之人,眼睜睜看着那君王徐行。
從那些百姓當中走出。
一時間緘默。
在這之前,他們如何苛責和準備着封王典儀的細節,如何追究細節,甚至於到了其中的每一道紋路都無比在意的程度,處處用典,處處用心。
乃至於無一處沒有傳統,無一處沒有古之聖王的威儀。
他們是誠懇地覺得,自己活着的時候,能夠有這樣的機會,去主持一位王的出現,簡直是作爲文官士子的榮耀極致了,甚至於,自己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會記錄在史書當中,傳播於後世。
在一個洶涌時代當中,作爲其中的一員,能借助這樣的機會,在歷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甚至於在千百年後,仍舊還要讓人們研究自己,這幾乎是他們一生的渴求。
古代聖王有傳說騰龍飛昇,羣臣百官攀附龍鱗,因此也得以飛昇成爲仙神。
往日覺得,不過只是那些說書人牽強附會,以表現出古代聖王的神聖傳說,如今看來,乃是虛指,不過只是說,往日那些臣子們,是因爲那位古代大帝的緣由而名傳後世。
但是,這諸多期盼,這諸多的渴求,都在這個時候粉碎了。
之前的渴求有多強烈,此刻的失望就有多強。
那位君王沒有站在他們這裡。
秦王站在百姓那邊,一身尋常的衣物,手裡還拿着半個窩窩頭,揚起眉鋒,不緊不慢地咀嚼。
平視着這個時代,那些來自於列國的禮部官員,那些將相,他此刻精神放鬆徐緩,並未曾發現,九州鼎似乎因此而發生了一絲絲的變化。
而那些羣臣,來自於陳國,應國,中州的禮部官員皆被這般氣勢攝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也或許是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過於荒謬,往日都不曾見過,反倒是讓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評斷。
且不提旁人,只南翰文見此般氣魄,心中一個咯噔,他隱隱有種感覺,那就是自己想要腐蝕秦王的計劃,恐怕不能夠成形。
那銀髮少女想了想,安靜站在了後面。
看着李觀一吃完了農民習慣的口糧,然後一步步踏上前去,這些時間裡面,這些個禮部官員們爲了封王典儀,應國工匠和陳國工匠們加緊時間做好的高臺。
兩側麒麟軍將士皆垂首,恭敬肅立,口稱王上。
秦王緩步登高臺。
此刻,不需要什麼言語,不需要什麼華服。
他身上還有些泥土痕跡,眉宇沉靜,文靈均,文鶴,晏代清等見他模樣,尚未開口,已有來自於中州的禮部宿老踏前,臉上有剛直之色,拱手道:“王上!”
南翰文驚愕,詫異地看向那邊的老儒生。
後者眉目揚起,似有浩然之氣在身,完全不被秦王的氣勢所震懾,只是大聲道:
“今日吉時,本欲昭告天地和萬民封王之事,當有諸典儀,遵照祖宗禮法,一舉一動,莫不要上合乎於天,下合乎於地,以應人心,以對四時。”
“雖古之聖德賢明之君,亦是如此,不敢有絲毫恣意唯我,是以克己始終,才立下偌大的之功業,百姓依附,纔有了聖王的名號傳承下來。”
“而王上雖有功業彪炳,如今卻輕狂恣意!”
“上,不應時;下,不契地。”
“不穿蟒龍之袍,不着帝王袞服,腰無有玉環之帶,身沒有玉佩寶珏,更有灰塵泥土,如此隨心所欲,卻哪裡是一位君王會做的事情!”
“王上本該是天下之表率,上行下效。”
“豈能如此,違逆先祖之規矩,不尊聖王之教導?!”
禮部宿老言辭悲憤,在他的世界裡面,這簡直是大不敬重,簡直是禮崩樂壞的事情了,目光匯聚而來,其中多有文官士子,亦有麒麟軍中人,只是諸士子多有隱隱抗拒。
而麒麟軍中人,謀臣將士,雖有疑惑,卻斷無半點抗拒之心,只是沉靜,李觀一輕聲道:“祖宗之規矩?”
“誰人之祖宗。”
一句話,似如一柄利刃,刺入了這些禮部的官員們和文士的心中,硬生生劈開一道裂隙,眼前之秦王,雖然已經有了如此的功業,功績堪可稱王,然卻並非是出身於王侯將相之家。
太平公也是以軍功而廝殺出來的功勳。
並非是在赤帝開國之初就有的血脈。
誰人之祖宗?!
秦王的目光凌冽平淡,他的目光從這些禮部的官員臉上掠過,落到了麒麟軍的其餘將士們的臉上,今日,要撫平這燥氣,要立下此心。
他要對抗的,並非是有實體之物。
這位宿老宿儒面色僵住,漲紅許久,他踏前一步,大聲道:“自是天地運行之禮數,自是先輩諸王賢明帝君所遵行之法,一禮一法,約束人心,實乃天下運行之根本!”
