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獵場旌旗高聳,駿馬奔騰。被圈起的獵物都被放置於林中, 女瑤和白落櫻入場時, 已聽得鼓聲不絕。女瑤被女宦領去高位, 白落櫻則去查看斬教教衆情況。身爲斬教教主, 女瑤被領去和幾位位高權重的王爺見面。
秦王、幽王、楚王,聽得女瑤大名,都起身與女瑤寒暄兩句。他們神色怪異地看這位嬌小玲瓏的小姑娘,經身後四大門派的弟子提醒,得知這個姑娘的外表和她本人的可怕完全不同,王爺們不可小瞧女瑤。
幾位王爺目光閃爍, 心中嗤笑:可怕?不過是江湖上以訛傳訛罷了。我皇室有四大門派照看, 聽說斬教昔年是被打出關的。這有何懼?也就燕王殿下可笑, 堂堂王爺,居然把魔教教主請來了。與邪門歪道同行!來日, 定要在父皇面前參燕王一本!
燕王殿下最初不在。老皇帝病重,他殷勤地去侍疾。等燕王和老皇帝一起出來看獵場狩獵時,狩獵已經進行了一半。老皇帝一登場, 所有入場選手如吃了大補丸一半。各位王爺讓自己門下的人盡力再盡力, 方纔已顯出疲態的狩地, 重新被注入了生氣。
老皇帝大笑:“好!大好兒郎當如是!傳召下去,誰得了第一,朕賜黃金百兩!”
一時間, 圍獵的壯士們呼喝聲加大, 傳遍寰宇。幾位想在老皇帝面前出頭的年輕王爺眼睛緊盯着狩獵場, 心中狂跳,忍不住跟着激動起來。幾位王爺看眼身後的江湖門派的弟子們,道:“爾等也下去與我方豪傑一同比試!”
四大門派弟子面面相覷,定睛一看,見斬教教徒們下去了。他們心中一橫,也跟着下場比試——女瑤在上方坐着又如何?女瑤又不可能跟他們下場打。而這些魔門弟子,只要女瑤不出手,不足爲懼。
程勿睡了半天,被帳篷外震天的鼓聲和萬馬奔騰聲吵醒。他出了帳篷過來這邊,遠遠看到燕王殿下入座,燕王身後稍退一個肩膀位置的,坐着的正是女瑤。看到他兩人坐在高處,男人冷峻,女子沉着,二人不時對望一眼,程勿的瞌睡蟲一下子趕跑,他清醒了過來。
旁的王爺身後坐的,都是自家王妃,自家女眷。但是燕王府上沒有王妃,小妾也不夠格參加這種活動。燕王身後的女子,只有一個女瑤。乍一看,像是女瑤是燕王殿下的女眷一般。
寒風拂頂,程勿被折的手臂突得一陣刺痛,疼得他臉色發白。程勿定了一下神,才緩緩向通報的宦者處走去,告知了自己的身份。宦者打量了他一下,就放行了:“哦,女瑤教主提過程少俠的。程少俠睡醒了,過去便是。”
程勿心裡微微舒服了。
他沿着石階向上,從角落裡走,不影響諸人觀看賽事的興致。離女瑤身邊近了,站到女瑤身後,程勿聽到燕王殿下正和女瑤說些閒話——
女瑤:“皇帝陛下身體可好?殿下也不必太憂心,陛下讓殿下侍疾,可見是看中殿下的。”
燕王淡聲:“看不看中,那已經不重要了。”
兩人交換一個眼色,心知肚明下,女瑤脣角笑意加深。但她並不動,幽深的眼睛還是盯着場下的比試。
再是燕王殿下道:“四大門派都在壓着斬教打,想先把斬教弟子排出場外啊。可見教主平時可沒少惹四大門派的衆怒。”
女瑤:“彼此彼此。我坐在這裡,短短一刻鐘,殿下你已經接收到不知多少白眼了。我惡名昭彰,殿下你也是勇氣頗嘉。”
燕王一哂笑,舉盞喝酒,淡道:“咱們二哥不嫌大哥。”
女瑤自然陪酒。燕王殿下在朝中的處境不太順,這纔是他不得不選擇女瑤合作的緣故。魔教名聲不好聽,但燕王顯然也是沒有別的更好合作方了。四大門派聽着好聽,然而……四大門派在朝中根基太深,他動不了啊。燕王是軍人,他深知想成大事者,勢必要兵行險招,賭他一賭。
兩人不動聲色的幾句交談,聲音極輕,藏在鼓聲中,更是除了站在女瑤身後的程勿,也無人聽到了。正這時,場下傳來一陣極大的歡呼喧騰聲。女瑤和燕王不覺向下方看去,女瑤眸子眯了下,看到下方一個藥宗弟子從馬上跨下,高聲道:“斬教所有上場教徒五人,盡數出局,敗得最快!哈哈哈!”
