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沉死後,“天師印”和“天師雌雄劍”便成了無主之物,不過這兩件仙物是太上道祖親自賜下,是爲大天師的象徵,嚴格來說,兩件仙物的主人是已經飛昇的祖天師,所以除了張氏血脈之外,他人可以暫時借用,卻不能煉化歸爲己有,這也是大天師之位只能由張氏子弟繼承的由來。
李玄都揮袖取過兩件仙物,將“天師印”暫且存放在自己的“陰陽仙衣”之中,將“天師雌雄劍”留在身旁。
此時此刻,李玄都最想做的事情是趕緊想辦法救秦素,可他心中明白,真正的麻煩還沒解決,自己這一衆人還在危險之中,不能解決這個麻煩,遑論是救秦素,只怕有全軍覆沒之憂。而他身爲衆人首領,不能意氣用事,無論他有多少悲痛和多少憤怒,都只能強壓在心底,必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穩定人心。
就在張靜沉身死後不久,一道身影飛掠而至,因爲“太上三清龍虎大陣”已經被李玄都破去,這道身影沒有任何阻礙地進入了大真人府,落在李玄都不遠處。
李玄都對於此人的出現並不驚訝,神色平靜,甚至不等他說話,已經主動開口道:“可惜,你剛纔不在此地。如果在我破陣的時候,你突然出手偷襲,那麼我還真有可能死在地。”
來人正是宋政,李玄都雖然與宋政見面不多,但對他的爲人也略知一二,所以上來便先發制人。
宋政負手而立,大袖隨風飄搖,瀟灑從容,仿若神仙中人,聽到李玄都如此言語,也只是淡淡一笑,“清平先生不愧是清平先生,以一己之力攻破正一宗的‘太上三清龍虎大陣’,宋某人佩服,也自愧不如,只是宋某有一個問題,如今的清平先生還剩下幾成修爲?”
李玄都道:“不多,但也恢復了不少。所以我說如果宋先生早來一會兒,說不定我已經橫屍在地。”
宋政輕哼了一聲。他何嘗不想早來,只是他沒料到李玄都會突然拼命破陣,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以至於他來晚一步。可反過來說,如果他早早出現在了正一宗的大真人府中,李玄都便不會貿然拼盡全力出手。
李玄都問道:“不知宋先生此來意欲何爲?”
宋政道:“明知故問,清平先生何必裝傻?”
便在這時,一處小世界碎裂開來,七道身影憑空出現,其中的四名僧人已經有兩人斃命,另外兩人也是重傷垂死,失去了戰力。反觀寧憶、李非煙、石無月三人,雖然也有傷勢在身,但都不嚴重,戰力還算完整。
三人看到了正在對峙的李玄都和宋政之後,立刻掠至李玄都身旁,擋在他的身前。
任誰也能看出來,李玄都是強弩之末,反觀宋政,卻是以逸待勞,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兩人交手,勝負不言而明。
宋政見到三人之後,輕笑着問道:“你們想攔我?”然後他自問自答道:“你攔不住我,你們三人聯手也攔不住我。當然,如果你們三人都已經躋身天人造化境,那又是另外一個說法。”
寧憶三人都默不作聲。
宋政繼續說道:“有道是識時務者爲俊傑,既然攔不住我,又何苦做無用之功,成爲江湖上的笑柄呢?”
寧憶終於是開口道:“能不能攔住,總要攔了才知道,說不定能攔住。”
宋政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輕聲道:“你們一定攔不住。”
首先出手的是石無月,一瞬間有呼嘯大風吹起,因爲寒氣深重的緣故,風中竟是夾雜着冰雪,石無月的十指之上亮起寒光,指甲暴漲至尺餘之長,五指併攏之後,彷彿一柄短劍。此乃牝女宗的“玄陰屠”,緊接着,石無月舉起五指併攏的“短劍”,朝着宋政一劈而下,甚是凌厲,這招有個頗有些詩情畫意的名字,叫做“冷月斬花魂”,只是因爲此招狠辣無情,且血腥無比,又被江湖中人喚作“冷月鋸”。顧名思義,不是斬,不是劈,而是鋸,可想其中鋒銳,也可想其中的殘忍。
面對老情人,宋政扯了扯嘴角,雙膝微曲,然後整座地面轟然晃動。下一刻,宋政如同離弦之箭前掠,徑直迎上石無月。
兩人錯身而過,宋政狠狠一掌推在石無月的胸口上,讓石無月口吐鮮血,如斷線風箏飄飛出去。不過石無月也在宋政的胸前留下了一道深刻傷痕。
