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盒子裡躺着的是一個木雕藝術品,不過巴掌大的木頭上雕刻出栩栩如生的精細畫面,畫面的人物雖然是剪影,但也看得出是一個扎着小辮子的兩三歲的小女孩被父親高高的舉起來的畫面,背景是太陽冉冉升起的海面……木雕上的每個細節都處理都雕刻的很好,跟畫出來的一樣,逼真到震撼。
我小心翼翼的拿在手裡觀賞着,順便問他,“這是你在哪裡買的,很貴吧?”
老胡笑着說,“不貴,是我自己在山上弄了塊木頭,花了一個多月刻出來的,呵呵,我也送不起昂貴的禮物,就乾脆自己做了,如果你不嫌棄,就收下吧。”
“你自己雕刻的?”我擡起眼皮驚訝的看着他,“這真的是你一刀刀刻出來的,不是買的?”
“嗯。”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次仔仔細細的觀看了下手裡的木雕,這要不是幾十年的專業手藝,是根本做不出來的…我不禁問到,“老胡你既然有這麼好的手藝,爲什麼不自己開個店算了,幹嘛還去做那些不賺錢的髒活累活呢?”
老胡呵呵一笑,“我這不過是業餘的皮毛水平而已,還稱不上‘手藝’。當年在監獄裡,跟一個獄友學的,那時候剛進來,我萬念俱灰,總想方設法的要自殺,幸好是這獄友開導了我。這獄友倒算得上是個真正的民間藝術家,有才的人嘛性格都有問題,他說他是因爲失手殺害了他的妻子,被判了無期徒刑……我後來跟這個獄友成了朋友,也就在他那裡學到了點擺弄木頭的皮毛功夫,純粹打發時間而已,也能讓人靜下心來,修身養性還挺好的,你要說上升到開店賺錢的地步,那估計我還真弄不出來了。”
我讚許的點點頭,盯着那這畫面的剪影人物,笑着問,“這小女孩是你女兒吧?這個是你?”
老胡聽到這,臉上有那麼些不自然,他頓了頓,有點敷衍道,“也不是,我不過隨便刻的,”
我估計這話是有點戳到他的痛處,也就沒有再問下去,輕鬆的說到,“好,那我就收下你的禮物了,謝謝啊,真的很用心。”
“嗯,”老胡顯得特別欣慰,“應該是我要感謝你,不嫌棄我這種老東西。”
“那我就先出去幹活了,不耽誤你工作。”老胡說完,就朝門口走去。
但剛剛要跨出門,他又回頭來,緩步朝我走了幾步,遲疑的,“陸總,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可以,你問吧。”
他又朝我走了兩步,人漸漸顯得拘束緊張起來,臉色很是沉重,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怎麼了?老胡你有話就直說吧,我們已經這麼熟了,不用太顧忌。”
“算了,”老胡轉身又走。
“……”我有短暫的驚怔,不知他遇到什麼事了,就在他剛出門時候,我一下子想到了他可能想說的話,於是立刻叫住了他,“老胡,你回來一下。”
等他又回到我我面前時,我沒有猶豫,就拿出錢包從裡面拿出一張銀行卡遞到他面前,“老胡,我身上暫時沒多少現金,如果是經濟上有困難,你需要多少就先這張卡去取吧,裡面好像還剩二十多萬,密碼是——”
“你這是什麼話,”老胡不等我說完,就生氣的把銀行卡塞回給我,有點激動的說,“咱們認識這麼久了,你覺得我做這麼多討好你就是爲了變相跟你要錢借錢嗎?那你就太讓我心寒了!”
第一次聽看到老胡態度這麼嚴肅,而且他生起氣來挺有那種震懾的感覺,讓我一下又驚住,有點不知所措。
“那你剛纔,到底想問我什麼問題?”
“我——”老胡再次糾結了下才略顯艱澀的開口,“我就想問一句,你有沒有恨過你的親生父親?”