李觀一知道,這樣的宿老自然有自己的思維和理解世界的方式,沒有繼續和其爭論,只是平緩回答道:
“此是天策府。”
“孤尊奉的,纔是正道。”
那宿儒面色大變:“你!!!”
錚然鳴嘯,只是此一言說出,麒麟軍將士的手掌已經皆握在了刀柄之上,他們整齊劃一,踏前半步,順勢拔出了腰間的儀刀,剎那之間,天下頂尖強軍的煞氣升騰。
縱是心中隱有燥氣。
然秦王在,軍心在。
李觀一擡起手掌,於是諸麒麟軍的將士們將手中的兵器收入刀鞘之中,李觀一溫和平緩道:“老先生這些時日,爲此典儀,勞苦功高,左右,賜座。”
已有人取來座椅,讓那老者坐下來。
李觀一踏步,轉身,墨色的袖袍翻卷,黑髮微揚落下,前方的道路,已經被封王典儀提前的準備封鎖了,李觀一卻令人推開,允許百姓前來觀看。
封王典儀,猶如君王祭祀天地社稷,上稟蒼天,下稟后土,乃陳述功績云云,刻錄文字,君王跪拜天地,成就封王的儀式,極爲繁複雍容。
但是秦王轉身,本來準備着祭祀天地的禮部官員竟被氣勢所震懾,不敢妄動,秦王目光看着匯聚來的百姓,看着那高臺兩側的麒麟軍,平緩道:
“當祭祀天地萬物,就以孤的方式來吧。”
他看着那裡的犧,牲,祭祀之物。
沒有去拿。
只是伸出手,伴隨着金色的漣漪在君王的掌心中蔓延,破雲震天弓緩緩出現在李觀一的手中,他的五指握合,神弓鳴嘯,隱隱如同虎嘯。
看樂子的薛神將神色微頓,他感覺到了那把神弓似乎隱隱有蛻變的跡象。
李觀一鬢髮飛揚,道:“三炷香,祭祀天地諸神。”
“今日,孤也有孤的三炷香。”
他擡起手,五指握合,麒麟軍將士手掌中,一枚箭矢脫離飛出,落在了他的手中,這箭矢搭在了戰弓上時候,這柄在天下戰場上馳騁了不知道多遙遠的神兵鳴嘯。
此弓曾誅殺突厥大汗王,曾射殺無數敵人,曾睥睨於無數戰場之上,在這一瞬間,弓弦的低吟,一絲絲的肅殺之氣逸散開來。
麒麟軍,才下了戰場!
此地,皆乃是無雙的精銳。
伴隨着神兵拉開,一絲絲的血腥氣,那種戰場之上昂揚肅殺的氣息擴散開來,這些時日裡面,本來已經逐漸平緩下來的麒麟軍將士們呼吸微微一滯。
而後,氣息本能相連。
南翰文瞳孔收縮。
他僵硬回頭,視線緩緩落在了之前還和他們閒談的一位麒麟軍戰將身上,先前的時候,這戰將對他們倒是也客氣,溫和的像是個老農,對於這世道有些不滿。
也認爲秦王陛下有這樣大的功業,有如此的盛名,就應該不比陳皇和應帝差。
就應該有行宮,美人,歌舞。
這樣本身出身尋常的戰將,又是一刀一劍拼殺出來的功業,性子剛直,很容易就被引導起來了,這樣的人在麒麟軍和天策府之中不在少數。
但是現在,就在那秦王剛剛拉開弓弦的時候。
這一段時間的潛移默化的影響,那些手段,心機。
盡數——崩碎!
那戰場之上,肅殺無邊之氣重新出現在了他們的身上。
他們的身軀繃緊。
他們下意識握住了自己腰間的儀刀,就彷彿這是用來和對手搏命廝殺的兵器;他們下意識挺直了脊背,就彷彿身上穿着的是甲冑,他們目光如火,他們的目光只落在那一道身影上。
氣息呼吸,整齊劃一。
剎那之間的呼氣,一瞬死寂,頓住數個呼吸,徐徐呼出。
呼——
吸。
肅殺如刀鳴般的吐納聲音整齊劃一。
南翰文等人身軀僵硬,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着。
就彷彿在這一瞬間,有潛藏着的沉睡着的巨大的神獸,在這些憨厚,質樸,容易被影響到的麒麟軍將士身上覆蘇了,磨牙吮血,冰冷肅殺,俯瞰着天下。
秦王忽然道:“汝等是誰!”
麒麟軍將士們迴應道:“天策府!”
秦武侯道:“你們,是誰?”