宋政看也不看,胸前傷口中的鮮血還未滲出,整個傷口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癒合,轉眼間便恢復如初。宋政的衣衫只是普通衣衫,已經碎裂,宋政乾脆是袒露出部分胸膛,頗有古時名士之風。
便在這時,手持“欺方罔道”的寧憶一掠而至。宋政卻是自負到了近乎目中無人的地步,雙手負後,只是用出“長生天根本法”。
“欺方罔道”頓時凝滯不動。
月光灑落,照亮支離破碎的雲錦山,不過在經過寧憶和宋政的時候,月光有了些許微妙的曲折,在兩人之間錯散出一片繽紛光彩。
如果仔細望去,就會發現寧憶的刀並非是完全靜止不動的,而是以一種極爲緩慢的速度前進着。
此時寧憶和宋政相距不過丈餘距離,就在這短短的一丈距離中,時間變得極爲緩慢,好似東流入海的大江之中出現了一汪靜水。在這裡,自成一方時間靜止的小天地。不過這方小天地並不穩定,就像一座牢籠。牢籠是否堅固與犯人的力量密切相關,如果“犯人”是上三境之下的修爲,那麼便是時間完全靜止。如果“犯人”是長生境的修爲,就可以打破“牢籠”,寧憶剛好介於兩者之間,不能打破牢籠,卻也讓完全靜止的“靜水”變成了緩緩流淌的“細流”。
便在這時,寧憶劈出了第二刀,“大宗師”以下劈之勢也進入了寧憶以“長生天根本法”造就的小天地之中。
雙刀齊至,整個小天地立時有了崩潰的趨勢。
宋政輕笑一聲,終於從背後伸出一手,直接破開自己這位老夥計的凌厲鋒芒,輕描淡寫地握住了“大宗師”的刀鋒,手掌上爆開一朵血花,不過轉瞬便恢復常態。
“大宗師”受制於宋政的五指,動彈不得,不過寧憶也趁着小天地將近崩潰的時機,撤回“欺方罔道”。
宋政笑道:“近些年來江湖上一直都有‘天下三刀’的說法,‘魔刀’、‘天刀’、‘血刀’,且不說秦清如何,你這位‘血刀’卻是有些不濟,難道就這點本事?”
話音未落,有磅礴劍氣和浩大劍意升騰而起。
宋政隨之望去,就見李非煙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青色長劍,如果他沒認錯的話,正是“天師雌雄劍”中的雄劍“青雲”。
當初老天師張靜修曾經將“青雲”暫借給李非煙,所以李非煙是可以使用“青雲”的,只是不能煉化爲自己之物。後來張靜修又將“青雲”收了回去,卻沒有抹去李非煙留在“青雲”上的印記,如今“天師雌雄劍”已經成了無主之物,李非煙又可以動用“青雲”,只是“紫霞”未曾出借,所以李非煙還是隻能運用單劍,不過對於她來說,“青雲”一劍已經足矣。
李非煙以御劍手法駕馭“青雲”,直衝九霄,然後一劍斬落。
一瞬之間,“青雲”化作一把劍鋒極寬極廣的無雙之劍,足有三十丈之長,橫貫當空,好似一條長河懸空。
李非煙雙手結成劍訣,閉目凝神,專心御劍。
這把巨劍朝着宋政緩緩斬下,雖然此時正值夜晚,但還是可以看到“青雲”劍鋒所過之處,滾滾雲海向兩邊分開,形成了一道清晰雲徑,似是銀河。
劍過留痕,此即是劍痕。
宋政隨手丟掉手中的“大宗師”,擡頭看了眼頭頂高懸的“青雲”,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不退反進,整個人沖天而起,立於半空中。
他伸出一手,竟是要僅憑單手便空手奪白刃。
到了天人境之後,可謂是一步一重天,天人無量境和天人造化境之間的差距說大不大,說小也着實不小,許多人一輩子就止步於天人無量境。
不過寧憶和李非煙都不在此列,雖說兩人年紀已經不小,但那是以普通人的壽數來看,正所謂人生七十古來稀,四十歲的寧憶和五十歲的李非煙,的確是年紀偏大了,可如果以百歲之齡來看,李非煙纔剛剛走過了人生的半數,更何況天人境高手活到百歲高齡以上也不是什麼稀奇事,所以李非煙此生還是有希望躋身天人造化境,甚至現在的她距離天人造化境也只剩下一線之隔,這也是真言宗四僧敗在了李非煙三人聯手之下的緣故。
這一劍着實是不可小覷,就算換成太玄榜上的任何一人來接,也不敢有絲毫的輕忽大意。
可惜此劍的對手是宋政,哪怕宋政不是地仙,而是鬼仙,可長生境界就是長生境,兩者之間有着難以逾越的天塹。
宋政腰桿筆直,以單手接下了這一劍,身形紋絲不動。
不過一劍並沒有因此而顯現頹勢,仍舊氣勢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