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根山正在辦公室與姜鳳旗商量工作,柴小云在門口喊了聲“報告”,急切地說:“科長、政委,池家聲的愛人來了,我讓她在機要區門口等着呢!”
柴小云是去家屬區的路上碰上的,因爲來隊家屬進不了機要區,只能讓他們在大門口的傳達室等候。
姜鳳旗帶有責備的口氣說:“柴小云,那你趕快去告訴池家聲呀!”
柴小云既委屈又爲難,站在那兒沒動:“我給編譯組的同志說了,他們說找不到老池,所以我來跟科裡說一聲。”
方根山皺着眉,“這個‘老癡’!又上哪兒啦?”
“自己的愛人來了,他老池不知道?也不去接一接!真是的!”姜鳳旗不相信,也有責怪的意思。
柴小云靠在門框上,等着領導的決定,又補充說:“他愛人好像很不高興,陰鬱着臉。我問她話,她不怎麼樂意回答我。”
方根山聽了不相信,疑惑地看着柴小云:“不會吧?我聽說今年元旦之前,他們科批准他回老家結婚去了。這才幾天啊,小兩口能有什麼事?”
“可能蜜月沒度完,他愛人不滿意,找來了。嘿嘿!”姜鳳旗連猜帶估計,說着,自己覺得難爲情,笑了。
柴小云聽了很驚訝,“他們辦過儀式啦?”
姜鳳旗不以爲然:“方政委不是說了嚒,他原來的科批准他回老家去辦的。”
方根山很平靜,說:“我也只是聽說。噢,我想起來了,鳳旗科長,我們成立新八科,池家聲是不是報到晚了一天?”
姜鳳旗恍然大悟:“對對對,他原來科的張科長給我打過一個電話,說他們打電報去催老池了,要晚一二天來報到。有這回事。”
柴小云說:“這麼說來他們很可能還沒辦儀式。”
姜鳳旗問:“你怎麼知道的?”
柴小云說:“我要幫她拎包,她不讓我拎,說是挺沉的。我問裝的是什麼,她說是喜糖,還有紅雞蛋、花生瓜子什麼的。我說,你來部隊探親就探親了唄,幹嗎帶這麼多東西呀?路又遠,交通又不方便,一個女同志挺不容易的。她說是來部隊完婚的!對,她是這麼說的,是說‘完婚’兩個字!我當時聽了還覺得有點好笑,女同志也說起‘完婚’來了。”
柴小云說着,自己倒笑了起來。
方根山聽完柴小云說的話,不覺嚴肅起來,想了好一會,對姜鳳旗說:“姜科長,看樣子池家聲同志春節回家辦喜事沒辦成,被我們給攪和了。這樣,讓柴小云陪你去把她愛人在處裡的臨時招待所先安頓下來,順便了解清楚,你要注意點策略哪,看看究竟是什麼個情況。”
姜鳳旗答應一聲,讓柴小云陪着走了。
姜鳳旗前腳剛走,方根山想了想,覺得應該親自去問問池家聲,隨手帶上門,趕到編譯組。
剛到編譯組機房門口,方根山看見邊紀鋼拐彎過來走到自己的前面,就把邊紀鋼喊住:“邊紀鋼,池家聲人呢?”
“我正在到處找呢,方政委。”邊紀鋼停住了。
“找着了嗎?人呢?”
“我到處找了,不在寢室裡,也不在資料室,又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他最晚離開工作機房是什麼時候?”
邊紀鋼想了一下,說:“是今天凌晨大約一點半。”
方根山又問:“你們宿舍區的後山找過沒有?”
“找過了,沒人。”
方根山撓撓頭,自言自語:“哎這個‘老癡’,後山沒去,會去哪兒呢?”他似乎想起來了,“東山坡的樹林找過沒有?”
邊紀鋼不好意思地說:“沒,沒去找。我惦記着手裡還有份報沒有譯出來,就先回來了。”
方根山走進編譯組機房工作室,走到池家聲工作臺前,只見桌子上攤着一桌子的稿紙,幾張專用草稿紙上畫着各種各樣的符號、數字和中、英、法、德、日等國的文字。看樣子,池家聲又碰上難題了,一定是遇上難啃的“骨頭”,躲到一個僻靜之所清醒頭腦、尋找靈感去了。
方根山只是看,沒有移動桌上的任何東西。他嘆了口氣,很同情地在心裡說:“老池,辛苦你了!祝你成功!”
他正想着,池家聲悶着頭從外面走了進來,彷彿在夢遊一般,根本沒有注意到別人的存在,直奔自己的工作臺,又一屁股悶頭坐下,眼睛盯住草稿紙,用筆畫了幾個符號,停住了,兩手托起下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的不知什麼東西。
方根山注意到他上衣下面的兩個口袋鼓鼓囊囊的,不覺好奇,趁他陷入深思,小心地翻開袋蓋看個究竟。不想,裡面一部分是碎紙,是本來潔白的白紙卻被撕成瓜子大小的紙片,還有被掐成米粒大小的茅草莖。
“方向不對!不對!”池家聲把手裡的鉛筆往桌面上隨手一扔,用手拍打自己的前額,然後站起來走到靠牆角的臉盆架,摘下近視眼鏡,絞一把冷水毛巾捂在臉上,再絞乾毛巾掛在架子上,戴上眼鏡,回頭看見了方根山,很驚奇地問:“哎,方政委什麼時候來的?”
方根山看着池家聲清瘦的面容,沒有一點紅潤,額頭和太陽穴邊上的青筋暴在猶如紙薄的蒼白皮膚下面,眼窩深陷,很是心疼。方根山連忙去把池家聲茶杯裡的冷水倒掉,給他換上熱水。“老池,早飯和中午飯在哪兒吃的?”
池家聲奇怪地反問:“中午了?”
邊紀鋼從裡面桌子上拿來一隻乾硬的饅頭走過來,放到池家聲手裡。“現在是下午三點了!組長,放在你保密箱旁邊的饅頭你沒吃啊?”
池家聲彷彿恍然大悟,“哎呀,肚子是餓了。謝謝你紀鋼!”抓起饅頭就是一大口,兩邊的腮幫子立即鼓成兩個大包。
方根山看在眼裡,發自內心地替他心酸,馬上遞過水杯,“慢一點,老池。”
稍停,方根山問:“老池,最近你愛人來過信沒有?”
邊紀鋼說:“池組長,前天我交到你手上的那封信,是你愛人的?”
池家聲睜着疑惑的眼睛朝邊紀鋼看看,“前天?噢,你是給我一封信的,我放哪兒了?”他隨即在桌子上找,翻開攤在桌面上的稿紙和草稿紙。“噢,在,是這封。”
方根山湊近一看,那封信根本就沒有拆,信封上畫滿了各種符號,根本看不出收信人姓名、地址等等。毫無疑問,邊紀鋼把這封信交給他的時候,他沒有把它當信,當成了草稿紙,在上面演算和記錄起來。方根山說:“還不拆開看看?”
池家聲又咬一口饅頭:“不急,等會兒看。”
方根山心裡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心情,心疼地說:“老池,你愛人來了。”
池家聲不相信,“你怎麼知道?”
方根山:“已經到部隊了!”
池家聲仍不大相信,“真的?”
“是真的,池組長,我到處找你,找不到。”
池家聲立即站起來,拔腿就走。走了幾步停住了,回頭問:“在哪兒呢?”
方根山這會兒是又心疼又好笑,難怪大家叫他“老癡”!連忙說:“現在急啦?別急!姜科長去安排了,在處裡的臨時招待所。”
池家聲說聲“謝謝方政委”,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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