麒麟軍將士們踏前一步,沉聲迴應道:“麒麟軍!”
李觀一輕聲道:“錯了。”
“我們仍是,鎮北城外的那一支流浪兵團!”
強大的元神散開,這些麒麟軍忽怔住,在鎮北城外到這裡,遙遠的遠征,沿途加入的將士們,那種過去的記憶再度涌動起來了,李觀一帶着當日的笑,輕聲道:
“當時候,我和你們說,我要帶着你們回家。”
“我們雖然有家,但是四方還不曾平定,難道要做讓別人無家可歸的人嗎?今日,我還有三個遺憾,沒有完成,就以這三個遺憾祭祀天地,讓天地知道我等當初的願望。”
“今日祭天地社稷,諸君,同行!”
他拉開弓,箭矢遙遙指着江南十八州之外的最高的山上,此山俊秀,絕壁聳立,李觀一的箭矢忽而破空而去,箭矢如流光光柱,撕裂這百里的距離。
雲海散盡,箭矢重重射入山岩之中,冬日的層雲就如同被撕裂開來,朝着兩側翻涌滾動着。
李觀一的聲音傳遞開來:“祭天。”
“吾尚不曾——”
“平天下!”
第一言,開篇氣魄雄渾。
南翰文,頭皮發麻。
麒麟軍齊齊舉起兵器,高呼:“風!”
他們的理想重新鑄造。
李觀一拿起第二枚箭矢,箭矢如龍,緊隨其後,釘殺在了那山岩之上,低沉的肅殺的聲音如同雷鳴掠過天地,李觀一的聲音沉緩,以九重天大宗師的境界,掠過這天地。
“第二恨,以祭地,吾尚不曾,養百姓。”
麒麟軍將士目光明亮,他們踏前半步,高呼道:
“風!”
李觀一拿出第三枚箭矢,搭在了弓弦之上,他看着那天地之間,在這個時候,天地已經變得一片肅殺蒼茫,他射出箭矢,最後的箭矢如光一般,狠狠的鑿入落在了那山岩之上。
仍舊本心亦如當初的少年郎。
君心如鐵,我心如鐵。
對於天下人來說,帝王將相,已經是足夠。
我輩的夢想。
比這個,更大。
輕聲道:“第三,祭人。”
“吾尚不曾,開太平!”
南翰文身軀僵硬,他幾乎是痛苦,認了命似地閉上了眼睛——平天下,養百姓,開太平,這般氣魄,幾乎一次一次轟擊着他的心防。
如同夢魔一般纏繞此身。
麒麟軍的將士手掌兵器高舉,齊聲迴應:“大風!!!”
三箭開弓,祭天,祭地,祭人,氣魄雄渾,絕非那簡單的禮儀所能比擬的,秦王握着神弓,他看着那釘入了山岩之中的箭矢,九重天大宗師,神兵破雲震天弓。
在麒麟軍尚且沒有出現燥氣的時候,以三箭拂去。
這一次封王典儀,將【定天下】【保百姓】【求太平】,如同烙印一般落在了麒麟軍之中,這三枚箭矢是射入山岩之中,也是射入麒麟軍的軍心之中。
秦王握着弓箭,南翰文他們只能看到王的背影。
玉簪之下,黑髮微揚。
自此,哪怕是自己不在了。
秉持這三箭之約,三箭之憾的麒麟軍。
仍可護太平,仍可保百姓。
若要求天下,當以此身如火,革去自身。
秦王的袖袍翻卷,氣魄壯懷,那禮部宿老怔怔失神,感覺到了自己過去熟悉的世界和規則,在這三枚箭矢之下,徹底崩滅了,他開口,牙齒顫抖着,道:
“您,您要做什麼啊。”
“禮法約束人心,這是這天下的基礎啊,您要摧毀這一切嗎?”
秦王側身,看着這老者,回答道:
“腐朽的終究要腐朽,天地之間,安能有長久不壞者?”
“今日新,明日舊。”
“唯變不變。”
“家師祖老曾言,萬物萬法,唯易不易。”
那大儒不甘心,道:
“可是,禮法禮數,正是維繫這天下的基礎。”
李觀一道:“你我都不能夠說天下這樣大的事情,但是若如老者所言,那約束人心,奠定尊卑有序,上下有別的禮法,就是這天下的基礎。”
秦王道:“那麼,就請這個天下。”
“赴死。”
平淡一句。
雷霆陣陣,那禮部宿老,天下的宿儒大儒被震的面色倉惶驚懼,南翰文神色恍惚,卻忽不知自己在哪裡了,只是在這一瞬間,在那秦王的秉性,在那些事情之下,終於展露了一角。
那不可戰之敵,那不可能之事,那不可及之夢。
天下士子儒生,見此浩然大夢,怎麼能不如飛蛾撲火般飛入其中?
