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李如是的宅子內,李如是正在自己的書房中看一封從隱秘渠道傳來的密信。
李如是來到帝京之後,化名爲何雲,他在明面上的身份是一位從江南來的商人,交遊廣闊,與太平錢莊、錢家、蘇家都有些關係。如果真有人來查,也絕不會發現半點端倪,因爲無論是太平客棧那邊,還是錢家、蘇家那邊,何雲這個人都是的確存在的,這就要歸功於李玄都這位大掌櫃了。
早在清微宗的時候,李如是就是天微堂的堂主,負責海貿一事,對於做生意並不陌生,他來到帝京之後,又通過以前的老關係,打通了清微宗那邊的關節,進了好些如玻璃鏡、自鳴鐘一類的稀奇物事,開辦了一家鋪子,生意很是不錯。李如是又向太平錢莊借貸開了一家胭脂鋪子,專門做女子的生意,同樣生意不錯。
借貸當然是真的借貸,有借有還的那種,真要有人查起來,那也是沒有紕漏的。
在衆多客人中,就有來自梧桐樓的客人,有白繡裳給出的手令,李如是很快就與梧桐樓的人取得了聯繫,然後通過梧桐樓,李如是這纔算是聯絡上了慕容畫。不過因爲慕容畫的身份特殊,兩人只是有過傳信交流,未能面談。
不過李如是現在的心思並不在慕容畫和帝京局勢上面,而是放在了吳州那邊,無論是太平客棧,還是清平會,李玄都纔是真正的核心關鍵,如果李玄都出了什麼意外,那麼他無論打探到什麼情報都沒什麼用了。
萬幸,到了八月十八這一天,李非煙終於傳信給李如是,將八月十五中秋節大真人府的結果告知了李如是,讓李如是終於放鬆了緊繃的心絃。
太平客棧向來是以李玄都爲主,李玄都無法主事的時候,就由秦素暫代主事,因爲秦素麾下的夥計最少,秦素的時間比較充裕。李玄都病情最重的時候,就是秦素主事。如果秦素也暫時無法主事,便由李非煙代替主事。
如今太平客棧的主事人是李非煙,李非煙除了負責自己麾下的夥計之外,也要從大局上協調客棧的人手,制定相應的計劃等等。
不必李非煙特意告知,既然是李非煙給李如是回信,就已經表明了李非煙的主事人身份。李如是向李非煙提出了一個要求,請她派遣一名女子夥計前來,作爲他的助手,畢竟想要見到慕容畫,女子的身份更容易作爲掩護。
李非煙的回信說一天後給李如是答覆。
李如是明白李非煙的難處,太平客棧的高層總共六人,結果除了他這個遠在帝京之人以外,其餘人全部去了大真人府,雖說沒有什麼人手損失,可以說是大獲全勝,但是除了寧憶之外,幾乎人人帶傷,只是傷勢程度有所不同。其中傷勢最重的是秦素,其次是李玄都,接着是石無月,然後是李非煙。
因爲秦素傷勢嚴重,不好輕動,所以李玄都和秦素還留在大真人府中,顏飛卿和蘇雲媗也留了下來。寧憶將石無月、玉清寧、周淑寧送回玄女宗,蘭玄霜帶着歸順的陰陽宗弟子們去往北邙山翠雲峰,李非煙帶着李玄都的手令去往劍秀山。至於清微宗那邊,陸雁冰已經返回清微宗。其實有李道虛坐鎮,清微宗不會出什麼亂子,一切按部就班就可,更何況還有司徒玄略這位大管家,甚至是李道師,別的宗門是可用之人太少,清微宗恰恰相反,是可用之人太多,這才內鬥不止。
現在客棧的所有事情都壓在李非煙一個人身上,李非煙需要一定的時間來熟悉接手,能在一天後給出答覆已經十分不容易了。
到了如今,太平客棧不是原先的太平客棧了,有錢有人,更有李玄都這個道門三足之一的暗中鼎力支持,又有明確的綱領,發展極爲迅速,已經是一個組織嚴密的隱秘團體。
與清平會這種鬆散結盟不同,太平客棧分成五個等級,最高的就是以李玄都爲首的六人,是爲太平客棧的掌權之人,接下來是天地玄黃四個等級。
其中天字號的夥計身份都非同一般,其地位近似於六位主事人的副手,比如說韓月、鹿青兩人,她們就是石無月的副手,讓石無月有大把閒暇時間做些別的事情,寧憶也有一位副手幫他管理馬賊,還有裴玉和蘇憐蓉,則是身份特殊之人,裴玉甚至是李玄都培養的接班人,他們同樣可以屬於客棧的高層,只是沒有決策權力。
