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路邊,垂蔭東路的夜市還算繁華。徐崢沒立馬走,他懶散地靠着車,開了把遊戲,目光倒似有若無隨着江鸞月的身影。
直到消失於視線,直到她家燈亮,臨街的窗簾嘩地拉上。他才專心打起遊戲,打的是把逆風局。
一牆的距離,分隔出兩個世界。再靠近一些,他也無法窺見她的生活。
“還知道回來?”
江鸞月一開門就聽見黑暗裡傳來的質問,嚇得一哆嗦。啪地打開燈,她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喜歡不開燈,一個人坐在黑暗裡。裝神弄鬼?
“有人說你下午和哪個狗男人在熙街鬼混?是他送你回來的?”
這話聽着好笑,江鸞月沒吭聲,自顧自地去接了杯水喝。
“你啞巴了?!”她媽怒不可遏,“你最好給我安分點!生個狐媚子的樣,到處勾搭男人!我沒見過你這麼惡毒的人,怪物!……”
司空見慣,江鸞月捧着水喝,懶得搭理她,自始至終都沒看她一眼。
直到,突然,她媽甩手一個杯子砸到她臉上,又啪地一聲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江鸞月才擡頭看了她媽媽一眼,被砸的額角迅速地紅腫。
“知道了。”江鸞月平淡地開口說了第一句話,然後蹲下去撿杯子的玻璃碎片。恍然間,她好像聽見牆外街上傳來的他的川崎的發動聲,“轟”地一聲在她腦海炸開。是因爲走神還是有心爲之,碎片在她掌心劃了一道,頓時鮮血淋漓。
哎,微不足道的嘆氣聲在這過於寂靜的氛圍裡都顯得格外清晰。
“我來收拾,你快走,麻煩。”
“好。”
江鸞月起身回到房間,攤開左手坐到桌前。手心裡赫然還躺着一片碎玻璃,看着傷口流血,她竟笑了下。拿碘伏消了毒,仔細裹了紗布,這手看起來愈發脆弱。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她看着它像是在發呆,良久,她才起身去了洗漱間,還拿了那塊碎玻璃。
洗漱室的水嘩嘩流了一兩個鐘頭,江鸞月纔出來,躺在牀上。她房間的窗簾拉的嚴嚴實實,外邊的繁華和她不沾邊。
在這人心涼薄的世俗間,怎就無人愛她江鸞月?
她突然有些想徐崢了,翻出手機,屏幕的光刺眼,淚不知不覺就流到枕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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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鸞月:你睡了麼?(還沒等到他回消息,江鸞月開始有些胃疼,不過是隱隱作痛,她蜷縮着揉了揉,倒也沒上心。)
哥哥,我胃疼。肯定是因爲吃了你的冰淇淋,你要負責的。
徐崢:去喝點熱水。(這次他倒是回的迅速。)
江鸞月:不要。我已經躺在牀上了,不想起來。
徐崢:那你就這麼疼着?嚴重嗎?
江鸞月:還好。我以前也經常胃疼的,過一會就好了。(她心裡有些沒底,因爲這回胃疼並沒有消散的趨勢,反倒時不時愈發疼起來。)
徐崢:什麼過一會就好了,你這說的什麼話。(他語氣有點急了。)
乖一點,起來去喝點熱水。家裡有藥嗎?
江鸞月:沒。
哦,等下就去。(她捂着肚子,躺着磨磨蹭蹭了一會,越來越疼,疼痛的範圍也在擴大。她想着或許喝點熱水會好些,就掙扎着起來了。她房間裡就有飲水機,她接了杯水,坐在地鐵上小口喝着。)
徐崢:去沒有?
江鸞月:嗯,在喝。
徐崢:有沒有好些?
江鸞月:有好一點。(喝了大半杯熱水,她感覺好像好了些,但還是疼。)
徐崢:那就好,再喝點。
江鸞月:嗯。(她又接了杯水,喝了兩口,準備起身去睡覺。這時,突然胃一抽一抽得疼得她站不起來,她捂着肚子,弓着腰緩了一會,還是疼得要命。)
哥哥,我不行了,疼死我了,等下要是我沒回你,你就打120。
徐崢:家裡有人沒?還是我現在過來,帶你去醫院。(其實方纔江鸞月說她胃疼後,他動作比腦子快地三兩下就換好衣服,從臥室出去,坐到客廳沙發上,房門被關的啪的一下。)
江鸞月:不用,媽媽在。
徐崢:好。你叫一下你媽媽?