又是一個讓我覺得突兀的問題。
我沒有多想,說道,“沒有,沒有恨,也沒有愛,反正就是沒感覺,因爲這在我的字典裡,是不存在的一個人。”
“如果他知道你的存在,回來找你呢?”老胡立馬反問,盯着我的眼神,特別複雜。
“……”
沒等我回答,老胡什麼也不再說,轉身就走了。他這回走得特別快,幾秒鐘就沒影兒了。
我看着老胡突然消失的背影發了一會兒呆,再想想他剛纔的問題,又退回到跟他認識的這一年多來發生的事情,他也坐過牢,他也有女兒,他自稱的跟韓巧娟是初戀情人的關係,他曾經放在錢包的那張照片,照片背後寫着‘陸紹鵬’幾個字……我越來越不敢往下想了,我感到心臟跳得很快,身子僵直,一次次的要認定那個事實,又一次次的推翻,腦子快要在這樣的糾結裡爆炸一樣。
不過,一想到自己還懷有身孕,我又冷靜了下來,喝點水,儘量讓自己腦袋放空,不去想那些模棱兩可的煩心事。
隨着懷孕的喜悅漸漸平復下來,我發現自己總是又陷進莫名其妙的低沉裡,無論怎麼用力去放鬆,內心深處還是感到灰濛濛的,心上好像缺失了一塊,怎麼也不能發自肺腑的快樂起來了……尤其是回到家裡,發現角角落落裡某個男人留下的回憶,就更加的觸景傷情。
每天跟何遇過着同牀共枕的‘同居’日子,享受着他身爲一個‘丈夫’的悉心照料,我卻再也再也找不回以前的感覺了,沒有興趣跟他親熱,他即便主動,我也只是麻木的迎合,他在心裡,只是我肚子裡孩子的父親,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角色。
他今天回來的有點晚,一身酒氣衝的直接走進浴室洗澡,脫了衣服才從浴室裡探出頭來,說我讓找一條他的內褲送去。他搬過來後,我從來沒有幫他整理過衣服,也不清楚他每一種服裝分放在哪裡,在衣櫃裡翻了翻,翻到一條男士內褲就般半推開浴室的門遞給他。
不知怎的,他在裡面洗了半個小時還沒出來。我坐在牀頭,百無聊賴的翻看着育嬰雜誌,心裡有點不平靜。這牀,這被子,這枕頭,都是我曾和另外一個男人共用過的,如今牀上又換了何遇,他就算沒有意見,我自己也覺得膈應……特別是一想到我跟那個男人在這臥室裡有過很多次瘋狂激烈的翻雲覆雨……就更加無地自容了。
何遇終於從浴室裡出來,只見他把浴巾裹在下、身,一邊用毛巾擦着頭髮,一邊又走到了衣帽間裡,翻找着什麼。我擡眼望去,他重新找了條內褲穿上。
“剛纔不是給你找了條嗎,不合適?”
他沉着臉,淡淡的說,“那不是我的,剛扔垃圾桶了。”
我腦子裡轟的一聲,那種無地自容的感覺瞬間蔓延到全身的血液裡……縱然對他有再大的怨念,但在這一刻我還是深深的感到了對他的愧疚。盯着他那疲憊的、隱忍的側臉,那孤寂冷清的背影,我那顆麻木的心一下就軟了,我主動靠近了他,抱着他的頭按在我胸前,“對不起。請給我時間調整。”
他很快也被我這一舉烘熱了,更緊的靠在我溫軟的懷來,“不用說對不起,這是我‘罪有應得’,反思了很久,當年我離開你,就是太自私、太懦弱……再多苦衷,也不能成爲我欺騙你那麼多年的理由……雲燦,你盡情懲罰我吧,只要你還能給我一線希望,我就全力以赴。”
聽着這些話,一股暖流涌過心底,我忍不住又捧住何遇的臉,重新這張俊朗的面孔,思緒不知不覺又回到了我們一見鍾情的青蔥歲月裡……那時的我看到他這張臉,聽到他的聲音都會臉紅心跳,滿心滿腦都裝着他,夢魂深處裡也是他,覺得他是那麼讓人心醉神迷的一個男人,僅僅是看一眼就覺得滿足……可時隔多年,再也找不到這份怦然心動了。
“雲燦,”他把我手從他臉上拿開,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有點深沉有點低落的,“我犯下了當年的錯,早就深知我們再也回不去,對你的糾纏也不過是垂死的掙扎而已……但是現在,你肚子裡有了我的孩子,我沒有權利要求你必須把心放在我這,但你一定要答應我,平安把我的孩子生下來,不管我以後發生了什麼,你一定要保護我的骨肉別讓我希望落空,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能親口答應我嗎?”
我從他這話裡聽出了些不好的預感,情不自禁又抱住了他,“我把這個孩子看的比生命還重要,當然會讓他平安降生,別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第二天,何遇看我身體沒有什麼不適,他照例又去公司了。孕期這麼長,也不可能讓他每天都陪着,我自己在漸漸適應後,也打算要多出門走走,就算不去上班,也得去外面逛逛。
正好可以借這個閒暇的時間,到市區的雲燦服飾專賣店裡考察一下市場,於是我在上午不堵車的時候,開車來到了市中心新開張不久的一個雲燦男裝店。
男裝業務是這兩年才新佈局的,因爲各方面的資金投入都比較大,所以市場表現還算良好。我來到店裡跟店長聊了聊最近一個季度的銷售情況,瞟眼看到這非節假日的時候,客源也不錯,陸陸續續有顧客來看衣服,單獨來的男士都是試一件就買了,有女朋友或者老婆陪着的,都要反覆試個很多件,還不一定購買。
就在我交代了店員一些注意事項,準備離開的時候,轉身就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店裡來。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