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勇和保衛幹事到了“西村監獄”,向監獄長遞上特別介紹信,要求馬上提審“騰躍行動”滕寶明和凌鬆槐等人。監獄長說,這幾個人正在制磚場取土、制磚坯,馬上派人去傳,讓尤勇他們在辦公室稍等。尤勇還沒見過何謂制磚,也還不瞭解這些特務接受改造的場景,又覺得與其坐在這裡等,還不如藉此機會去看個究竟,所以提出來一起去現場。在監獄長的陪同下,尤勇和保衛幹事走出高牆大門,走上連接外界的堤岸。
堤岸對面的水庫大壩上,一隊幾十人推着裝得滿滿的獨只木輪平板車迤邐而來。有走得穩的,有左右搖擺晃動的,不時有一、二塊磚坯從平板車上滑下來,掉到水庫裡。凌鬆槐就是其中之一。
走在隊伍中間偏前一點的凌鬆槐,不知是力乏還是看見壩下的監獄長和新面孔朝他們方向注視而分了心、走了神,平板車左右晃動,他摒足力氣努力保持車的平衡,可是,越摒越糟糕,平板車載重過大,向水庫一面傾斜,磚坯從車上滑落,他咬緊牙關把住車把,不料一隻腳踩在一堆破碎的磚坯上,人失去重心,連人帶車掉進水庫。
“不好!”尤勇早已看見凌鬆槐推車搖晃的模樣,心裡替他捏了一把汗,目睹這一幕,毫不猶豫,連忙奔上大壩,邊跑邊脫去外衣,一個魚躍,跳進水庫。可是,一個“猛子”下去,沒碰到落水之人,立即浮出水面,向四周尋覓。
就在尤勇的前方不遠處,在凌鬆槐落水的附近,水面上出現五、六米直徑的大漩渦,漩渦的中心有一個漏斗狀的漩口。有經驗的人懂得,這是吞噬生命的虎口,一旦被捲進漩渦,水性最好的人都難以掙脫,一定被捲進漩底,毫無生還的希望。
“快上來!水上有漩渦,下面是泄洪的涵洞!”監獄長朝正在尋覓落水人蹤影的尤勇大聲喊。聽得出,他的聲音裡帶着驚恐和擔心。
尤勇又是一個“猛子”紮下去。水面上激起一道道漣漪。
雖說已是初春時節,但是氣溫依然很低,淒冷的風吹到監獄長的臉上,像刀割一樣,他的心因冰冷而凝固。“誰是‘水鬼’?”他朝大壩上的人大喊。
“凌鬆槐落水了!”
“解放軍跳下去了!”
只見車隊後邊一人,擱下車,迅速跑過來,“什麼位置?”
隊伍中有人用手向庫中一指:“喏!”
“噗通!”那人像青蛙一樣跳進水庫,不見了蹤影。水面上又是泛起幾圈漣漪。
“好!水獺下去了,有戲!”
漩渦彷彿越來越大,中心的漩口卻越來越小。
岸上的人悄然無聲,目光投向漩渦,企望透過陰森黑越的水面,看清水底的落水者和救命人。
尤勇露出頭來,喘着粗氣,向岸上搖搖手。
“尤勇,當心旁邊有漩渦!”保衛幹事是個旱鴨子,站在岸上乾瞪眼,極度的擔心,讓他不知如何是好,跺着腳,搓着手。
“上來吧,情報員同志!”監獄長心急火燎。他沒想到來此提審蔣軍特務的我軍情報員居然遇上這樣突如其來的意外,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怎麼交代?“快上來!那個人恐怕沒希望了!”
尤勇用手抹去臉上的水,狠狠的吸足一口氣,又是一個“猛子”紮下去。這一次他摸到人了,不僅是一個,是兩個!
水庫的水面突然像一塊絲絨布被撕裂,水花四濺,三個人頭一齊露出水面。
“朝岸邊來!”
“拿竹竿來!麻繩也可以!”
人們衝到壩底,伸出竹竿、繩索,把三個人一齊拉上岸,又立即把落水者凌鬆槐擡到壩上,面朝下,使其腹部擱在大壩邊沿,在其背上壓迫,落水者嘴裡吐出大口大口的水。“哇!”凌鬆槐終於出聲了!他得救了。
“好!解放軍精神可嘉!欽佩!”