其他三大門派弟子都露喜色。
有皇子們看着,陛下坐鎮,獵場生死有命,哪怕女瑤在上面坐着,他們也敢高聲呼喊。
一位皇子殿下高喝一聲“好”,道:“賞!”
燕王看向女瑤,高位上的諸位王爺,都神色各異地看向女瑤。女瑤教主在此,但她所領的斬教教徒最先出局,這實在不太好看。自然,下場的人,高位上的人,都看得出下場的四大門派的弟子聯手了。其他人去狩獵,這四大門派的弟子下場後,卻是聯手先將斬教教徒送出局!規則上又沒說不得聯手……斬教弟子氣得臉色發青,恨不得衝上去揍人,硬生生憋住。
憋得臉青一道紫一道。
弟子們一同擡頭,目光灼灼地看向身處高位的女瑤教主:教主,怎麼辦?
難道我們就讓那四大門派壓着打麼?聯手欺負我們算什麼本事?我魔門十二派若是都在洛陽,你們也囂張不了!
燕王怔了下:“四大門派居然聯手了?”
女瑤漫不經心:“四大門派關係最是複雜。太大的事不肯聯手,太小的事又都自詡身份不肯動作,反是這種不大不小的、能搓我士氣的事,他們聯手的最多。”
例如當日攻打落雁山,四大門派根本沒有孤注一擲的打算,卻還是派人攻打;名器大會時,真陽派的掌教根本連面都不露,就派了個武功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謝微。小事不肯浪費時間,大事上不能齊心……有利有弊,這也是女瑤敢與他們對着幹的一個重要原因。
但心裡知道怎麼回事,明面上被四大門派的弟子們叫囂,女瑤心中就不夠愉快了。
下面其他人狩獵,四大門派的弟子們幸災樂禍:
“女瑤孤身來洛陽,就是錯的!像今天這樣,她手下根本沒有能用的人,她跑來幹什麼?”
“女瑤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洛陽和其他地方不一樣,她沒法說打就打。”
“咱們就把魔教的弟子全都送出局!第一我們不要,也不能讓魔教人得到。”
女瑤臉沉下。
她擰眉,旁邊有一個燕王看着。她要給燕王信心,自然也不能在這種場合拉燕王的面子。只是她此來洛陽,本來就不是爲了對付四大門派。這次行動考慮的是團體作戰,她不需要讓武功高強的精英過來。斬教五使十二影,一個都沒跟來。跟來的,只有一個武力可忽略不計的聖女白落櫻……
程勿說:“我去。”
燕王眼中精光一閃。
女瑤回頭,看向程勿的手臂。她遲疑了一下,此來洛陽,雖有鍛鍊程勿的意思。程勿其他時候還好,但是現在是拉弓打獵的時候,他的手臂偏偏受傷……程勿說:“我不拉弓,也能射出箭。小腰,你看我的吧。”
他道:“我一定會給你拿到那個第一。”
女瑤:“……保護自己最重要。你知道,第一不第一我不在乎,你受傷了,我纔在乎。”
程勿冷冽的眉眼間神色軟化,他笑了一下,點點頭。女瑤肯這麼說,他已經很高興。看一眼那位皺着眉的燕王殿下,程勿轉身向下方獵場走去了。燕王盯着少俠清瘦的、衣袍寬揚的背影,踟躕:“他這樣年少……”
女瑤一旦放下話,不管最後如何,都會全力支持。
她打消燕王的疑惑,目光專注地盯着程勿的背影,看程勿去和白落櫻說話。女瑤輕聲:“小勿很厲害的,殿下拭目以待便可。”
燕王:“縱是他平時厲害,但眼下手臂受傷,拉弓射箭變成弱項。下去豈不是自取其辱?”