大丈夫做事情的道理。
難道都是必然有把握纔去嗎?
李觀一伸出手,他沒有去拿那玉璽印璽,只是舉起了旁邊的酒盞,心神勾勒九州鼎,於是江南之鼎,西南之鼎,西域之鼎這三座九鼎忽而鳴嘯不已。
文靈均,晏代清對視一眼。
他們皆在對方的眼底看到了自然平淡的清傲。
學宮九子,四方悍將,晏代清,破軍,皆是當代傲慢之人,彼此的秉性也都不同,若是沒有那個人在,這當代的豪傑英雄們,必然會彼此拔劍征伐。
但是此刻,終究不同。
麒麟之下,猛獸景從——
在之前,李觀一要做的事情,就已經以飛鷹傳信到四方上下,於是,就在那西域最遙遠的城池開始,騎着駿馬的騎士抹去了臉上的霜雪,聽着蒼涼肅殺的鼎聲。
他從背後的包囊裡面,取出了一物。
緋色如火般的存在,在這遼闊的草原之中,展開,他神色沉靜恭敬,將緋色的麒麟軍戰旗插入城池。
於是各地皆如此。
從冰冷遼闊的西域草原的邊緣,到山林青竹的西南,從西域的雄城,到江南的水鄉,一座座城池之上,緋色的麒麟雲紋戰旗豎起來。
大風徐來,鼓盪烈烈。
天下三分之一盡如火。
如何恭賀新王的誕生?
低沉肅殺的戰鼓聲音響徹雲霄。
百萬披甲之士提起了兵器,他們齊齊踏步徐行,他們手中握着自己的兵器,用不同的言語齊齊吟唱着相同的曲調,他們揮舞戰戟,徐緩踏前。
戰鼓轟鳴,綿延各處,恢弘壯闊,氣魄渾大。
隱隱然,彷彿整個秦王的疆域,每一座城池,每一處地方,都能夠聽到那戰鼓的聲音了,用簡單的曲調匯聚在一起,如同利刃出鞘,烈火焚天,將古老的秩序,將過去天下的約束擊碎。
西域人,吐谷渾人,匈奴人,鐵勒人,西域的三十六個部族,甚至於還有着鐵勒的可汗,党項的王族,中原的世家,陳國的逃犯,應國的玄甲,他們用不同的言語,在那戰鼓的聲音恢弘匯聚到了極致的時候,齊齊開口。
他們並不那麼齊整地往前踏步,手中的戰戟揮舞擡起。
刀和劍在流轉。
城池裡的百姓也能夠吟誦那朗朗上口的簡單歌謠。
且曰,且誦——
“受律辭宮闕,將相討不臣。”
“鹹歌《破陣樂》,共享太平人!”
氣勢雄渾,震天撼地,遙遙傳出,四方皆震,江南十八州的州城之中,秦王持劍,鬢髮垂落,雙手合攏,九黎神兵金鐵化作了沉沉的寬劍,劍鋒落下,抵着地面。
墨色的劍身之上,隱隱有暗金色的紋路。
百萬雄兵,天下偌大,他側眸,看着那羣臣文武。
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和秦王對視。
南翰文已是不能擡起頭直視了,秦王單手按着寬劍的劍柄,擡起手,端着那一碗酒,看着他們,也看着那百姓,看着自己的同袍,舉起了手中的濁酒。
他輕聲道:“鹹歌《破陣樂》,共享太平人。”
“諸君,共飲。”
三箭定此心,秦王破陣樂。
是爲白駒過隙,秦武揮戈,薛神將看得怔怔失神,忽而沉默許久,對旁邊的老司命道:“你確定,我傳授他戰戟之術,到了現在,也才只是過去了四五年的時間?”
“這合理嗎?”
“這不合理!”
老司命:“…………”
薛神將感慨道:“我都想要現在打一架然後睡到一千年之後,看看後世是如何記載他的,但是,這般情況,果然還是要親眼目睹,方纔是痛快!”
或曰:秦王無道,廢棄諸禮。
亦言:麒麟睥睨,君威如獄。
世人讚譽,亦或者責辱,加持此身,李觀一的手掌按着寬劍的劍柄,他知道,道路往前行走,就一定會遇到越來越大的阻礙,堅持本心不搖不動,金吾衛面對着的,只是天下秩序的一角。
而現在,他是秦王了。
那麼,面對的就是整個舊的天下秩序了。
他只是舉杯一敬,敬這天下山河。
而後仰脖飲酒。
九州鼎中,終於,有別於帝王的氣魄,孕育而出,這一次,不再是九州鼎引導了李觀一,而是這年輕的秦王,反向地引導了這人道氣運,社稷之氣。
沉沉流光。
轟然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