“程三木,好一個水獺!英雄總算找到了用武之地!”
跳下去的救人的人是水下爆破手程三木。
受到誇獎,程三木露出羞澀的笑容。
尤勇的臉由煞白轉爲暗紫,被水浸泡的衣服貼在身上,冷風一吹,不禁渾身打顫。
“快,快去拿乾淨的衣服來!情報員同志,快去屋,換衣服!”監獄長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
“你就叫凌鬆槐?沒想到我們以這種方式見了面。”在監獄的詢問室裡,一慣風趣幽默的尤勇朝坐在被審席裡的凌鬆槐開了口。“我可是在電臺裡認識你啊!”
凌鬆槐一時沒明白尤勇的話。
說真的,尤勇自己也沒想到,臺海兩邊的情報員在這裡面對面,而且以這樣的方式見面。真是滑稽。歷史創作的幽默比起人們嘴裡的話語不知要含蓄多少倍。
經歷過多次審訊和詢問的凌鬆槐已經適應了這種場合,心情沒有那麼緊張,也不感到恐懼,況且,他已經知道了坐在他面前審訊桌後的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心裡懷着感激之情,“噗通!”一聲,他雙膝跪地:“感謝解放軍同志的救命之恩,如有來世,凌鬆槐雖肝腦塗地,一定隨您驅馳!”
“不要這樣,凌鬆槐!”尤勇趕忙上前把他攙扶起來。“這樣的事在大陸到處可見,一人有難,衆人援手,見義勇爲,相互幫助,相互友愛,是大陸青年的基本覺悟。”
“我真恨自己投錯了孃胎,走錯了人生之路,可本人又無力躲避,真是悔恨交加!”
“凌鬆槐,只要你真心實意接受改造,總有一天你會重見光明,走進豐富多彩的人生,融入溫情和諧的人羣,享受甜美多味的生活!”保衛幹事勸道。
“是的,同志,我一定誠懇接受管教,爭取早日出獄。”
“聽說你的父親也在這裡?好像有七、八年了吧?”尤勇問,
“對,同志。我和父親一樣,都是被逼無奈,受了蔣中正的矇騙,不得已當了他的炮灰。前幾次我已經交代了,到大陸之前,我一直在尋找機會逃跑,可是沒有跑成。所以,一上岸,我就主動繳械了。”凌鬆槐態度十分誠懇。
“這些情況我們知道了,你的態度很好,希望你繼續努力。”保衛幹事說。
“今天我們來找你,是希望你仔細回憶一下,你們離開臺灣前,你們的上級,你們叫上司啊上峰的,是怎麼交待你們的,佈置給你們的任務中具體有哪些?有沒有要求你們收集海洋潮汐資料?有沒有要求你們偵察海灘地形地貌、兵力佈防和登陸區、登陸點?要求去哪些地方?越詳細越好。你聽明白了嗎?”尤勇進入了正題。
“有,同志,有的。有的問題我以前交代了,有的問題他們沒有問,我就沒有說。但是,知道得更多的要去問我們原來的隊長滕寶明,還有在我們之前偷襲大陸的幾個分隊,他們是專門搞登陸點偵察的。”凌鬆槐說。
“那據你瞭解,你們上峰要求你們重點偵察的登陸點有幾個,在哪兒?”尤勇緊接着問。
“我所知道的有幾個,不一定可靠,請你們同志覈實。一個是將軍澳。”凌鬆槐如實說。
“將軍澳?是香港九龍半島東面的港灣?”尤勇馬上覈實。
“同志,究竟在香港還是在福建沿海我不清楚,這是我們集訓時‘學長’——就是教官說的,可能滕寶明瞭解。還有大埕所、惠來,還有就是金門對岸的石獅圍頭半島,這個我是肯定的,是上峰交待我們這次行動的任務之一。”
看樣子,凌鬆槐不像在說謊,也不像在隱瞞什麼。尤勇決定提審滕寶明和其他蔣軍特務,務必搞清搞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