女瑤:“唔,你知道他當日還沒開始正統習武時,看兩眼我的功夫,就能在我手下過五招麼?”
燕王:“……!!!”
女瑤:“若是對我武功不信任,殿下當知道朝劍門中的掌門曹雲章吧。曹雲章那老頭子,年紀一大把,被傳成當今武功最厲害的,噗。我們小勿才學武兩三個月的時候,就能從那老頭子的劍氣下活命。曹雲章學武多少年,我們小勿又纔多大?”
燕王滿目震驚,漸漸坐直,盯着下方。不光是他,女瑤聲音沒有壓低,高位上坐的其他王爺都聽到了女瑤的話,四大門派的弟子們臉色變得很難看。他們一起屏氣凝神,向下方看去——
看程勿跨上馬,背上了箭筒。因確實無法拉弓,他只背了箭筒,根本沒有拿弓。少俠身子低伏,貼馬而行,一隻手臂鬆鬆垂在身畔,寬大的袖子被風吹得鼓起。他蒼白又柔弱,像一張白紙掛在馬上搖搖晃晃。四大門派在場中的弟子鬨堂大笑——
“喲,斬教沒人了啊。這就是斬教新來的人?”
“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也敢下場比試,快回家跟你娘哭去吧哈哈!”
程勿不理會他們,他壓着身子,沒受傷的手握緊繮繩。他心境平和,一聲哨起,便飛一般御馬衝入了林中。程勿平時的雜念很多,想東想西,但他很容易進入一種空茫的、玄妙的狀態。這個狀態下,他只看得到自己和目標,一切聲音念頭都不被他接受。他的專注狀態極爲恐怖,一心一意,全神貫注……這個世上,除了女瑤,恐怕沒人發現程勿有怎樣強大的心神。
這種可怕的能力,能讓程勿練武幾個月,進步神速;能讓程勿在如此壓力下,還盯着獵物!
“走——!”少俠如箭般衝出,四大門派的弟子一凜然,連忙上馬追去。他們從三個不同方向追向程勿,程勿與胯.下馬呼吸頻率相同,這般狀態,讓馬速不斷提升。四周景緻快速向後退,殘雪的痕跡越來越少,他們進入了林中深處。程勿一開始因身體不平衡在馬上搖晃,當四大門派的弟子從後追上時,他已經穩如磐石,與馬合二爲一了。
一隻鹿跳躍着,出現在了諸人面前。
程勿握僵的手鬆了,馬依然向前衝,他的手伸到背後的箭筒中,握住一把箭抽出。
衆人:“快堵他!別讓他射出!”
其他射箭的大好兒郎們抽出了弓箭。
程勿御馬跨行,向上高縱,越過旁側橫撞而來的馬匹。馬急速一剎再轉,向斜方鹿逃走的方向跳去。程勿手裡的箭頭擲出——四大門派的弟子們手中的弓箭對着程勿,只等程勿一旦用內力,他們就把程勿送出局。江湖人士參與這種狩獵,有規定不能用武功。
這也是他們肯放程勿進來的原因:他們想不出,一個手臂受傷的少俠想要狩獵成功,如果不用內力,難道還打算徹底放棄手臂也要贏這場比試麼?
衆人手中弓拉得飽滿,齊齊對着程勿。程勿一箭擲出,手向後再次摸中箭筒中的箭只。四大門派的弟子們一愣,看出程勿扔出的那隻箭,真的只是扔出,並沒有借用內力讓箭只飛的遠些。
人的手臂力氣再大,將箭扔出,也不可能追的上弓箭。但是下一刻,程勿後一隻箭再次扔出。箭頭抵上上一隻箭的末端。力道相疊,硬生生把之前那隻箭向前送出一丈。衆人目瞪口呆,看緊接着,程勿手按在箭筒上,第三隻箭又扔了出去——
再次首尾相抵。
第四隻箭!
方向稍偏。
衆人緊張又鬆口氣:他失誤了!他不會再次正好首尾相抵。
然後他們看到最開始的那隻箭方向偏了,而剛剛扔出的第四隻箭從斜側扔出,箭頭在第一隻箭的箭身上一擦,鐵石崩出火星,第一隻箭生生轉了方向,向鹿奔走的方向追去!