再往下的地字號夥計,打個不是十分恰當的比方,如果說李玄都六人是內閣,天字號夥計是六部,那麼地字號夥計就是封疆大吏,人數不多,但也不能算少。有一定的自主權力,可以獨當一面,平日裡還肩負有發展成員的重任,不過在關鍵時刻還是要聽從天字號夥計的命令。每一個地字號夥計都必須是可靠之人,由掌櫃這個等級的六人負責任命。
玄字號夥計是太平客棧的中堅力量,大多修爲不俗,或是辦事幹練,人數不多,算是中層頭目,知道自己屬於客棧,但並不知道李玄都六人的真實身份。
然後是人數最多的黃字號成員,這些人未必知道自己是爲客棧效力,只知道自己的上級是誰,也談不上忠心與否,但是名字都被列在花名冊上,被統一歸類爲黃字號夥計。
如果太平客棧與清平會合作一處,那麼就是一個新的宗門,唯一的缺點是太平客棧只有花錢本事,沒有賺錢的本事,完全靠太平宗、補天宗的不斷“輸血”才能維持,如果真正獨立成爲一個宗門,必然難以維持,更不可能發展爲清微宗、補天宗、無道宗這等龐然大物。
如今李如是身在帝京,還開了兩家鋪子,當然不是孤身一人,也有部分玄字號夥計隨行,都是信得過之人。除此之外,清微宗一直與朝廷關係密切,李如是當年也是清微宗中的重要人物,其實在帝京城有不少舊相識,如今張海石一派執掌清微宗,如果李如是想要動用些人脈,不是難事。只是他知道李元嬰等人也在帝京城中,不敢打草驚蛇,所以一直沒有動用自己的人脈。
便在這時,有一名心腹來到書房外,輕輕叩門,“老爺。”
李如是回過神來,將手中的密信化作飛灰,說道:“進來吧。”
心腹推門而入,是個看上去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原本是個江湖散人,後被李如是收入麾下,雖然境界不高,只是抱丹境,但辦事穩重幹練,頗被李如是看重。
李如是問道:“什麼事?”
心腹輕聲道:“梧桐樓來人了,從後門來的。”
李如是想起自己三日前越好的事情,起身道:“請客人在客廳等候,我馬上就過去。”
心腹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李如是換了身衣衫,離開書房,往客廳而去。
來到客廳,就見一個披着斗篷之人坐在裡面。這種斗篷與大氅不同,沒有袖子,縫製有連體的兜帽,不僅可以禦寒,還可以遮擋面容。如今已經是深秋天氣,披一件斗篷倒也不引人矚目。
見李如是進來,來人站起身來,褪下兜帽,竟是個婦人,雖然上了年紀,但也能看出姿容甚美。在婦人身旁還站了一個僕從,很不起眼,相貌平平,很容易讓人無視。
李如是拱手道:“沒想到是金夫人親自過來。”
被稱作金夫人的婦人微微一笑,“何老闆最近生意可好?”
“難熬的日子總算過去了,現在可以說是撥雲見日了。”李如是作出“請坐”的動作,自己也隨之坐在主位上。
這位金夫人就是梧桐樓明面上的老闆,也是白繡裳的人,這段時日,李如是想要與慕容畫交流,都要通過這位金夫人才行。
兩人分而落座之後,金夫人問道:“何老闆,不知你家那位大掌櫃什麼時候上京?”
李如是想到李非煙的回信,不由苦笑一聲,“南邊的生意出了些意外,大掌櫃要親自處理,恐怕一時半會兒之間抽不出時間。”
金夫人稍稍拖長嗓音“哦”了一聲,倒是毫不意外,說道:“不過我家小姐卻想要見一見大掌櫃,或者是你們東家也行。”
李如是道:“卻是不巧,東家同樣抽不開身。”
金夫人嘆道:“那可真是貴人事忙。”
李如是道:“慕容大家有什麼事情想要交代,與我說也是一樣的,我一定向大掌櫃稟報。”
金夫人眼波流轉地望着李如是,輕聲道:“冒昧問上一句,能否見高大掌櫃的身份?”
李如是笑道:“還請夫人見諒,這恐怕是不能。”
金夫人道:“能得到主人的令牌,想來大掌櫃的身份不同尋常,就連何老闆你,恐怕也不是真名吧?”
此時李如是不僅換了姓名,也用“百華靈面”換了容貌嗓音,說道:“有些事情,夫人還是不要究根問底爲好,知道太多對夫人沒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