江鸞月:不要。你得負責
徐崢:會負責。(剛按下發送鍵,他盯着上面江鸞月最後這句沒打標點符號的話,不好的預感止都止不住。)
“Sorry! The phone you dialed is not be answered for the moment, please redial later……”
電話沒接,江鸞月恐怕出事了,徐崢拔腿衝出門,一邊往她家的方向跑,一邊打120……
電話接通時,他不禁停下來,喘着氣強行鎮定,“你好,需要救護車。垂蔭東路別墅區13號,女,18歲,已昏迷,應該是急性腸胃炎,吃火鍋和冰淇淋導致的。家裡沒人,請直接破門救人。麻煩快一點,”這段話彷彿耗光了他的力氣,緩了好久,他才低聲說了句,“謝謝。”
大晚上的,醫院急救效率挺高,徐崢跑到江鸞月家那裡時,剛好看到她躺在擔架上,被擡出來一直到上車,旁邊跟着的女人應該是她媽媽。
徐崢站在街對面遠遠看着,她身上穿了桃紅色睡衣,左手綁了紗布,白得刺眼。他斂了斂神,往回走。
救護車絕塵而去,這車的聲音還真是洗腦,徐崢感覺在他耳邊回放了一整夜。
……
“好好休息,有阿姨來照顧你,我走了。”
早上七點,徐崢剛到江鸞月的病房外的走廊,就碰見她媽開門出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徐崢走到她門外,往裡看了眼,不出所料她還睡着,打着點滴,裡面也沒個人照料,他只好開門進去坐着。
徐崢手肘撐在腿上,望着她發呆。原本以爲裡面怎麼也會有人照料她,他只打算在外面等着,等她醒了再進去看看,卻沒想到她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她媽是怎麼放心丟下這樣子的她一個人就走了?
“江鸞月,”徐崢斂了視線,自言自語,“老子真他媽的,好心疼。”
沒多久,房門被打開,進來了一位大概六十來歲的奶奶,提着保溫餐盒。
“您是,”徐崢大概猜到她是照顧江鸞月的奶奶。
“欸,小夥子,快坐,”奶奶把餐盒放了,去牀邊看鸞月,“是鸞月新交的男朋友?”
“不是的,”
“小夥子別不好意思昂,奶奶也不會跟她媽說,”奶奶去徐崢旁邊坐下,拉着他的手,“好好談,你看起來是個靠譜的孩子。一大早就知道過來照顧我們鸞月……”
“對了,小夥子,你多大?住哪的?叫啥名字啊?爸媽幹啥的?和我們鸞月談多久了哇?……”
徐崢覺得,他這是遇到了兩個最能說的人,就是鸞月和她家奶奶了……
江鸞月被吵醒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她家羅奶奶和徐崢手拉着手,相談甚歡的景象。
“奶奶。”
“欸,我們寶貝鸞月醒了昂,”奶奶聽力好得很,鸞月這聲喊得虛弱得緊,徐崢都沒怎麼聽見。
奶奶着急忙慌過去,把牀升起來些,讓鸞月靠着。她坐在鸞月牀邊上,“我們寶貝兒,奶奶這才走幾天,怎麼就住院了?醫生說是什麼腸胃炎,”
“急性腸胃炎。”徐崢補了句。
“對,急性腸胃炎,奶奶不走了,天天在家給你做飯吃。喲,我們鸞月小可憐似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哦?……”
“誒,奶奶,”江鸞月及時打斷她,“幫我擦擦臉嘛,我餓了。”
“好好,別急,”奶奶轉頭喊徐崢,“小夥子,麻煩你幫忙打點水來。”
“好。”
江鸞月看他順從地去打水,然後端到她面前來,心裡還是蠻震驚。也就聊了這麼會,就已經熟到,奶奶能使喚他了?
奶奶給她擦了擦臉,又讓徐崢把飯拿過來。
“鸞月,醫生說你只能喝白粥,”奶奶摸了摸她的手,“哎呦,我們小可憐怎麼手也纏了紗布,這是怎麼了?”
“奶奶,不要緊的,不小心打碎了杯子,被劃了一下。”江鸞月笑了笑,安慰她。
“哎呦,那碎玻璃怎麼用手撿哦,等你媽媽掃嘛。”
奶奶嘆了口氣,打開餐盒,舀了勺白粥,吹了吹,想餵給鸞月吃,奈何她手抖得厲害,一勺粥所剩無幾。
徐崢一直在那看她們說的有趣,這時,便走過來接過奶奶手裡的餐盒,順勢坐在鸞月牀邊,說,“奶奶,您去歇着,我來。”
“好,好,”奶奶走過去坐下,“鸞月,你這個男朋友挺不錯,模樣兒生的也俊,說話也討人喜歡,還是個會疼人的,不錯,不錯。”
男朋友?鸞月一口白粥驚得差點噴出來。
“你別瞪我,老人家就愛亂點鴛鴦譜,”徐崢悄聲給她講,舀了勺白粥喂到她脣邊,“小女朋友,乖,張嘴,慢點吃昂。”
“哼,別亂喊,”鸞月又瞪他,“臭不要臉。”
“還有本事罵人了,”徐崢笑着拿空勺子碰了碰她嘴脣,“沒白餵你飯吃。“其實徐崢心裡難受得緊,她現在這樣子看起來太虛弱,臉上沒點血色,他笑得勉強。
“誒,對,小夥子,你多擔待擔待我們鸞月,這小姑娘人不大,脾氣倒死倔死倔的,不聽話的很。好的壞的,處處你多管着她。她媽媽也,”
“奶奶,”鸞月忙出聲打斷,“我還要在這待幾天?你看着幫我收拾幾件換洗的衣服過來嘛。”
“好好,等奶奶看着你喝完粥就去昂。”
“哎呀,奶奶,”鸞月超徐崢努了努嘴,“有他在這看着我呢,你先去嘛。”
奶奶看看鸞月,又看看徐崢,只見徐崢朝她笑着點了點頭,又仔細給鸞月喂粥。她才往外走,“好,鸞月聽話昂,奶奶先走了。”
“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