“刺——!”第一隻箭,在鹿跳起之時,刺入了鹿腿。
鹿一聲嗚咽,噗通跪地。程勿手再次從箭筒中取箭。第五隻,第六隻……箭箭相疊,力道加成,收尾呼應。每一隻箭的末尾,都抵着後一隻箭的箭端。每一次的結束,都是下一次的開始。蓬勃、磅礴,氣勢逆天,排山倒海一般!
“噗——!”
箭從左眼穿入,刺入鹿眼。那隻腿受傷的鹿,終是不甘心地閉上了眼。
“籲——!”
程勿下了馬,腳步輕快,走向他的戰利品。他拎起這隻鹿,向四周瞠目結舌的圍堵他的四大門派的弟子們一展視,務必讓每個人都看清他手裡提的是什麼。身後宦者騎着馬過來查看,尖聲喝彩:“程少俠射中了一隻鹿!程少俠積一分!”
四方的江湖弟子們窒息:“……”
艹。
他們驚疑不定地看着程勿:每隻箭都正好能首尾相抵,力道加成。這也是武功啊……但是這樣的技巧,沒有任何一種武功可以做到。程勿眼睛毒,動作快。他們每個人想象自己是程勿,都覺得沒有十幾年的功力,自己是練不出來的……
他們心中憋屈:居然讓斬教贏了!
他們交換眼色:這個程少俠,太厲害了。下一場繼續堵他,決不能讓他贏!對,還得跟門派彙報這個少俠的情況。女瑤身邊有這麼厲害的一個人跟着,門派長老們一定要做好準備。
接下來的比試,四大門派依然不執著於射中獵物,他們的重心在追堵程勿。但是程勿何等機靈,在數十人圍堵下,強行突破,只憑一隻完好的手臂,就將他們玩弄其中——
“程少俠又射中了一隻虎!”
“兩隻兔子!”
“一頭野豬!”
斬教的其他弟子們紛紛下場,有程勿一人牽制着所有人,斬教其他教徒們配合極好,在狩獵場漸漸有了些收穫。
下方的獵場鬥得激烈,上方觀看的位高權重者們目中發亮,紛紛打聽這是誰:“跟着女瑤的一個愛寵?怎麼可能?誰家玩物會這麼厲害?”
“去,給我打聽!這位程少俠是什麼出身?”
程勿!程勿!程勿!
一天的時間,從程勿下場,到圍堵他的人越來越多。滿獵場追逐,滿獵場備下陷阱。程勿有時中招,有時不中,但每一次他爬起來,都能學到更多的經驗。很快的,越來越多的人發現,同一個招數,程勿很少中招第二次。這是一種何等嚇人的能力?他居然可以保證自己不犯第二次錯,他精準得如同機關。他的悟性……他那可怕的悟性,讓他的名字傳遍狩地。
連老皇帝都叫好:“賞!”
女瑤目中亮晶晶,她目力極好,她比所有人都更快捕捉到程勿在狩獵場中的身影。那綠林重重,程少俠的身影時而閃過,林中的情況看不真切,但程少俠的勝利成果,一次次通報給他們。女瑤目光灼灼地望着天地遠方:這只是程勿初次嶄露頭角而已。
日後,他還會讓這些大人物們更加吃驚。
他就是她最完美的作品啊。
天色越來越暗了,狩獵場中的比試竟然還沒結束。老皇帝這邊已經困頓,讓人燃起了篝火。只能那邊一結束,就把程少俠召到聖駕前,得老皇帝親見。天色昏昏,等候的王爺們紛紛不耐煩,讓人上了晚膳。女瑤還坐着等候,燕王在邊上扯一下她的袖子,向她看了一眼。
女瑤點頭,跟燕王一同起身,從人頭攢動、重重人影中繞了出去。晚上篝火燒起,王爺們都絞盡腦汁想着如何討好自己的父皇,他們放在程勿身上的心思變少;即使有人看到燕王帶着女瑤走了,也不在意,少一個競爭者,何樂而不爲?
