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千陣彎腰拱手,久久不起身,一直到太子走遠。散朝之後殿外來往有許多人,衆大人路過蘭千陣時見他執禮謙卑如此,幾近卑躬屈膝,便都暗自竊笑,而蘭子義只能目送着太子和諸位大人離開,他並不能對諸位大人做什麼。
待蘭千陣起身後太子早已不見了蹤影,蘭千陣望着太子離去的方向嘆息道:
“太子還是老樣子,一點也沒變。”
蘭子義聞言略有些驚訝,他問道:
“父親還曾見過太子?”
蘭千陣道:
“見過,只是那時太子還不是太子。可惜呀,好好的機會就這麼錯過了。”
蘭子義問道:
“父親是在埋怨章鳴嶽?”
蘭千陣苦笑道:
“埋怨不埋怨的又能怎樣?我入京不過才短短兩天時間,章鳴嶽便給我下了這麼多絆子,看來他是鐵了心要搞我蘭家,逃不了的。”
蘭子義笑道:
“我倒以爲首輔大人剛纔說得不錯,以父親身份威名,現在與太子過從太密怕是會讓皇上多心,若是在皇上那邊也失了寵,我家的日子只怕更難過。”
蘭千陣轉頭看向蘭子義問道:
“子義你不是要和太子……”
蘭子義拱手道:
“父親,那是我的事,父親還是少插手爲妙。”
接着蘭子義放下手問道:
“剛纔父親在皇上榻前是怎麼回事?父親與皇上難道有過節?”
雖然已經散朝,蘭千陣也出了大殿,可當蘭子義提起此事時蘭千陣還是像剛被皇帝拍打一樣面容雪崩,他掏出汗巾使勁揩額頭滲出的汗水,同時說道:
“我哪知道怎麼回事?我上次見皇上還是從大內侍衛任上卸任赴鎮的時候,我當侍衛那會一向如履薄冰,未曾做過出格的事,哪裡的罪過皇上,真要當時得罪了皇上我他媽那還有命離開京城?”
說道着蘭千陣看向蘭子義,朝會已散蘭千陣剛纔不方便說得現在都可以說了,蘭千陣便問自己兒子道:
“子義,剛纔你爲何多嘴?我北鎮本就能自給自足,每年駐守並不需要太多朝廷錢糧,哪裡需要裁撤?我把話說明白就沒事,你插什麼話?”
蘭千陣一提起剛纔的事就越惱怒,看來剛纔蘭子義插話很傷他面子,只是插話這件事上蘭千陣惱火蘭子義比他更惱火,蘭子義梗着脖子開口嗆他爹道:
“爹你是瘋了嗎?朝中大臣已經開口說你割據一方,你還想要把自家底細透乾淨告訴朝廷北鎮兵已經不需要朝廷餉銀?爹,兔死狗烹,鳥盡弓藏,自古以來便是如此沒得跑,朝廷削你已是板上釘釘,咱家本身就快成軍閥了,你還想把這事宣揚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你信不信剛纔你前句把話說出去,諸位大人跟後面就能用吐沫星子把你淹死?”
蘭千陣先被自己兒子插話,現在又被自己兒子嗆聲,當爹當到這份上還是挺掉面子的,可他兒子說得又全在點子上,以他蘭千陣的性格斷然不會不納忠言,無理取鬧,所以有氣他也只能憋着,甩甩衣袖當是發泄了。
就在父子倆鬧彆扭的時候門內傳來魚公公的嘆息聲,只見魚公公大步流星急匆匆邁過大殿門檻,來到父子兩人面前。蘭家父子見魚公公趕來,而且來的樣子明顯心情不好,便齊齊的轉身回去作揖,兩人犯得那點小火也就煙消雲散。
魚公公立在兩人面說道:
“行了行了,一家人不用這麼客氣。”
蘭子義起身問道:
“我以爲公公送皇上回宮去了呢。公公何故唉聲嘆氣?”
魚公公擺着手嘆道:
“我確實是陪皇上回宮去了,一路上就在給你家求情,只是……”
說到這魚公公長嘆一聲,蘭家父子恭恭敬敬的立在旁邊不敢僭越一語。魚公公接着嘆息的話說道:
“只是我個奴才老了,已經在皇上那不算個什麼東西了,皇上壓根不聽我的。”
蘭家父子聞言換了個眼色,蘭子義開口勸解道:
“公公可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怎麼會不受待見呢?只是我家威名太盛,的確需要損抑纔是。”
魚公公笑了兩聲罵道:
“明明是你小子在德王哪裡失了寵,皇上不再想要你家做外援,結果你一個天命難違就一推二五六,你要臉不要臉?”
蘭子義聞言低頭嘿嘿乾笑,沒再多言。魚公公說完後又長嘆一口氣,接着他問蘭千陣道:
“我聽說太子剛纔請你赴宴?我要是再來遲點是不是就沒法請你了?”
蘭千陣道:
“太子的確是想邀我,不過被章首輔勸住了。”
蘭子義則說道:
“聽公公的意思,難道公公是要設宴款待我爹?”
魚公公大笑道:
“昨天迎你爹入京的時候邊說要來個不醉不歸,結果你爹昨天去了章鳴嶽那,今天好不容易有空難道還不陪老夫好好喝一杯?”
蘭千陣聞言也陪着魚公公笑道:
“那是當然,小子好不容易來趟京城,給您老帶的黨蔘鹿茸還在路上,酒可不在路上,這頓酒怎麼都得陪您老喝個盡興!只是陪我來的老蒼頭和呼延浩都還在宮外等着,還請公公容我出去給他們說一聲,好讓他們兩個早些回去。“
魚公公聞言拍着蘭千陣肩膀笑道:
“回什麼回?好不容易喝場酒還不許人多點盡興?你北鎮我呆得久,老幺和呼延浩都是千杯不倒,正好今天來陪我,不用讓他們走,我託人帶話讓他們從招賢門進來,大家一起喝!“
蘭千陣聞言拱手謝道:
“公公給臉小子自然得接着,那小子就替他二人謝過公公了“
就在幾人說笑時大殿內又傳來傳來一陣笑聲,說來也怪明明剛纔魚公公出門時並未說笑,可蘭子義卻偏覺得這笑聲很是重複,就好像之前他就一直在那,再加上那股讓蘭子義熟悉的頭痛,來的是誰蘭子義已經清楚。
只見隆公公在兩個小太監的陪侍下款款跨國門開走到殿外,他對魚公公拱手道:
“老哥好心情,哪裡有酒吃何不讓晚輩一併去?“
魚公公見是隆公公過來,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說道:
“你可是皇上面前的紅人,皇上只用你伺候,哪有時間吃酒?再說我臺城衛吃酒從沒請過你,你又來湊什麼熱鬧?“
魚公公的話可謂衝到了極點,平常人聽了估計得火冒三丈,可隆公公聽後只是笑笑,一點也沒有生氣,他對魚公公道:
“我知老哥看我不爽,所以老哥處的酒席我從來都只敢聞聞香氣,不敢湊上去自找沒趣。只是今兒個不同,皇上早有話安排下來,讓司禮監代爲東道爲代公設宴,現在老哥你既然請了,我便過去湊張臉,也算是奉旨行事,沒有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