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殿出來時,天色忽然轉陰,灰濛濛地天空中,飄揚起絲絲細雨,使得整個未央宮中雲遮霧罩,夏日的炎熱終於悄然而退了。可是步出宮殿的衆人卻並不爲這秋日的到來而感到舒適,各人心頭妒恨難當,卻也免不了無奈嘆氣,因爲一這場大殿爭春的暗試,柳息兒這個魁首實在當之無愧。
炫目的衣飾、妙漫地身姿,可是當殿便被封授爲美人,卻也實在是太出意料了。今日這是怎麼了?一日之內,曾經的寵妃班兮落得一降再降的命運,而一直以來再平常不過的柳息兒卻一躍而起,宮廷中的變化實在讓人匪夷所思,命途之間,原來竟是如此的無法預計把握呢!
衆人感嘆着各回宮館,盼兒隨着班兮回到屋裡,已經忍不住哭出聲來:“這可怎麼辦呢?原還想着今日姐姐獻曲,能得回點兒皇上的心意呢,這下子……可如何是好?”班兮嘆道:“傻丫頭,今日不論我彈的怎樣,皇上他都不會誇讚的,他要我今日獻藝,不過是……要找個機會在衆人面前羞辱我而已,他認定我對他不忠,又怎能輕易放下這一口氣呢。”
盼兒急道:“可是,姐姐已然以死銘志,他還不信你麼?若是不信,那時他又阻止太后殺你,他這究竟是……”班兮轉頭看她,沉默了一會,柔聲道:“盼兒,此時姐姐已經沒有能力送你出宮了,而且我如今這樣的情形,只怕自身難保,若是許盈容願意留你,你就去她那裡吧。”
盼兒大驚道:“爲什麼說這話?姐姐你要將我送給她麼?她……她平日與咱們又不親厚,盼兒怎能……怎能……再說,盼兒一直跟着你呢,我不要跟別人。”班兮看向庭院中的大樹,輕嘆道:“在這裡,一個人是去是留,輪不到自己做主。榮辱得失,也總是瞬息萬變,如今我們能做的,不過是等待而已,要走的留也留不住,要來的終究會來。”盼兒睜大眼睛,對她的話茫然不解,卻見班兮不再說話,仰頭看向撐天大樹的茂盛枝葉,眼中卻流露出一絲悲涼。
盼兒不明白她所指,可就是兩日之後,遠明館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自從班兮受貶以來,從未登門的許盈容,在一個午後,獨自一人進到院來。和盼兒剛剛一起清掃完落葉,正在石階上休息的班兮見到她,卻沒有一絲詫異,彷彿她只是一位應約而來的朋友。
二人對視一眼,又都沒有說話,許盈容更像是再自然不過的在班兮身旁的石階上坐下,盼兒瞧着咋舌不下,甚至開始懷疑眼前此人,是不是那個以挑剔潔癖出名的許盈容。眼看她們對着院子出神,盼兒便進屋倒水,出來時隱隱聽得許盈容道:“爲什麼呢?”班兮並未回答,只是回頭看一眼盼兒,隔了一會,才道:“勞煩你了。”二人又不再說話,院中秋風四起,靜了一會,許盈容起身道:“盼兒,我們走吧。”
盼兒向班兮錯愕注視,只見她也正含憂看着自己,忍不住哭道:“姐姐,我……我不要走……”班兮道:“我現在的品階,是不能有侍女在側的,如今幸得有許少使願意收留,她不會虧待你……”她話音未落,便聽一人接口道:“妹妹這話,錯了。”這聲音微笑中含有譏諷之意,正是柳息兒。
院內三人回頭,便見柳息兒身着華服,由兩個宮女輕挽,緩緩向院內走來,班兮與許盈容垂首斂禮,她也並不阻攔,笑道:“我多想早早地就來看望姐姐,可陛下如今一刻也離不了我,想走也走不開。姐姐可不要見怪。”她捂嘴輕笑,班兮與她對視,也就淡淡一笑道:“那是柳美人的福氣,看到你好,我也只有更加歡喜,又怎會在意。”
柳息兒道:“妹妹既不在意,又爲何要讓盼兒跟着許少使去呢?你我姐妹一體,難道妹妹竟然不放心息兒麼?”班兮道:“如今姐姐貴爲美人,聖前承寵,不容有失,妹妹這裡不過是一個侍女這樣的小事,就不勞煩你了。”
柳息兒道:“所以我才說妹妹錯了。妹妹的事無論大小自然應該由我接手纔對,旁的人,還怕沒有這個份量。”許盈容道:“這話說的,才幾日的功夫,你便已經覺得天下除了自己,再沒人能及上了麼?”柳息兒瞅她一眼,冷笑道:“你素來自命清高,我還當你是真的出塵出仙的人兒呢,卻原來也會理會凡間這些俗事麼?還是看到自己今非昔比,這才急着找我班妹妹來啦?許少使。”她在許少使三字上着重音調,許盈容怎麼可能聽不出她弦外之音,看她那一臉志得願滿的神色,忍不住就要與她爭執。
卻見一旁班兮上前一步道:“大家都是一同出來的姐妹,任是誰得志了,都是好事。”柳息兒嘴角一挑,冷笑道:“這會兒再來認姐妹,晚啦!”聽她這話出口,班兮也就沉默下來不再說話,柳息兒眼神似有意若無意地自她身上越過,看向許盈容道:“世上的事還真是變幻莫測,前幾日還高高在上,幾乎獨寵宮闈的許少使,眼下卻已然孤幃冷落,聖眷不再。從高處跌落的味道一定很好吧?”
許盈容冷冷看她,道:“這麼說來,你有永遠得寵的法子麼?那我真要好好恭喜你啦,”柳息兒哼道:“永遠得寵不敢說,可我得到班兮妹子的啓發,明白了一些道理。”說着轉身向班兮笑道:“說起來真要謝謝妹妹的大恩大德,若不是妹妹的好主意,咱們這一趟可贏不得這樣輕鬆!”
許盈容一怔,向班兮注視片刻,一言不發的轉身走了。柳息兒捂嘴笑道:“這下子她可氣的夠嗆,妹妹你瞧見沒?我可真正解氣了。”班兮目送許盈容的背影離開,道:“有得意的人自然也有失意的,世事本就如此。”柳息兒笑道:“總之姐姐記得你的大恩,來日一定相報,只是……”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嘆道:“妹妹現在身爲夫人,盼兒跟着你就不合適了,姐姐若是放心,就讓她隨我去吧。等哪日皇上心情好些,我再爲妹妹說情。”
班兮淡然道:“謝謝姐姐的一番美意,你的心意我領了。只是如今皇上對我正是厭惡之時,我也不想你因此而受什麼牽連。”說罷轉身握住盼兒的手,道:“盼兒,你多保重。”盼兒早已淚如雨下,再三拜別,這纔跟在柳息兒等人身後,一步三回頭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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