燕王領着女瑤去了自己的帳篷所在的位置,跟燕王出來的管家早已準備好了兩匹馬。燕王和女瑤騎上馬,燕王在前,女瑤隨後跟上。二人從皇室隊伍的斜側穿出,沿着崎嶇山路向上走。踩着厚雪一路上山,馬蹄噠噠,林中清淨,距離山半腰的燈海火光越來越遠。
二人御馬,在落雪後的林中一徑向上。天上圓月清明,如冰盤般光華皎潔,照耀着林中的一男一女。
“駕!”燕王一鞭甩下。
“駕!”女瑤縱馬緊跟。
程勿從獵場退下時,面容發紅,眸子燦亮。他贏得足夠多,不必別人相告,他就知道他是第一。跟了他一下午的四大門派的弟子們下了馬就上吐下瀉,臉色慘白,心有餘悸地看着這個精力太好的程少俠。程勿衣袍上沾了些雪水,從獵場下來後,宦者跟在他身後,但他快步在人羣中穿梭。
身後宦者叫苦不迭:“程少俠,程少俠慢些!陛下要賞你呢,快跟老奴見陛下去吧!”
程勿不理,目光在人中尋找。他忽然看到了熟悉的人影:“夜神!”
躲在人影重重中的夜神低着頭:“……”
直到程勿擠進來和他打招呼:“你怎麼不理我?”
張茂神色微裂,擡起頭:“你看得見我?”
他氣息藏得那麼弱,站在一羣黑衣侍衛中,程勿居然真的能一眼看見他?這少俠的觀察力……程勿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高,他奇怪夜神這是什麼話,他問道:“你有見到小腰麼?我出來時,找不到她!”
夜神一陣沉默。換作別人,不一定知道女瑤在哪裡。但是他……他這種無時無刻不在眼觀八方的人,他還真的知道女瑤去了哪裡。
被程勿眼巴巴地看着,張茂言簡意賅:“她和燕王殿下騎馬上山了,從那裡走了。”
程勿一看,立刻奔去。身後宦者呼叫不住,見那少俠奔向一匹馬,躍馬而上,越過人羣,往一團黑暗中追了出去——
女瑤和燕王到了山巔。
月光清寒,他們下了馬,立在山巔上,向下方滾滾雲濤望去。天地清幽,萬山環繞。雪一半,霧一半,整座山從上向下看,那重重寒光,激起人心中暢意。寒風凜凜,陰影徘徊,燕王心中豪情萬丈。
他伸手臂一劃,將整片山劃在手下圈起。他眯着眼,問女瑤:“大好河山如何?”
女瑤負手而笑:“山河壯麗,歲月當誇。”
燕王:“這大好河山,都是我父皇的。但我父皇已經很老了,老得分不清誰是誰非,老得失去了勇氣。這山,這河,這千古江山,連着古城,穿過邊塞,蜿蜒盤繞,一路往那裡去——”
他手一指,指的是皇城洛陽。
那裡萬千人間燈火,這裡雖看不見,然壯美之色,堪誇情懷,當是想的。
燕王道:“孤與你合作,你也知孤已被逼入了絕境。孤再不動手,就再無機會了。孤信賴斬教的能力,從四大門派攻打落雁山,到名器大會,再到今日,斬教在你手下,都讓四大門派投鼠忌器。孤相信你的能力,但孤不夠相信你的品性。想來你對孤也是一樣的。”
“若要合作,當以誠相待,生死不負。你以爲如何?”
女瑤脣角噙笑:“殿下有什麼主意來保證我們的合作,彼此不拉後腿,不背叛彼此?”
燕王側身,目光幽靜冰冷。他看着這個小姑娘,聲音沉沉道:“最好的不互相背叛的關係,當是聯姻。”
“你嫁於本王做王妃,本王管朝堂,你管江湖。我二人聯手,這天下焉能不是你我掌中之物?”
“女瑤,可否?”
女瑤一頓,擡目看燕王。她沉默着,一時間沒有開口說話。
她衣袍一揚,寒風入心。她忽然側頭,看向山巔後。她看到出林子的前方,雪地上,孤零零站着一個牽馬的少年郎——
古道西風瘦馬,程勿立在風口,衣袍上還有些雪跡,有些污漬。他寬大的衣裳裹着他瘦冷挺拔的身形,少俠白着臉看她。明月下,他面孔白得近透,目光淒冷,低下睫毛,眼睛驀地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